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睦紧邻巧言弹婢

王老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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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听见那翠姑娘的声音,急三火四道:“来了来了。”一面见小翠儿只穿着家常袄儿,乱挽乌云未施脂粉的跑了进来,定睛一瞧,见碧霞奴早将粥饭预备的整整齐齐的,不由得心里不自在,脸上就带出些不好瞧来。

    碧霞奴见了,连忙赶着笑道:“翠姑娘这样早,奴家原想着预备自家早饭,后来见姑娘没来,不如一并收拾了,也省得你再沾手。”

    那小翠儿听了冷笑一声道:“姐姐倒会说,一会子老爷太太吃了这样精致饭食,哪里还有我们立足的地方儿,姐姐恁般会服侍,就不该去做当家奶奶,何苦来呢,又抢我们奴才的饭碗儿。”

    说着,也不要碧霞奴的东西,刷锅起灶另外预备了粥饭,一声儿不言语的端了去。

    这乔大姐儿虽说如今落魄,年少时到底是念书人家的小姐,多年来又困在深闺之中,几曾听见这等抢白,脸上一烫,眼圈儿早就红了,只因她是太太房里的使女,又不好与她吵的,少不得搭讪着出来,一面端了粥饭往房里去。

    这时候三郎也起来梳洗好了,正等着开饭,见浑家眼圈儿有些红红的,端着饭食进来,倒是一惊,因问道:“这是怎么说?方才恍惚听见前头你与那翠姑娘说了什么似的,莫不是你们拌嘴,她作践你么?”

    乔姐儿摇头笑道:“这事儿也怨我没个算计,想着既然早起了,不如连街坊的早饭也预备下,谁知那翠姑娘只当我是邀功,倒坏了她的差事,这也罢了,一个屋檐下头过日子,哪有马勺不碰锅沿儿的呢。”

    三郎听见却是不依,说道:“今儿你才来,她就这也无礼,来日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倒把乔大姐儿怄笑了道:“依你说怎么样呢,这不过是大姑娘小媳妇儿之间的事情罢了,你一个男人家跟在里头混搅什么,还说呢,都是你欠下的风流债,倒叫我里外不是人了,我不来说你,你倒充起荆轲聂政来,正经吃你的饭吧。”

    张三郎给浑家弹压住了,暂且不好发作,也只得罢了。一时吃毕了饭,三郎说今儿会了李四郎出去,收拾了就要出门,大姐儿连忙叫住了说道:“昨儿我托你的事情好歹办了。”

    说着,拿出自己的针线样子来说道:“你去绣庄上挨个儿问一问,大小件儿我都各给你带些,叫他们只管瞧,有多少活计我都接,左右大天白日在家没人做伴儿,做些针线倒可以消磨永昼。”

    三郎答应着收了针线自去了,碧霞奴拾掇了桌子,正要做些针线,又听见前头那翠姑娘没好气儿道:“三奶奶,我们太太请你过去呢。”

    碧霞奴正愁没法子弹压这小翠儿姑娘,见这官儿太太几次三番的请,只怕对自己存些怜爱之意,不如借此机会与她亲近亲近,一来对夫主有益,二来也叫那翠姑娘对自己存些敬畏。

    打定了主意,稍微妆扮了一番,有个新媳妇儿的意思就罢了,出门见了翠姑娘,见她面上依旧有些不悦神色,自己倒还是往常一样的笑脸儿,那小翠儿反不好计较了,只得淡淡的说道:“我们太太请。”

    到了上房屋中,见那赵太太端坐在炕上,见她来了笑道:“天儿冷,如今家里的爷们儿都上衙门去了,咱们娘们儿别拘束,三奶奶炕上坐着罢。”

    碧霞奴因为来过一回,如今再端着,就生份了,只得半推半就的坐下,一面问道:“不知太太唤了奴家来有什么吩咐。”

    赵太太笑道:“也没什么,大天白日的在家闲着无事,只是我们老爷虽然是芝麻绿豆的小官儿,到底有个官称儿,我就不便往外头抛头露面的闲磕牙,嚼老婆舌头,如今你来了,可巧我们两个做伴儿说话儿。”

    碧霞奴听了点头笑道:“太太若是不嫌弃奴家粗笨,往后家里没人时,倒是愿意时常过来陪太太解闷儿。”

    那赵太太听了果然欢喜,拉着她说些针黹女红之事,又问道:“今儿早起你预备了什么吃食,香气我在上房屋里都闻见了,连老爷也觉察出来了,直说新娶的三奶奶手巧。”

    乔姐儿正赶上这个话头儿,因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两碗菜,两个吃碟儿,再就是粥饭了,哦,太太若不嫌弃,厨房里还有极干净没动过的,我拿来与太太尝尝吧?”

    赵太太摆手笑道:“才吃了饭,哪里吃得了那许多,只是你如何预备下这许多的饭食呢?”

    大姐儿听了,正欲解释,又似有若无的瞧了那小翠儿一眼,方笑道:“本想着多做些,叫老爷太太也尝尝奴家手艺,后来翠姑娘赶着过来备饭了,我想着自己做的未必顺口,就搁下了……”。小翠儿给她这一眼瞧的,浑身就打个寒颤,有些心虚的把头低了。

    那赵太太看在眼里,又想起早起恍惚听见那小翠儿姑娘抢白了大姐儿几句,心里就明白了几分,因端起了主子的款儿来,微微蹙眉对着小翠儿说道:“三奶奶给咱们家预备早饭是她一片好意,你这丫头,平日里不听我管教也罢了,怎么连街坊都得罪起来了?”

    说的那小翠儿姑娘满脸通红,当着碧霞奴又不敢分辨,况且原本是自己有错在先的,眼圈儿一红就要哭出来。

    倒是乔姐儿心软了,因柔声劝道:“太太切莫误会,翠姑娘倒不曾说什么,只因见她也预备了,奴家才歇了手的,明儿太太要尝尝,只管吩咐我。”

    那赵太太见大姐儿贤良,倒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因笑道:“明儿想什么吃的,少不得要跟三奶奶要去,只怕我们老公母两个吃上了口,都惯会要嘴吃了。”说着,自己先笑起来。

    大姐儿一旁陪笑道:“太太说笑了,想来老爷太太就是大肚子弥勒佛,也吃不穷我们家的。”

    娘儿两个又说笑一回,一来二去就熟络了,俨然手帕交一般,那翠姑娘站在地下,只管咬着牙暗气暗憋,又不敢怎么样,一会子两个说话儿累了,那赵太太又嗔着小翠儿端茶递水儿的,翠姑娘也是无法,俗话说钱压奴婢手,做了底下伺候的人,到底是情先怯了,日后倒不敢再随意去触那乔大姐儿的霉头,这是后话。

    两个说了一回,眼见着也到晌午了,各自分手预备家事不提。

    却说那张三郎与李四郎见了面,也无非是请他吃两杯,又多谢三仙姑的大媒,李四郎跑前跑后也没少出力,一并谢了,那李四郎笑道:“这不值什么,当日哥哥没娶亲时,我们弟兄几个都着实担忧,如今有了这样贤惠的嫂子在房里,自然是好的了,明儿我叫您弟妹带了官哥儿过去看望。”

    两个说了一会子闲话,各自分手,三郎便拿了碧霞奴的针线往绣庄里问去,果然那大绣庄子的绣娘都赶着回南,十分缺人手,铺子上的伙计正看三郎的货,外头排队等候绣品的几个婶子大娘们早为了上来,赶着来瞧。

    有的说道:“这花样子好高贵,不落俗套却又透着吉祥如意的意思,难为这女孩儿的匠心了。”那个又说道:“椅搭子这样大的活计,也难为她竟是一针不错,处处透着精细劲儿。”

    一面都赶着问是哪个绣娘的手艺,那绣庄里的伙计看见还没收就有这样的行市,如何放着河水不洗船,连忙满口答应下来,要多少有多少,都是包销的,一面又说如今最缺的就是嫁衣嫁裙,若能接这样大宗的活计,好歹过来说一声,就是解了店里燃眉之急,过了年关,连这位绣娘都可以参与分红的。

    张三郎听了满心欢喜,谢过店伙计就出了铺面儿,自己带来的几件样子转眼间就让外头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抢购一空,倒白得了一笔进项,因去了上次喝酒的那个回回买卖,买了几个羊眼珠子回来,预备下酒,又要了一碟儿豆腐皮儿羊肉馅儿包子,一盘子油盐炒枸杞芽儿,一并打包带了家来。

    可巧大姐儿正要上灶,已经系上了围裙,见他回来,连忙接着,见买了几样吃食,自己交上去的绣品也都没了,心里就猜着了几分,笑道:“东西卖得好?”

    三郎笑道:“这不是都换了真金白银么,不但置办了这几样吃食,外头还给你订了一架妆镜台,说是赶着工年前送来的,不然咱家又没穿衣镜儿,你每日里梳头不方便,总拿着把镜,脖子怪酸的。”

    大姐儿见丈夫恁般体贴,心头一段蜜意,柔声说道:“得了银子你也该想着俭省些,这些东西都是可有可无的,到底预备下咱们几家儿的要紧事才好想别的呢。头一件是你兄弟的束脩银子,再有就是两家儿妹子的嫁妆,难道不都是用钱的地方儿?好端端的外头买这些酒食,来日吃上了口,挨不得粗茶淡饭了可怎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