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闺密(2)

安非anfei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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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又聊了几句伍尔芙和波伏瓦之后,话题就不知怎么重新回到了初体验交流上。第一个说的是夏安,那时她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坦白讲,我现在都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更加想不起他的样子。”她仰面躺在床上,眼神有些迷离。

    “怎么会?”我们诧异地看着她,“你第一次不是跟颜良吗?”

    她摇摇头说:“高中时我们一直住校。后来又去了不同的城市念大学,除了假期根本就没有机会见面。”

    “大一那年的冬天,”她接着说,“颜良写信跟我说他和其他的女孩交往了。那是他第一次跟我分手,我当时觉得自己好像要崩溃了。小曼你应该还记得那次我喝醉时的样子吧。”

    我点了点头。

    “那之后不久我就去南方旅行了。在一个青年旅舍里,我认识了几个同伴,都是些跟我一样阴郁的人。说起来也怪,就好像一群心理不健全的人约好了要一起逃到那个城市去似的。那段时间,我们吃饭、观光都在一起,一开始相安无事。直到有一天早晨我们去山顶看日出时,一个20岁的男孩失足掉下山去——我一直怀疑他是自己跳下去的。那天我们哪里都没去,大家就坐在旅舍的大厅里默默地哭。我也跟他们一起哭。可是我又觉得他们也不是真的因为那个男孩而感到伤心,他们可能只是在想为什么掉下去的不是自己。至少那个时候我是那么想的。

    那天晚上我们中的大部分人都离开了,只剩下了我和一个从香港来的男孩。我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了,应该也不是特别好看,不然的话我兴许会记得。关于他我现在只记得两件事:话很少,看上去很干净。

    那天我很早就去公共浴室洗了澡,水一点都不热,回到房间时我差不多要冻僵了。房间里没有空调,没有人,什么声音都没有,我躺在床上,突然害怕自己也会像那个死去的男孩一样从那个六楼的房间里跳下去。所以我就去了隔壁那个男孩的房间,那个房间里也只剩了他一个人。我跟他说我很害怕,又很冷,能不能在他的房间待一会儿。他说可以。我于是就躺在他旁边的床上跟他聊起了天。我们聊了很久,可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聊。后来,我说我很想哭,因为我觉得悲伤。他说他也是。再后来我们就做|爱了,就像彼此安慰一样。我没有觉得对或者不对,在那种情况下,那样做好像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当我们真的做了的时候我却觉得更加悲伤了。”她直直地看着天花板,眼睛里没有任何波动。

    “我已经忘了那一次做|爱是什么感觉了,我现在只记得我那时的悲伤。还有湿漉漉的头发,房间里的湿气,冰冷的床单,被子上的霉味,两具冻僵了的身体。”

    “就像尸体一样。”她最后说。

    她没有再说下去了。有那么一刻,我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然而她并没有睡着。她只静静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便支起身来笑着问起了我和苏珊的初体验。我莫名地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甚至有点庆幸她问起了这个问题,因为在那个故事之后,我们的确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这么说虽然有点尴尬。”我抿了口红酒说,“不过,我的第一次是跟宋凌。”

    “怎么可能?骗人的吧?”夏安她们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我骗你们做什么?”

    “可是大学里追你的人不是挺多吗?”夏安依旧是一脸的怀疑。

    “大都是些蠢货罢了。”我说,“我也试着跟他们中的几个约会过几次,可是终究没有进一步的打算。即便只是想象跟那些肤浅庸俗的家伙走下去都叫我觉得很不爽,因为我确定自己配得上更好的男人。”

    夏安点了点头,又嬉笑着问说:“那你跟宋凌的第一次是什么样子?”

    “也没什么特别的。有一天我们去798看画展,回来之后他又约我去他的公寓看电影,看到一半时我们突然接吻了,那件事就那么顺其自然地发生了。我没有觉得有多疼,也没有任何的快感,根本就不像很多女孩子说的那么刻骨铭心,毋宁说,那件事平淡的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是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人生中经历过的第一个男人啊。你跟他分手时居然还能那么决绝。”唐文心说,“如果换做一些女孩的话,她们很可能会让他负责吧。”

    我笑说:“不过是上过几次床而已,就要跟一个身心都未必契合的男人过一辈子,这未免也太荒唐了吧。这种腰上系着猩红色绸带[1],把贞操看的如同不能退换的商品一般的女人,在我看来就跟那些处女情结的男人一样蠢。她们和那些男人一样,也是那种畸形的贞洁观念的推波助澜者。”

    “完全同意。”夏安和苏珊碰了下我的杯子说。

    我讲完了宋凌的事之后,夏安和唐文心很自然地看向苏珊。

    她笑说:“喂,你们这些小丫头就不要打听30岁的大姐的初体验了吧?”

    “大姐,你刚才听小丫头的故事可是听得津津有味的。”我斜眼看着她说。

    “可是那件事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她有点不自然地摆弄着手里的酒杯说。

    “我们也没有啊。”我和夏安、唐文心异口同声道。

    她无奈地看了我们一眼,又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深吸了一口气说:“那好吧。不过听完之后你们不要问些奇怪的问题啊。”

    我们连忙点了下头。

    她这才把手里的酒杯放下说:“虽然那一次并没有做到最后,不过我一直把那当作我的初体验。而且那也的确是我第一次产生性冲动。”

    “切,我还以为多劲爆呢,这么点事扭捏了那么半天。”我和夏安鄙夷地看着她。

    “那次是跟女生。”

    “哎?”我差点把酒喷了出来。

    “那个…”夏安和唐文心也是一脸的震惊,“苏珊,你是同…”

    “你们还想听故事吗?”苏珊正色道。

    我们只好缄口不语。她于是继续说了下去:

    “那是高二结束那年的暑假,我17,那女孩也17。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小学、初中、高中都在同一个学校里,也一直参加同样的社团,初中时我还跟她在艺术节上扮过罗密欧与朱丽叶。高中住校了我跟她也是在同一个宿舍里,周末或者寒暑假的时候也总是在一起玩,一起写作业,一起去上补习班。后来我们的月经周期都完全一样了。现在想想,那时我们的关系的确好到有点不大正常了。”

    她讲到这里的时候稍微停了一下,不过马上便又讲了下去:“那年暑假我们一起报了一个英语学习班,下午回家时总是一起练口语,有时太晚了我就会住在她家里。她家是那种四合院,院子里有棵老杨树,晚上吃过晚饭后,总有三五个邻居过来乘凉。有时我和她也会过去跟邻居们一起吃西瓜。暑假过了一半我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因为我跟她一直是那么相处的。

    直到有一天晚上,她写了一会儿作业就跟我说有点困想睡觉。我说,那你先去冲个凉吧。她说好。她很快就冲好了凉从洗手间出来了,站在我身后问了句,你不睡吗?我说,我现在睡不着,过一会儿再睡。她停顿了一下说,你陪我一起睡好吗?我心想,她又在撒娇了——她总是喜欢在我面前撒娇。她又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我回过头去,一下子就惊住了:她竟然什么都没穿,就那么赤|裸裸地站在我面前。我呆呆地看着她。她没再说什么,只走上前来隔着椅子抱住了我,那对漂亮的几乎完美的胸乳就那么贴在了我的脸颊上,过了一会儿她又捧起我的脸来亲吻了我一下,我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我呆坐在那里的时候她走到门口关了灯,闩了门,随后就拉着我走到了床边。我脑中有个声音在大声地对我喊叫,让我马上推开她离开这里,可是我的身体却一动不动地定在了那里,任由她褪去了我的衣物,跟她一起相拥着躺在了床上。她哭着跟我说她爱我,从很久之前就爱我。她一边哭一边吻我,右手则在我的后背,大腿和小腹上游走,我的身体忽然燥热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着了火。过了一会儿我才终于明白了:我竟然在她的抚摸和亲吻中兴奋了起来。

    我觉得羞愧的厉害,恨不得马上扇自己几个耳光。可她却在这时把我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她对我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的手就那么久久地停在她柔软丰满的胸乳上,脑袋像是坏掉了一般嗡嗡作响。落地风扇在床边吱吱呀呀地叫着,树影在窗玻璃上轻轻地晃动。

    我不知道那个动作持续了多久,我是在听到院子里的大人突然唱了一句戏文的时候才猛然间把手抽了回来。我忽然觉得羞耻而惶恐,手忙脚乱地穿好了衣服便朝门口跑去。她在我身后喊了我一声,可是我没有再回头。那是她最后一次喊我,从那以后,她再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

    暑假结束后,她就申请调到了别的宿舍,见到我的时候也假装没看见,高三整整一年我们都形同陌路。毕业后我跟她去了不同的大学,也很快就交到了男朋友——我当然也怀疑过自己的性取向,不过在生下苏格之后就再没有因为这个问题困扰过了。她也在大二时交了男朋友,大学毕业后就跟那个人结了婚,没多久就移民去了加拿大。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我们目瞪口呆地听完了这个故事,良久都说不出一句话。直到一簇烟花倏然在窗外深沉的夜幕里腾空升起,我们才终于回过神来,连忙翻身下床走到落地窗前。

    “苏珊,如果你是les,你会喜欢我们中的哪个?”夏安忽然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苏珊这次倒是没有闪躲,她低头想了一下,认真地说:“应该是文心吧。你总是漂在别的地方,根本就抓不住。小曼的话,个性太强,根本拴不住。”

    我撇撇嘴说:“偏偏选了个永远不会偏离轨道的,选她的话你们连开始的可能都没有。”

    唐文心笑了笑,没说什么。

    就在这时,新年的钟声在耳边响了起来,我们欢呼着拥抱在一起。

    我看着在窗外璀璨绽放的烟花,心里想:虽然今年也依旧糟糕透了,幸而我还有这三个花一样的女子。

    列车在一座安静的小站停了下来,一阵深深的睡意向我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