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掉队的理由

御井烹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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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了不起的盖茨比》,珍妮并没有直接和萨尔维沟通,而是由李奥对华纳表达了意愿,这样华纳和萨尔维谈价的时候双方都会更加自如,她也有居中调解的空间,尤其是在见识过了萨尔维现在这样的拍片模式以后,珍妮更是留了个小心眼,《盖茨比》她也许会介入创作,但绝对不要做管事的那个制片人。因此,李奥的来访看似是华纳牵线萨尔维,但实际上四方都充满默契——这不但是他本人的一次尝试,事实上也可以说是萨尔维对李奥的试镜,如果李奥不能达到他的标准,按珍妮对他的了解,恐怕他宁可退出项目,也不愿意接受李奥主演盖茨比。而,让人尴尬的是,李奥这一周的表现确实无论如何也说不上太好……

    倒不是说他真的没有触动,这一周剧组已经开始正式拍摄,而萨尔维别开生面的导演手法、出色的表演效果,都让李奥在片场全神贯注,并没有无聊走神,这一点还是要予以肯定的,他有足够的天赋去理解萨尔维做的这一切到底有何意义,这是合作开始的基础,也是提升演技的前提。但,李奥最大的问题就是——他已经习惯了休息期间灯红酒绿的生活了,也许在自己的剧组里,他能做到不开派对,只是在下戏以后小酌一番,但在休息期间还让他过着这种和现代社会几乎脱节的生活,每天吃完饭就回到木屋里,除了看点闲书,聊聊天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娱乐,这显然超出了他的忍受限度。

    不是没努力过,前几天晚上李奥也一直在跟着珍妮和希斯的节奏,但看得出来,这样的夜生活让他发自内心地非常痛苦,这之后,他倒也没任性到拉着他们玩扑克游戏的程度,而是借故在晚饭后流连不归,在几天内就迅速发展到了参与进剧组玩咖的夜间派对里,不到深夜不会回屋。这也让珍妮心里是暗叹不已:星路太顺,其实对于有演技追求的人来说未必是好事。

    表演,毕竟是非常要求演员底蕴的行业,天赋只能让你走到某个特定的高度,在那之后,就得靠自己的修行。倒不是她对自己的努力有什么优越感,但事实是,如果连几个晚上的枯寂都定不下心,无法享受这种孤独,这样的内心是不可能支持李奥转型和提高演技的。天赋只能让李奥带出两到三个类型相似,让人印象深刻的角色,只有像是希斯这样,能收能放,能夜夜笙歌,也能雪夜清谈、幽谷健行的演员,才能在恩尼斯之后再带来小丑——如果小丑不是超级英雄片反派,血统上受到奥斯卡歧视的话,即使没有大新闻加成,其实也是有实力去角逐奥斯卡最佳男配角的,更早的恩尼斯亦是受限于希斯的外籍身份,以及资历太浅的毛病,如果他是犹太人,影帝说不定就已经是他的了。

    像是希斯这样的澳大利亚帮演员,一直以来欠缺的都是好的机会,现在还在蛰伏期的马修也是如此,沉沉浮浮的个人事业,以及跌宕起伏的个人生活(起码对希斯来说是如此),这都有助于雕塑演技,而对李奥来说,从《泰坦尼克号》到现在,除了奥斯卡以外,还有什么是他想要而拿不到的?一个人如果没有淡忘了痛苦,就很容易失去前进的动力,而珍妮自忖自己已经仁至义尽,她已经对黛西这个角色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如果萨尔维最终对李奥摇头,她也会联手萨尔维一起,让李奥出局——大不了拉克里斯来演,如果这个角色或者萨尔维能让他发生兴趣的话,她倒是对他的敬业精神有信心。

    以两人的交情来说,这些话珍妮是说不出口的,她看了希斯一眼,传递了自己的歉意:他几乎是被迫见证了这尴尬的一幕,“李奥,对于奥斯卡评委们来说,你的上一个真正得到注意,让他们在无公关的情况下给你提名的亮点角色,是17年前的《不一样的天空》,接下来不论你怎么公关,你都拿不到提名,一直到5年前的《飞行者》,如果你比较两个角色的话,你会发现这两个角色和你都有很大的共同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单亲家庭,而《天空》里的阿尔尼也是单亲底层家庭的孩子,你的《飞行者》呢?霍华德.休斯是个被名气、浮华和权势所困扰的角色——”

    她没管李奥脸上的醉意,以及他对希斯使得‘为什么这么认真’的眼色,继续地说道,“毫无疑问,对于演员来说,有亲身体验的角色他们塑造起来更得心应手,所以罗伯特会去开出租车,但有些角色是无法这么去体验的,就像是曼托斯和可乐,他们的土壤在当今社会已经不存——也包括盖茨比,也许对你来说,开出租车是你可以接受的体验方式,但这种枯燥的阅读和幽居则毫无意义,但这正是我们接近角色和接触角色的途径,有用吗?我们也不知道,但萨尔维觉得有用,所以我们就得用120%的努力去做,除非你有不同的意见,认为你有更好的办法——否则即使徒劳无功,你也只能这么去做。”

    对常年在醇酒派对打滚的李奥来说,几罐啤酒肯定是醉不了人的。他不可能理解不了珍妮的话,而那笑嘻嘻的表情也渐渐地收了回去,看得出来,他有些尴尬了。

    “当然,这不简单。”希斯出面帮着打起了圆场,“最重要的是,你必须学会享受这一切,不能只是单纯地去完成任务,否则你就只是在浪费时间。这种追寻灵感的过程有时候真的非常的痛苦。”

    “对我们每个人都是。”珍妮说,她恳切地望着李奥,“但那是奥斯卡,李奥,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地得到它。你想要这么大的荣耀,就得登上这么高的高度,你想要这么高的高度,就得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你想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就得有这样疯狂的精神。”

    她眯了眯眼,决定再加一把火。“就像是克里斯,他的影帝是有点勉强,但如果没有那么疯狂的精神,他一开始也不可能会接那个角色,更不可能演好,思维方式决定了一切,李奥,也许这就是你和克里斯的差别。”

    提到克里斯,李奥的表情果然有所变化,当年的双子星之间,克里斯比他先走一步这一点,看起来确实是他的心结。

    “但,就只是——”也许是酒精的催化作用,他没有多少抵抗,就露出了苦恼的表情,“这一切确实真的很难,你知道——摆脱你习惯的一切——那种好像是……我不知道,戒断烟瘾的感觉?这让人浑身难受,那种寂静感——”

    他抓了抓头发,“最重要的是,你们是如此的……”

    看起来,后进生有点自暴自弃了……

    “我不知道希斯怎么样,”珍妮耸了耸肩,率先自曝其短,“对我来说,一切并没有那么简单——起码最开始我也和你一样抓狂,但当我明白萨尔维的意图之后——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许你应该和他多沟通一些,如果他有多余的时间的话。有没有导演引导,也许也有很大的差别。”

    “但……”李奥舔了舔唇,他看起来还是有些不确定。

    以萨尔维和他的咖位差别,以及这种拍摄方式,包括这个故事在评奖上的劣势,他会放不下身段,也在情理之中——和珍妮不同,李奥是很看重合作导演的咖位的,他一直以来都采取只和顶级导演合作的策略,因为他近年来已经放弃出演纯粹的商业大片,只能靠这种策略来维持自己的格调。如果李奥如此主动地去追求萨尔维,最后萨尔维导演的《人生旅途》却滑铁卢的话,他的努力则会成为笑柄——尤其是在马丁帮里,他肯定会承受到一定的压力,他也有他的人脉压力。

    对这些顾虑,珍妮已经不愿去评论什么了,她摇了摇头,也放弃了继续劝说,“没什么,这也只是一个提议而已——即使你无法适应这种体验模式,萨尔维也未必会放弃你,你依然有机会。”

    话说得这么明白,她已经把自己的态度摆到了台面上,李奥的酒看来也完全的醒了——他的脸色甚至有些苍白,也许是没想到珍妮真的说翻脸就翻脸,一放弃他,就立刻完全站到了萨尔维这边,隐隐要踢他出局。

    “还是多住几天吧,”室内的气氛似乎有些尴尬,希斯左右看了一下,主动地出言缓颊,“也许住上几天以后,你就能找到感觉了,珍妮弗说得对,这并不是能够着急的事——当我从纽约到新西兰,和萨尔维去做健行的时候,一开始也几乎被逼疯,离开那种繁华的环境——说真的,和一个一整天也未必说一句话,更不希望你去打扰他的旅伴在一起——”

    “——但最后这一切是有报偿的。”李奥说,他的脸色显得变幻莫测。

    “起码对我来说,它是有报偿的。”希斯耸了耸肩,“不在于电影的效果,在于表演本身——完成这个角色,用这种方式来塑造一个意想不到的角色,这本身就是足够的报偿。”

    李奥的表情发生着剧烈的变化,他看了看黑洞洞的窗户,又看了看珍妮和希斯——看得出来,在一开始的动心,以及认清事实,开始尝试后的挫折之后,他是真的开始考虑这么做是否值得了。也许在来到这里之前,他都从未发现自己是这么地依赖呼朋唤友、醇酒美人的生活,即使明知道这对演技的提高不是那么的有利,但要戒除它的巨大痛苦,依然让他的决心发生了动摇。

    就是不改路线又如何呢?继续这么演下去,马丁的人脉和他的资历,总有一天——不,也许他也能在马丁那里找到突破——

    就算是真的拿不到奥斯卡又如何呢?他已经是全世界最红,最有知名度的明星了,拿不到奖也不妨碍他成为一线大咖,常年成为权势榜前几名的常客——

    不论是珍妮还是希斯都没有说话,珍妮注视着那张熟悉的俊脸,静静地等待着李奥的决定——这就是通往卓越的道路,你有太多的理由掉队——不是借口,是充足的理由,想要在李奥的高度再前进一步,如果没有那么一丝疯狂的精神,那么也许他根本连勇气都不会有,每一次尝试都有风险,如果你舍不得冒风险,那你就和峰顶无缘。

    这个道理又何止适用于李奥?

    又何止适用于事业?

    在这个隐隐透着紧张的时刻,忽然想到了这一点,珍妮有种古怪的感觉,好像她隐隐触及了自己不愿面对的软肋,她摇了摇头,甩掉了这无谓的思绪,等待着李奥的答案。

    马丁那边的想法,萨尔维的风险性,这种新演法本身的痛苦……这一切理由让李奥的表情有些扭曲,他的面容阴晴不定,忽然间,他转向了希斯,语速飞快地问道,“用这种新方法表演的感觉怎么样?”

    希斯楞了一下,但还是耸了耸肩,“挺棒的,你知道,知道自己还能这么演戏——这感觉真的挺好。”

    “那就行了。”似乎是害怕自己后悔,李奥狠狠地拍了地板一下,喊了起来,“干了——我明天就去找萨尔维!”

    他的豪情只持续了一瞬间,下一秒,他看了看简陋的客厅,又忍不住扮了个鬼脸,露出了有些滑稽的畏惧表情,而希斯笑着为他鼓起了掌,以资鼓励。

    李奥居然真的做了这个决定……真的赌了……

    说实话,珍妮并没想到他真的能放下包袱,在诧异和欣慰之外——她也有一丝淡淡的羡慕,这让她停顿了一下,才露出笑容,应和地拍起双手,“太棒了——如果明天你又反悔的话,那就弱了哦,李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