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第 161 章

无痕之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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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开两枝,单表孟焕之跟随宁远侯大军出征,一路受不明因素阻扰,险些误了军令时机。待到豫境,宁远侯派人拿着令箭到边军储粮库取粮,所取回的口粮仅有五成,究其原因,当地守备及官员支支吾吾语焉不详。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军中耳目聪灵的士兵出去打探消息,不消半日回来复命,首指皇亲国戚——天子宠嬖朱贵妃的娘家朱家。

    眼看太子快要倒台,朱家的胆子越来越肥,与人勾结把手伸到军粮屯备。世上不缺胆大妄为的外戚,更不缺利欲熏心目光短浅的官员,加上投机倒把的商户,短短一年多的时间,豫晋两州大半库粮消无声息间没了踪影。

    宁远侯在帐中气得大骂朱家的祖宗八代,上了折子给天子,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只几个州府小吏被免职或掉了脑袋。朱家扔出一个管事当替罪羊,其余人继续逍遥自在,丢失的军粮也追讨不回来。

    数九寒冬,大军在城外顶风受冻,吃着硬干粮。城内酒楼中花天酒地,逃过一劫的朱家人约了商户和官吏胡天海地热闹,声声狂笑似在嘲笑城外的军士们。

    宁远侯心下惦量,终是忍下这口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前几个小喽啰不足为惧,怕得是天子耳边的枕头风厉害。与其生闲气,不如先安心办好差事才是正经。他派人请来当地卫所和州府武将,大家围坐在帐内共同商榷。

    所谓的流寇不过是一群无家可归的平民,没钱没粮,逢上饥年,大水冲走家园草屋,半亩薄田也被淹没,无奈之下被迫卖儿卖女,所得钱粮不够买几升麦子。

    兔子急了也咬人,饥寒交迫的流民走投无路下结伴纷抢富户、米店。为躲避当地卫所和州府官兵围剿,不谋而合全蜂涌到深山老林中。人越来越多,成千上万的流民总要有个带头的人总领大家,打着劫富济贫的旗号占山为王。时不时下山骚扰州县富户大族,打劫来回商户,当然鱼龙混杂,也有人干出了杀人放火的勾当。

    宁远侯年近半百,清瘦矍铄,在军中素有‘儒将’的美名,临来前该如何行事心中也大致有了章法。他听完几个指挥使和武将的话,微笑抚须道:“一帮乌合之众而已,一年多时间在座诸位久未将其拿下,实令人纳罕和不解。”

    几个指挥使并武将垂首不应声,当初他们谁都想抢头功,不先急着剿匪,互相给对方使绊子,反倒叫匪兵趁机做大。说出去谁都没面子,暗地里大家心知肚明。

    宁远侯见状也不多言,送走访客后,转而问张盛做何想。

    文官有文官的派系,军中也有几股势力并存,单就江北来说,英国公府排第一,宁远侯府居第二,定远侯赵家屈居第三。

    宁远侯府不是没想着当军中舵首,百年前也与英国公府明争暗斗,两败俱伤。现如今两家相辅相成,英国公府有宁远侯相助以得以坐稳老大的位置,反之,宁远侯府正因为与英国公府交好才能壮大声势。

    如同数年前,老英国公提携宁远侯一般,宁远侯也手把手教着张盛应对军中杂务。行军打仗光不能靠排兵布阵,军情、士气、粮草......等等缺一不可,最重要审时度势,选择在有利的时机出兵抢得先机。

    张盛挠着头,先回首看一眼孟焕之,见对方轻摇头不予回应,支吾半晌才开口:“既然来了怎么也要痛痛快快厮杀一回。”

    在场众人全都笑了,孟焕之眼中现出赞许之色,不出所料,张盛真是天生的武将,全任直觉行事,活说得粗鲁直白,却也是正道。

    对流寇或剿或招安,先把他们打痛了再论下一步该如何走。

    “好!”宁远侯也有此意,痛快下令,点了先锋,择在三日后出兵。

    张盛急眼,抓往宁远侯发令箭的手,瓮声瓮气道:“为何不让我做先锋?”

    “现在我等身在何处?”宁远侯正色问道。

    “军中营帐。”

    “军中又该如何行事?”

    “军令如山,令出不改。”张盛讷讷地收回自己的手,眼睁睁看着别人当了先锋争头功。

    晋豫地势并不险要,又宁远侯带着京中精锐之师出征,大军一路上憋了许多闲气腌臜事,正想找个泄愤的地儿。士气高涨,初战大捷,抓了几个小头领回来。

    那厢许多原籍晋豫的军士伪装成平民,四处散播流言,道朝廷只治首犯,从犯若自首可以即往不咎,每人还能领五十斤口粮回家云云。

    草根平民若真有一口饭吃,也不过被逼得揭竿起义,全都有根有家,没人愿意在深山老林当一辈子土匪,子孙后代也见不得光。听见朝廷意向,山上的匪众不免有些动摇,苦于被头领压制不能下山投靠。

    又大军围山整整十五天,其间不计其数的匪众被饿死,为争一口干粮起内讧火并,混乱之间有人砍了匪首的头。草台班子全都鸟兽散,纷涌下山缴械投降。

    最大的山头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其余观望的小山头或抵挡了几日,或直接伏首称臣,事情出人意料地顺当。

    不费一兵一卒打赢了仗,一下子多出来万余张嘴,可是难住了宁远侯。他心中有个隐约的想法,可不可行尚在两说,得找个人商议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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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焕之来到中军帐,甫一进门便听见一声亲切的称呼:“侄婿,快坐。”他了然一笑,看来,宁远侯私下里论公事,掩人耳目。

    “姑丈。”孟焕之也随之改了称呼,行过揖礼,坐在宁远侯对面。

    军中吃食简陋,一大盘切牛肉,一碟花生米,一瓮上好的竹叶青,启开泥封清香扑鼻而来,色泽金中带绿,澄净透明。

    “好酒!”孟焕之由衷赞叹,于酒并不贪,却能品尝出各地名酒,闻香识味,定是宁远侯珍藏多年的宝贝,可见对方下了血本。

    “有些年头了,原本想......”

    宁远侯兴致勃勃的话头嘎然而止,原本想次女出嫁时招待贵客,他有生之年再是没有那一天。他的女儿背负义烈郡主的虚名躺在阴冷的地下,算了,多想不宜。

    孟焕之岔过话题,“乔家大表哥年轻有为,总有一天会踏平鞑靼建功立业。”

    领兵到北境抵御外敌是乔家上下共同的心愿,宁远侯举杯谢过侄婿的善意。

    几句客套后,言归正传,提起军中关押着的上万名流匪,当中做奸犯科者为极少数,这帮人倒还好说,其余人等该何去何从?

    全砍了,不可能,激起民愤过大。全放了,几个月后又都变成流民,重走旧路打家劫舍。全养着,更不可能,军粮本就紧缺,现在都是军士们从口中挤出粮食养着他们。一日两日还好说,时间长了,军士们生出怨气,倘若与流匪起了争执,万万人关押在一处,后果不堪设想。

    孟焕之心中有了想法,宁远侯也有定论,他们两人要论的是君心,剿寇成功事情已成一半,妥善安置好匪众才是另一半。

    宁远侯行事谨慎小心,只为图谋来年北境用兵时,他能带着儿子上阵,纵马杀敌,亲自为女儿报仇。

    “收编,北边将来会用得上。”

    孟焕之不愿做故弄玄虚之举,如同他此回来并不是为了扬名立万,只须在恰当的时候的做合适的事,每一步行事都经过深思熟虑。

    宁远侯略愕然,在京中听过的素日传闻及经过相处几个月的了解,侄婿都以深不可测示人,今日答得干脆实出他所料。朝中大臣都传言,孟翰林最懂君心,现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当真是圣意所向?姑且信一回。

    “我也正有此意,不过这帮人懒散惯了,若不经过严加训练恐难以派上用场。”宁远侯提出另一个难题。

    孟焕之解颐微笑,“姑丈心中早有定论,何故仍要为难小侄。”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熊孩子张盛终于拥有了一支营队,只听他一人号令的万名军士,呃,准确地说是万名流寇改编的队伍。

    招抚的匪众留下青壮年,五十岁以上的老朽、十四岁以下的少年全都被劝遣返乡,其余人等衣不蔽体瞪着乌鸡眼,聆听场上头领训话。

    张盛窝了一肚子火,凭什么塞给他这么一帮弱鸡,他想要的是军中精锐——健骁营。

    啊呸!小爷一点都不想干,手底下的乌合之众都没口粮还怎么训他们?

    孟焕之适时出主意,城中有人扣着军粮,就看小公爷敢不敢夺来。

    张盛自小除了不敢对着皇上发威,没觉得有他不敢的事。当然怕见知媛是因为她太叽喳,张盛嫌烦,他心里更不承认自己怕了表妹。

    “给我二百军士,明日这个时辰定抢回军粮。”张盛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

    孟焕之适时纠正错误:“非是抢,拿回咱们该拿的。”

    张盛一头雾头,抢和拿有甚区别,反正粮食在别人库中,还不都一样,不过妹夫总有他的道理,还是听他的比较好。

    宁远侯擦拭着长剑,悠闲自在,“给你一万兵丁还不够使?”

    张盛跳着脚道:“那帮人也叫兵丁,长|枪都拿不住,叫我如何带着他们干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