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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年11月,邢空所在的部队追着*桂系入了广西，11月的广西多雨,早晚有些湿凉。
“咱们这伙子，怕热怕热,还就偏不让你捞着凉快。你说吧,好不容易湖南天凉了,又跑广西来了，这等广西凉了,估计还得往南跑啊！”周向武坐在吉普副驾驶上,晃悠着说。
邢空靠在后面，扶了扶钢盔,擦着自己的索米冲锋枪和手枪,没搭讪。她知道,这么晚了，李啸紧急的叫自己和周向武去开会，要打不一般的仗了。
到了军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李啸正光着膀子拿毛巾擦着上身，见他们进来了，将毛巾丢进水盆，扯了把破藤椅坐到桌前，调亮了煤油灯。
邢空走到李啸面前，就愣头愣脑的直勾勾的看着桌上的地形图。
“邢驴子，把你身上那堆宝贝卸下来吧，没人抢你的。”李啸看着邢空右腰上挂着手枪左腰上别着刺刀不说，后腰还别了把手枪，双手抱着冲锋枪在怀里，不禁心里赞赏她的军人气概，嘴上开着玩笑。
“这仗不好打——。”邢空依旧不错眼神的看着案上的那份地形图，摘下挂在脖子上的冲锋枪放到桌子上。
“说说你们的想法。”李啸挥手让二人坐下。
“这首先得强渡过江，过去以后一鼓作气的占领山上的至高点，这碉堡，炮兵可以给一点的火力支援，但直接炸碉堡的话射程可能不够，没有空军的情况下，只能步兵硬冲。”这得多大的伤亡啊？
周向武说完，心内不禁唏嘘着，不管对于多优秀的步兵，这都将意味着是场恶战。
“别的军已经冲完了，才过了江，就被打了下来。”李啸背着手踱了踱，叹着气“他们打的很苦。据他们说，这碉堡以及山下的其他工事都是当年日军留下的，后来又加坚加固，不是那么容易就炸毁的。”
见邢空一直沉默不语，李啸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你的想法呢？”
“现在还说不准，我得带人去江边儿看看。”邢空摇摇头，如果说是日军留下的工事，那就的确难攻了。而且所有至高点都设有重火力点，有没有暗堡还不清楚，单凭一张地形图就打过去，无疑是送死。
但还是讨好的对李啸一笑“再说，要打这样的攻坚战，装备啊弹药啊，那都得是十分优良的，我们旅，哪行啊，打不了。”
“去去去，少跟老子讨价还价！”李啸推了邢空一把，自己穿着军装，喊上警卫员“咱们现在去看看。”说走就走。
一行人摸黑到了江边，举着望远镜，对面几乎是漆黑一片，能见度很低。
“这，不白来了？啥也看不见啊！”周向武举着望远镜，懊恼的说。
“看不见好啊。”邢空似笑非笑的说：“咱们看不见他们，他们不也瞅不见咱们么？人家的地势占尽了便宜，你再光天化日的上去，不就是可移动枪靶么。”
说着扬起手里的望远镜看了看对面山头上的碉堡“这种地势，只能智取，不能强攻。”调望远镜的手指紧了紧，她心里知道，这仗如果想以少胜多，只能拼命。
有反复侦查了几天后，初步设定了进攻计划，从他们旅各个兵种中抽出二百打过鬼子的老兵，分先后梯队，深夜渡江，分正面和后面向山上突袭，占领山头碉堡后，旅部大队迅速过江。
而此次偷袭攻坚任务，周向武留在旅中做后方指挥，由邢空亲自带人上去。
“我跟你们一起去。”看着邢空几天都在反复的召集老兵开会，而且做着周密的部署和准备，苏瑾知道，要打仗了，而且不是一般的仗“你凭什么不同意？”
“这次不行。”邢空脸上扣着钢盔小憩着，虽然她早都看淡生死，对打仗也已经麻木，但这几天她一直都没睡着。
毕竟这次要跟自己去的人，是她最信任的最默契的战友，旅中的精锐，每条命能从抗日中存活下来，是何其的金贵与不易？
“为什么？”苏瑾拿下她挡在脸上的钢盔，不满的皱着眉。
“我们不需要女军医，只要会简单包扎的男救护兵就行了。”邢空翻了个身，紧紧闭上眼，嘴上含糊着说着，显得很不耐烦。
因为那血肉横飞的场景，已经在她脑中预演过无数次了，她甚至想过大家都会怎么死去，或炸死或中弹，但这个“大家”里，绝对不可能包括苏瑾。
她不想说这仗有多残酷，不想说这次去的人，要么是生要么就是死，如若一旦受伤，几乎很难存活，即便你是个华佗般的军医，也不可能把被子弹穿成筛子的人救活。
“邢空，你能行，我就行！”苏瑾扯了把背对着自己的邢空“你打过鬼子，我苏瑾也抗过日。”她很厌恶此时的邢空，对自己的敷衍和不屑，这对于自己，是极大的不尊重。
邢空缓缓坐起身，依旧背对着苏瑾，无力且疲惫的低下头说：“我能说点你最不爱听的那些话么？”
“说吧。”苏瑾看着她的项背，坐到床边。
“这次去，是我带着弟兄们。”邢空搓了搓手上的枪油，毫无逻辑的讲着自己的想法“不让你去，不是说你能力不行，你是咱们军最优秀的外科医生，这谁都知道。”顿了下，又低声说了句“也是最漂亮的。”
“就因为是你指挥，我这个漂亮的优秀的军医就不能上前线？”苏瑾不明白她说的这些意义何在。
邢空弯了弯腰，把头埋的更低，摇摇头。
下了很大的决心后，继续的说着：“我的意思是，我在意你——你，你要真去了，我就老想着，老惦着你，没办法冷静的指挥战斗。这样，不但会影响任务的完成，也许还会害死兄弟们。”
听她结结巴巴的给了这个答案，苏瑾觉得有些意外，却又觉得也在情理之中。心里乱了乱，可沉默了下，挑眉说：“邢空，那是你的事。如果你不能胜任，可以交由别人指挥。但这绝对不能成为你剥夺我参加这次战斗的理由。”
“你知道什么？这是以卵击石的打法，是断子绝孙的打法！”邢空将手中的钢盔狠狠的摔到地上，转过身怒视着苏瑾，指了指外面“去的人，我和他们也许都要死。身为军人，我们该死！可你天生就是为救人而生的，没必要把命搭上。你到底明不明白？”
苏瑾直视着邢空，一字一顿的说：“我是组织上选出参加这次战斗的军医，你没权剥夺我为革命奉献的权利。”
“去吧，去吧。”邢空点点头，有些歇斯底里的吼了声“你，我，都死干净了，也就彻底干净了。这种日子，老子他妈受够了。”
“不可理喻。”苏瑾第一次看见邢空对自己的态度这样恶劣，面上觉得实在难堪，转身推门而去。
看着苏瑾的愤然而去，邢空仰头看了看屋顶，轻闭上双眼，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颓废的坐在地上。
其实，她想说的是，这么多年，因为你苏瑾活着，我邢空不想死！如果你死了，我还为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