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红杏出墙

夏至繁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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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薇买好了布料,正准备出门,却有个小丫鬟似不经意的凑到她身边,眼睛盯着她面前的史努比图案得得布料,似是极喜欢,口中却是轻声说道:“夫人,我家公子请夫人移步一叙。”

    她说着,抚在布料上的手指一张开,便有一枚水色极好的羊脂玉环佩垂落下来,那环佩雕了凤凰朝日的图案,她曾在花卿腰间瞧见过。所谓环佩叮当,是以环佩多是女子饰物,她对这环佩印象深刻,也是因为花卿他的确是一男的。

    一个男的不戴玉佩却戴环佩,叫人印象不深刻都难。

    小丫鬟的话,也被一旁嗓音粗嘎难听的小姑娘听了去,她见若薇面有踌躇之意,便机灵的眨了眨眼,上前笑道:“这位姑娘要的这些布匹,本店会立刻送到将军府上,姑娘请放心。”

    这是在暗示若薇,她可以帮她往将军府上带话呢。

    若薇笑了笑,“那就多谢了。”

    此时她已拿定了主意,花卿帮了她这样大的忙,便是他不来找她,她也该好好跟人家道谢才是。

    若薇对小丫鬟点点头:“走吧。”

    小丫鬟便在前头带路,门口停了一顶精巧却又并不引人注意的轿子,小丫鬟打起轿帘,若薇毫不犹豫的上了轿。

    起轿的时候,她忍不住想,这回真要去见李凤锦口中的野男人了,也不知道他知道了是个什么表情?

    轿子平稳的行走着,两盏茶后,方停了下来。若薇已经感觉到微湿的风透过拂起的轿帘扑面而来,方才走在街上还感觉到的暑热,此刻已被舒适的凉意所取代。

    这是到了有水的地方?

    小丫鬟打起轿帘,“夫人,到了。”

    她欲要伸手去扶若薇,若薇淡淡道:“不用了。”

    小丫鬟也不尴尬,径直收回手去,等若薇从轿里出来,便笑眯眯的道:“夫人,我家公子在画舫中等您。”

    若薇放眼望去,小丫鬟果然将她带到了河边。

    河面宽阔,岸边有柳,柳树下停着数只或精美或简单的画舫。画舫大小不一,大的犹如两层楼高的茶楼,小的便如大一些的轻舟。有微风轻拂柳枝,微澜的河面上,画舫便也跟着轻轻晃动。

    听着吟诗作对声、欢歌笑语声,当真是好一派语笑喧阗,热闹非凡。这倒的确是个消暑的好地方,不知将军府有没有画舫,要不叫老头买一条?

    若薇一边想着,一边顺着小丫鬟的手指望过去,便见其间一艘并不如何出众的画舫静静停靠在岸边。

    “你家公子没钱吗?”

    “啊……我家公子并不缺钱。”小丫鬟一脸茫然,完全理解不了若薇这突兀的一问是何用意。

    若薇再看看那艘画舫两边高大精美的船只,忍不住摇了摇头:“不缺钱也不弄艘漂亮点的船,实在显不出你家公子这宠臣的身份嘛。”

    小丫鬟一脸僵滞,默了片刻,方道:“我家公子行事素来不喜张扬。”

    若薇挑眉,虽然她与花卿只见过一面,但他身上所穿衣料所用香料配饰,泡茶所用的器具还有那个什么茶叶,就算她这个完全不懂的人,也都知道那些定不是凡品。一个随手所用皆是奢侈品的人,要她相信他是个不张扬的人,这比叫她相信王子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还难。

    当然若薇也不会浪费口舌跟哥小丫鬟争辩什么,只随着她往停靠着画舫的河边走去。

    到了画舫边,小丫鬟正要转身扶若薇上船,就见眼前人影一闪,若薇已经从她面前跃过,稳稳地落在了船舱里。

    小丫鬟再度默默地收回手来,这东平侯府夫人到底是嫌她手脏不愿用呢,还是真的不喜人贴身伺候呢?

    若薇当然不会知道一个小丫鬟的纠结,缓步进了船舱。

    船舱里自斟自饮的花卿闻声偏过头来。

    他一身锦缎华裳,精致到炫目。侧脸被漏进船舱的日光镂成一道剪影,纤长柔和的颈项弧度延伸出读书人特有的略显苍白的肌理,在日光下显出几分圣洁的味道。

    他看向她时眼尾挑起一弧,秋水长天也似,过于漂亮的眼,视线的每次轻转都自有一股子流波婉丽的味道。

    “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他唇齿开合间,嗓音轻柔流泻。

    气定神闲的神态仿佛艳阳天的一缕清风,自河畔而起,带着轻薄雾水之气,携着草木清香,沁人心脾。

    若薇随口道:“恕你无罪。”

    花卿嘴角微弯,“知己办完大事了?”

    “唔,不过见了个人罢了,算什么大事。”

    若薇已经走到近前,往他对面的杭稠软垫上随意一坐,这才抬头打量这不太宽敞的船舱。画舫虽不大,布置得极为典雅,原木舱壁,古书名画,乌案桐琴,并不见如何富贵堂皇,却有种内敛的华贵之气。

    且舱内并未燃香,却依然有一股沉郁的木头香气充盈鼻尖,“这画舫是用什么木头做的?”

    花卿笑道:“这画舫乃是沈香木所制,因木头稀少不好找,我费尽力气才得了这么一艘小船。”

    “知己真是好风雅,本夫人佩服佩服。”若薇口中说着佩服,眼神却并不是这么回事。

    她只觉得花费这许多力气只为找些木头来行风雅之事,浪费时间金钱,换了她这俗人,就算脑抽了也干不出这事来。

    花卿笑而不语,指了指桌案上那套精美的茶具与一个小酒坛子:“茶,还是酒?”

    若薇也不罗嗦,目光落在那个小酒坛上,却见着坛子粗糙的不像是花卿会用之物,便笑着道:“这不像是本夫人知己会喝的酒。”

    “知己有所不知,这酒坛看着不怎么样,”花卿修长白皙的手指托起那只酒坛,甚是自得的与若薇解释道:“可这内里的酒,却是有着酒圣之称的酿酒大师所酿的罗浮春,花某已珍藏了三年,概因一人饮酒太寂寞,还以为这酒终身不得饮。却不想花某有幸等到了知己,这酒也就到了重见天日的时候了。”

    “说的倒是一套一套的。”若薇下巴微挑,看向那酒坛,眼神不驯又挑衅,“真有那么好喝?”

    有着千杯不醉之称的季玖,常常令队友们各种羡慕嫉妒恨。

    酒,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花卿也不多说,单手拍开酒坛上的红色泥封,一股清冽酒香扑鼻而来。

    若薇忍不住深呼吸,微微眯了眼,满足一叹:“好香。”

    花卿得意的笑了笑,取杯,清杯,而后才珍而重之的往杯中斟酒。他微抿了唇,双眼瞬也不瞬的盯着酒杯,极度认真地不肯洒了一滴酒。

    若薇本就对花卿很有好感,见他如此对待这酒,不肯轻慢了佳人一般的态度,令她看他忍不住又亲近了两分。

    他这模样,令她总忍不住想起前世的季玖。

    品酒如品茶,只怀风月,不识经道,就如牛嚼牡丹。

    若薇取过微凉如玉的白玉瓷酒杯,精致的酒杯,描了清雅的兰花。

    酒的味道的确不同寻常,甘冽里有清甜,带着兰花香气,一口下去,香留齿颊,爽口异常。

    “怎么样?”一直留意着若薇神色的花卿微笑问道。

    若薇对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酒圣酿的酒,好酒!”

    说罢,三两口便将杯中美酒喝光了,迫不及待的拍着桌子:“再来一杯。”

    花卿心疼的直吸气,一边吸气一边给她倒酒,倒完后也顾不得慢慢品尝,三两口也喝掉了自己杯里的,生怕若薇喝太快抢光了他的酒一般。

    “知己啊,你也悠着点,这酒喝完了,可就没有了。”

    若薇捧着酒杯笑嘻嘻的看着他:“小气。”

    花卿正抬头看过去,顿时愣了愣,只见若薇眉梢眼角间已经带了三分醉意,向来清冷的眼眸如同笼了层烟雾也似。融化了她眉宇间的英气,硬生生逼出三分委婉柔软来,无端端令人心情也跟着变得柔软。

    “知己,你不会已经醉了吧?”花卿叹口气,伸手要取走她手中的酒杯。

    若薇如同小孩子抱着心爱物件一般,一扭身躲开了他的手,偏头看他还不满的嘟起嘴来:“干嘛抢我的酒。你再抢,我对你不客气哦!”

    花卿哭笑不得的看着她,他可以确定,她真的喝醉了。

    原来就一杯的量,方才看她的样子,还以为她千杯不醉呢。

    “好了,我们今天就喝到这里,酒杯给我。”花卿对她伸出手,有些头疼的诱哄道。

    “不给。”若薇脸颊透着点点薄红,孩子气的将酒杯往身后藏,“好酒,我还没喝够。”

    “可是你已经醉了。”

    “胡说。”若薇睁圆眼睛怒瞪着他,氤氲着水汽的眼睛愈发黑白分明,“我才喝了一杯而已,我可是有名的千杯不醉。来,知己,陪本夫人再喝一杯。”

    花卿被她水光盈盈的大眼瞧着,见他不动便又是嘟嘴又是瞪眼,十足一副小孩儿脾性,与平日里的冷静自持判若两人,他不由得又呆了呆。

    只这一呆的瞬间,若薇便如偷吃的老鼠,飞快将藏在身后的酒一口饮尽,另一只手还打算趁着花卿不注意抢过酒坛子来。

    她一动花卿便回过了神来,忙按住酒坛子护在自己身前,“你真的喝醉了,不能再喝了,快把酒杯给我,我给你泡茶喝。”

    若薇立刻送他一对白眼,“谁要喝茶?我最讨厌喝茶装x扮文雅什么的,最好喝的茶,也比不过这好喝的酒。来,再来一杯!”

    “再来一杯你今儿就得醉死了。”花卿甚是头痛,手忙脚乱的抵挡着欺身过来抢酒的若薇,却因她扑过来的动作太快太大,连画舫都猛力摇晃了起来。为了稳住船身,花卿不敢躲闪,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若薇将他扑了个满怀。

    花卿身体一僵。

    好半晌,他才僵硬着低下头,她向来清淡的脸上,此时微染红晕,睫毛低垂,因为扑到他而得意的轻笑着以至于她整个身体都轻微的颤抖着。

    那种颤抖很轻微,原不该被察觉到。可夏日衣衫本就单薄,她又整个人软若无骨似的巴在他身上。体温夹杂着她身上的女儿香和着罗浮春的酒香扑面而来,笼罩着他,令他一动也不敢动。

    “嘿,被我抓到啦。”若薇抓住他的手,还得意的摇了两下,趁着他发愣,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坛子,嘿嘿大笑起来:“小样儿,跟姐抢东西,你抢得过吗?我告诉你,抢吃的,姐最是厉害了。否则啊,早八百年前就饿死啦。”

    “你,你跟谁抢东西吃?”花卿忽然问。

    “唔。”若薇偏头想了想,而后丢了酒坛子,扳着手指头细算起来,“很多啊,开始都是不认识的,后来住到一起……对,住到孤儿院里,他们比我高比我大,那又怎么样呢,我照样打的他们满地找牙。不过,我也没少挨打就是了。”

    她不悦的嘟起嘴来,嘟嘟嚷嚷的说着话,又很是忧伤一般叹口气,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往事不堪回首……”

    花卿:“……”

    孤儿院?那是什么地方?她不是出身在将军府的小庶女吗?又怎么会跟不认识的人抢东西吃?

    她从前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鲜有好奇心的花卿忍不住想。

    若薇醉眼朦胧的盯着花卿的脸看了半天,忽然吃吃笑起来:“小美人长得真不赖,跟姐走,做姐的压寨相公如何?你放心,姐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这又变成压寨女大王了?

    花卿还未回答,一抹勉强压抑了怒气的阴恻恻的嗓音抢在了他的前头:“他不能做你的压寨相公,你看本侯如何?”

    若薇闻声转过头去,眯眼打量着正恶狠狠瞪着自己的李凤锦,他眼神阴沉,神情抑郁,俊逸的脸因愤怒恼火而透着铁青。

    “不要,你没他好看。”若薇打量完,一秒钟都不考虑便直接拒绝,双手更是将全身僵硬的花卿抱的更紧了些。

    “庄、若、薇!”李凤锦俊美异常的脸上阴沉的几乎要滴下水来。

    花卿忙开口道:“侯爷息怒,夫人她喝醉了。”

    看着李凤锦一副想要杀人的模样,花卿实在喊不出知己两个字来。

    李凤锦终于看向他,踩着火大的步子走上前,一把将巴在他身上的人粗鲁的扯进自己怀里,这才磨着牙问:“你找她来喝酒?”

    怀中骤失的温度令花卿莫名觉得有些怅然失落,他的脸上却依然挂着得体的平静温和的微笑:“本是想与夫人庆祝一番,奈何夫人酒量太浅,不过一杯就已经……我看夫人醉得不轻,这里也没法熬煮解酒汤,侯爷不若先带夫人回府去,此处有风,喝了酒再吹了风只怕也不好。”

    “本侯的夫人,就不劳你操心了。”李凤锦听着他关心的话语,心头火气比方才看见她扑进他怀里时燃烧的更甚了。

    他不再说话,一把将软绵绵的犹如被人抽掉了骨头的若薇打横抱起就走。

    花卿神色微黯,目送李凤锦抱着若薇跳下画舫扬长而去。

    若薇却不肯配合,在李凤锦怀中不断扭动着身子不住往身后的花卿张望:“坏人,混蛋,快放开我,我要美人……美人,快跟我走。跟着我,有肉吃。”

    李凤锦眉角抽了抽,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将她扔出去。

    “你给本侯安静点!”

    “生命诚可贵,酒肉价更高,若为美人故,两者皆可抛。”

    李凤锦的牙磨的暗地里的探二十三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这红杏出墙的臭丫头,信不信本侯捏死你?”

    “红杏出墙?我会背很多红杏出墙的诗,你听着啊——”若薇清了清嗓子,“预备——开始。”

    她喝醉了酒,怎么会是这个德行?李凤锦默默地咬牙。

    “天苍苍野茫茫,一枝红杏要出墙。”

    “十年生死两茫茫,一枝红杏要出墙。”

    “在天愿作比翼鸟,一枝红杏要出墙。”

    “*一刻值千金,一枝红杏要出墙。”

    “不知庐山真面目,一枝红杏要出墙。”

    “一朝被蛇咬,红杏要出墙。”

    “美人卷珠帘,红杏出墙来。”

    “夜半无人时,红杏出墙来。”

    ……

    李凤锦:“……”

    探二十三:“……”

    若薇:“你还要听吗?我还会很多,别以为姐只会打打杀杀,姐是有文化的女流氓。”

    “你的确是个女流氓!”李凤锦一路疾行,将她抱上路旁停着的马车里,虽心中恼恨的要死,却也没忘记将她的脸紧紧捂在自己怀里,阻隔了许多好奇又兴奋的目光。

    一上马车,李凤锦便不客气的将她丢了下去,“臭丫头,你给本侯……”

    被丢在柔软锦缎中的若薇默默抬头,瞪得大大的双眼亮晶晶、水汪汪,微微皱起的小鼻头带着一点薄红轻轻抽动。因为委屈而噘起的小嘴红嫩水润。脸颊因为气鼓鼓而嘟起,就像一个软乎乎粉嘟嘟的小包子。

    李凤锦早忘了要说什么,略有些吃惊又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这模样的若薇,她,她该不会要哭了吧?

    这个莫名牵动他目光的臭丫头从来都是清冷淡定的,从来都是天塌下来也不怕的不动如山的沉稳笃定,他什么时候见过她这副模样,一时不知该安慰两句还是赶紧抽身先走——他不怕女人哭,但他很有些怕她哭。

    “你你你你别哭啊,老子还没欺负你呢。”

    若薇扁嘴,眨了眨眼,“李凤锦,是你啊。”

    她仿佛叹了口气,软软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像一只慵懒的猫,无声无息的来到他身边,毛茸茸的尾巴似不经意的在脸颊轻拂而过。

    李凤锦喉头一干,有什么东西,摧枯拉朽似的沿着血管冲进了心脏里,不由自主的,连呼吸都放缓了两分。

    但随即他便勃然大怒,这臭丫头方才在花卿面前,是不是也是这副模样!

    这该死的让男人一看就忍不住意乱情迷的模样!

    李凤锦盯着她晶莹的肌肤,被酒烧红的红润嘴唇,以及她周身散发着的柔软气息,犹如迷糊的小动物正渴求着主人爱抚一般。

    李凤锦在愤怒中挣扎,他是该先教训这不守妇道的丫头,还是顺应她无声的呼唤爱抚她一番?

    不等他纠结完,若薇忽然目露凶光。

    “该死的季山,有本事咱不比胸肌,比枪法,姐分分钟将你秒成渣!”

    李凤锦嘴角一抖:“胸,胸肌?”

    若薇又软软的趴了下去,将发红而微烫大的脸颊紧贴着锦缎摩擦着,舒服的喟叹一声,又嘟嚷道:“一个男人顶着双大胸器,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吗?也不怕被人当人妖。姐平胸怎么了,姐平胸姐骄傲……”

    “季老大,姐好寂寞,这里妖怪好多,快组团来打。记得带上姐的小黑,好久没摸它了,好怕手生了,拖了你们后腿……”

    “季陆啊,这里满地都是帅哥美人,你要是在,肯定已经高兴疯了……不过裙下之臣太多,姐担心你自己吃不消。可惜你不在……”

    “都不在,只剩下我……”

    “是谁要杀我?你们给我报仇了没?找到凶手,手段不要太残忍,随便砍成九九八十一块就行了……”

    “我有了一个儿子,他好乖,我没见过比他更乖的孩子……不过他爹是个混蛋,总想将他拿去做药引子,这混蛋该交给季武,让他尝尝季武收拾人的好手段……”

    “唉,一个都不在……”

    若薇的声音低下去,渐渐不可闻。

    李凤锦又站了一会,才朝她走近一步,见她合着严锦像是已经睡着了,红润的嘴唇浸润在柔软的光斑里,看起来鲜嫩欲滴。

    李凤锦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若薇睡着的样子,慵懒柔媚,和清醒时的锐利威杀完全不同,看多一眼似都要沦陷。

    他忍不住伸出手,沿着她的脸颊浅浅勾画,倒抹过平顺的眉,点滑过小巧的鼻端,最终停驻在鲜润的樱唇。合着身下马车行驶的频率,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将那唇揉弄成更加艳丽的绯红。

    很久以后李凤锦一直无法忘却这一天,在罗浮春的浓香中,在她寂寞而哽咽的喃喃呢声中,在她睡着了犹如可爱娇憨的儿童的睡颜下,一种关于宁静、温馨、美好却又并着心疼的情绪,兜头兜脑的砸向他,将他打得措手不及,满心惶惶却不知所然。

    ……

    东平侯府。

    三老爷烦躁的坐在椅子里,看着关三太太面无表情的端了托盘出来,果不其然,托盘上仍旧是摔成碎片的杯盏碗盘,他本就皱的死紧的眉头愈发紧了。

    “母亲她还是不肯吃?”

    关三太太叹口气,将一不小心被老太君抓扯到的头发往而后拨了拨,“她还是那意思,休了那毒妇,否则她就饿死。”

    “那就休了那女人啊!”一旁的李淑珮插嘴道:“那女人害得二叔被人打断腿,害得父亲被御史参奏,还将祖母害成如今这模样,她还敢偷偷跑回娘家去,咱们不如趁此机会将她休了,一举除了她这大祸害。”

    “你知道什么?”三老爷心情不好,对着李淑珮便是一通呵斥,“这时候休了她,更要落人口实,如今侯府早已处于风口浪尖,你还嫌事儿太少?没看见你二哥见天便往将军府跑,还不是想赶紧将人接回来,平息了外头的流言蜚语。”

    “就算咱们侯府理亏,如今二哥都亲自去接了,她拿乔也要有个限度才是。那些人只会说咱们侯府不容人不厚道,怎就没人说她没规矩?”李淑珮不服气的扯着鞭子上的流苏。

    “前头我让人找了那落魄的范秀才去酒楼说书,就想将脏水引到她身上去,先头两天还有些用,也听到有人骂她不孝,不守妇道等,今儿一早便听人说有人去茶楼砸了范秀才的场子,范秀才竟不管不顾的走了,再不肯说她半点不是。我让人去找他问原因,他竟道什么君子不该在背后论人非。”

    “没了范秀才不是还有张秀才李秀才,她能令那些秀才帮着她,总有别的秀才厌恶于她,咱们只要找到他们,放出风声出去,她的名声不臭也要变臭了。”

    “眼下最重要的,却是如何将她弄回来。”三老爷重重叹口气,懊恼的砸了下手下的椅把,咂了下满是水泡的嘴,立时痛的倒抽一口冷气,“老二今日若还是劝不回来,明儿你们娘儿两个亲自去将军府请她回来。”

    “我不去。”李淑珮高声叫道:“我巴不得那贱人死在外头,还要去请她?她想得美!”

    关三太太见自己丈夫横眉竖眼就要发怒,忙喝道:“珮儿,怎么说话的!”

    教训了女儿,又淡淡的对三老爷道:“老爷放心,明儿我跟珮儿就去将军府。”

    三老爷瞧着成亲二十余载儿女都有了的关三太太对自己仍是这般冷淡,忍不住哼了哼,起身拂袖就走。

    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直哼哼的二老爷也在发脾气,不过他却不敢喝骂汤二太太,被骂的是他房里平日里颇得脸面的姨娘。

    “这么烫的药,你是想烫死本老爷不成!”二老爷吹胡子瞪眼的拿完好的那只脚踢向床边一脸委屈的美艳妾室,“什么事都干不好,本老爷要你何用,还不快滚?”

    汤二太太冷眼看着二老爷发脾气赶走了姨娘,方淡淡劝道:“老爷,太医嘱咐要静养,倘若你真不愿见到那起子妖妖娆娆的东西,就令她们不必过来服侍便是。”

    二老爷动了动绑了夹板吊起来的右腿,痛得他又是一阵龇牙裂齿的低咒,“让人去瞧瞧,老二到底把那贱女人带回来了没有?”

    李淑瑜小声道:“爹,你这一上午都让人去看了几十回了,倘若二哥真将二嫂带了回来,下头人肯定会来禀报的。你安心养病,二哥肯定能将二嫂劝回来的。”

    汤二太太却不如女儿这般乐观,“我看不一定,庄氏那天就想一走了之,若非锦儿及时出现,只怕她都说出要跟侯府一刀两断的话来了,如今好不容易回了庄家,那庄家又没将她赶出来——且听闻庄将军怕庄夫人怠慢了她,还喊去说了好一阵子话,昨儿令人买了多少东西回府,都是给她的。庄家虽然没上门来替他们的女儿讨公道,但想要将她接回来,只怕不易。”

    “那可如何是好?”二老爷眉头深锁,“如今皇上令咱们侯府所有有官职在身的,都放下手头的事,先处理好府中事务——治家不严,皇上当朝训斥,我这张老脸都不知道往哪里藏!我且不说了,反正不过是个虚职,去不去都无所谓。但倘若因此连累了老四和老六——眼下他们拔营去了东山营演练,才不至于被府里连累,可也总不会一直呆在东山营不回来吧。”

    汤二太太原还有些冷淡的神色立刻变得紧张起来,“倘若不是怕连累了老四和老六的前程,那日我也不会狠心拖了花氏出去,甚至不惜得罪老太君与花府。可到头来,这事还是闹大了,老太君那边也再容不下我,我……我容易吗我?”

    说罢,拈了帕子哀戚的捂住了脸。

    二老爷忙安慰道:“老太君那边你别担心,她老糊涂了,才会看不清眼前的形势。她如今身上不适,脾气才会这样暴躁易怒,你这些天就别去她跟前了,免得她又拿你作伐子磋磨你。”

    汤二太太锦帕下的嘴角微微一翘,再拿开手时,却是一副忧急交加的模样,摇头幽幽道:“这两天都是大嫂和三弟妹在跟前伺候着,我若总不去,老太君只怕更不会待见我了。她老人家从前也疼我,只要我长跪不起求她原谅,想来她看在我的诚心上,总会原谅我的。”

    二老爷见她执意如此,轻叹口气,握了她的手柔声道:“委屈太太了。”

    汤二太太含泪摇头:“不委屈,只要老太君她能原谅我,且安下心来好好养病,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的。”

    “太太……”二老爷动情的喊道,伸手就要将二太太拥进怀里。

    一旁的李淑瑜瞧着被自己母亲治的死死的父亲,不知想到什么,笑了笑,悄悄退了出去。

    见女儿走了,二太太这才顺从的偎进二老爷满是药味的怀里,只一靠近,便忍不住蹙了蹙眉,口中却是温柔小意的说道:“方才三弟在老太君那里发了大脾气,要三弟妹明日跟珮儿一道去将军府,无论如何要将庄氏请回来呢。”

    二老爷眉头一松,“真有此事?”

    汤二太太唇角冷冷一勾:“确有此事,可是老爷你也不要太乐观了,依那庄氏如今的性子,只怕还有的闹呢。尤其珮姐儿那个一点就着的火暴脾气,哪里肯低三下四的去求庄氏——明日说不定又是一场闹剧,真是想到就头痛。”

    二老爷深觉有理,“如此就不能叫珮姐儿跟着去捣乱了。得让人跟老三说一声,明儿将珮姐儿拘在府中,不许她去。”

    汤二太太摇头:“这事得跟三弟妹说,三弟那个脾气哪里听得进你我的话。将珮姐儿留在府中不是什么大问题,问题是三弟妹倘若劝不回庄氏来,咱们该怎么办?”

    二老爷沉默良久,垂首看着怀中的汤二太太,终是愧疚的张口道:“倘若明儿三弟妹劝不回庄氏,说不得,又要委屈太太你一回。”

    汤二太太藏在阴影中的唇角讥诮的翘起,像是早已预料到,心里一丝波澜也无,“我只怕到时也要辜负老爷的期望……”

    “怎么会?我听闻那庄氏独独给你送过厚礼,可见在她心里,你跟府中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只要夫人你放下架子,多说些软和话,再……再求一求她,她看在你的面子上,说不定就回来了。”

    “那庄氏独独给我送了厚礼,你们便都以为我在她那里是特别的,以前也许是的,可如今她将自己所有嫁妆交由乔方打理后,她已经不再需要拉拢我了。老爷你明不明白?”庄氏对她无所求了,又怎么会给她颜面?

    送上门去,也不过是被人羞辱的下场。所以汤二太太刻意小意的陪着二老爷说话,就是想叫二老爷向着她,不让她去受这趟罪。没想到到最后,他还是将自己推了出去。

    二老爷也不耐烦了,一把推开汤二太太,粗声粗气的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要怎么样?”

    “明日让三弟妹带上花氏一道去!”汤二太太斩钉截铁的说道。

    “不行!”二老爷想也不想的反对。

    “为什么不行?”汤二太太神色微变,咄咄逼人的盯视着二老爷闪烁的目光。

    二老爷不太自在的回避了汤二太太的目光,“花氏将才小产,别说这会子不能出门,就是她能出门,庄府嫌晦气,也不会让她进门的。”

    汤二太太冷笑,“老爷当真是怜香惜玉得很,不过你似乎忘记了,那香玉是有主的!”

    “你这是什么话!”二老爷恼羞成怒,“说得好好的,你又要无理取闹!是不是嫌我还不够倒霉,想要气死我算了!”

    “祸害遗千年,老爷没那么容易死的。”汤二太太退后几步,方才冷笑着嘲讽道。

    她不怕二老爷,一来她娘家硬气得很,二老爷不敢将她如何。二来,她给这风流成性的二老爷生了两个儿子,正室之位任是谁也憾动不了的。有娘家,有儿子,汤二太太腰板向来很直,比没有娘家撑腰的关三太太强太多。

    “我只给老爷一句话,要么明日抬了花氏过去,要么我立刻收拾东西回娘家。”这么个乱七八糟的侯府,谁爱住谁住。

    要不是为着儿女们,她早包袱款款回去了。

    汤二太太说完,也不管二老爷脸色如何铁青,转身就往外走。

    ……

    若薇一边喝着缓解酒后头痛的汤药,一边无奈的听着庄大将军如雷一般的咆哮响在耳边。

    “青天白日大醉而归,万一让人看见,会怎么说你?”

    “没人看见,我遮了脸的。”若薇弱弱的替自己辩解。

    “遮了脸别人就看不出来了?你当人家都是傻子不成,身边还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孤男寡女醉成一团,叫个什么话?”庄大将军怒目圆瞪。

    “只是我醉了,花卿没有醉。”她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千杯不醉的季玖变成庄若薇后,竟然一杯就给放倒了。

    有些人醉后做过的事会自动忘记,她却连每一个细节都能想起。想到自己调戏花卿叫他美人,还要他做自己的压寨相公……若薇头痛的呻吟一声,恨不得穿回去把发酒疯的自己弄死算了。

    以后见面,一定会被他笑死!

    不过那罗浮春,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好酒!

    若薇才亮起的神色瞬间又黯淡了,再好的酒,没了千杯不醉的量,又有什么用。

    “你也不怕花家那小子起了什么坏心思,你不会不记得她那妹妹正是侯爷的妾室吧?”庄大将军一副痛心疾首担心她识人不清的模样。

    “老头,花卿是花卿,他跟花碧瑶一点都不一样。”若薇为花卿辩解道,“况且,侯爷不是已经及时赶到,将我带走了嘛。老头你就别念了,我头痛得很……”

    庄大将军瞪着她,用力深呼吸两下,方郑重地问:“侯爷看见你们时,你们没做出什么不合宜的举动来吧?我怎么瞧着侯爷的脸色不太好看,也不等你酒醒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若薇难得心虚的眨了眨眼睛,又不想老头担心自己,便竭力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她很清白跟天山上的雪水一样清白的模样说道:“花卿是正人君子,你女儿我也不是不正经的人,能做出什么不合宜的举动来!侯爷脸色不好看,大抵是这两天便秘,忙着回府解决内分泌失调的问题吧。”

    庄大将军听得哭笑不得,狠狠地瞪她一眼:“那是你夫君,有你这样说自家夫君的?”

    “好了老头,你让我安静安静吧。”若薇装可怜,“我头都要痛死了。”

    “痛死你活该。”庄大将军嘴上这样说着,却又不忘嘱咐她:“把药喝了再好好睡一觉,醒了就没事了。”

    “知道啦。”这话都说三遍了,“我一定好好睡认真睡,老头你快去忙你的吧。”

    被推出门的庄大将军瞪着砰地一声关上的门,不满的骂道:“没良心的臭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