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内宅

七月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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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流苏抱着一摞书走进了齐云若的屋子,齐云若还不甚清醒,流苏正用力地给他擦脸。

    “抄经?”

    流白笑道:“王妃娘娘正准备为皇后娘娘的大寿手抄佛经以显孝心,娘娘想这是积德的好事,故而也找了几本给三少爷抄写,等过段日子找间灵验的庙宇供奉起来。”

    流苏立刻就想明白了原因,有些担忧地看着齐云若。

    齐云若很平静地接过来,道:“谢谢王妃娘娘对我的照顾,也谢姐姐跑这一趟。”

    流白见他接下,笑着走了。

    她一离开,流苏就掐着腰怒道:“我就说吧!我就说!大小姐早就不乐意了。”

    齐云若心里也有些失落,他转身对小珊道:“叫人跟季哥哥说一声我不能去了,昨天说好今天一起看书的。”

    小珊点头去了,流苏气哼哼地去翻看流白拿来的佛经,道:“这么多,起码抄一两个月吧。”

    齐云若想了想,道:“好歹也是给了我个事情做。”

    齐云若的字是他的母亲一笔一笔教出来的,所以带了些女气,只是他自己觉不出来,齐云若以往没有敬过神佛,但是对抄经书这件事,他觉得应该是敬重而谨慎为之的,故而先去仔细洗了手,只是动笔前他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合适的纸笔。

    齐云若有些头疼地看了看齐霓裙正房的方向,他觉得齐霓裙恐怕不想要自己拿这些小事去烦她,于是他看了看小玖,道:“你去季哥哥那里,帮我借些纸笔来。”

    “哎。”小玖点点头。

    流苏一愣,忙喝住小玖,怒道:“你怎么还想触大小姐眉头?”

    齐云若道:“叫小玖偷偷去,王妃娘娘未必知道的。”

    “咱们的人一出门,大小姐就知道了。”

    齐云若苦恼道:“早知道就让小珊去的时候说清楚了。”

    李琛昨日想事情想得太多,今早醒来有些头疼,昨天衙门的事情处理地差不多了,他也烦了那些层层来套交情的人,干脆告了假,在季桓屋里休息。

    小珊敲了敲院门进去,进去找到了月牙儿姐姐,把齐云若要抄佛经的事情说了,月牙儿道:“难为你了,这么老远过来,我这就告诉我们家公子去,这些果子拿去吃。”

    季桓早就起来了,听了外面的动静,轻手轻脚地出去,听小珊又说了一遍。季桓神色未变,微笑道:“我知道了,回去告诉小齐,叫他安心抄书,我给他准备了好些东西,等过些日子拿给他。”

    “哎,我记下了。”

    季桓知道齐云若拮据,未必有东西打赏这些小丫头,叫月牙儿包了几两碎银子给小珊,叫她回去和小玖分了。

    小珊得了银子,喜滋滋地回去了。

    季桓小心地回了卧室,李琛正靠坐起来,沉声问:“什么事?”

    季桓不由犹豫了下。

    李琛听见了“抄经”、“不能来了”、“银子”这些字眼,疑惑道:“小齐?他要抄佛经?”

    季桓轻叹道:“怕是侧妃惹怒了王妃娘娘,连累了小齐弟弟。”

    李琛道:“还是半大孩子呢,正是活泼的时候,抄佛经是要耐下性子来的,对他这个年纪,实在是无甚必要。”

    季桓摇头苦笑,没有说话。

    李琛枕着手臂躺了下来,他还在观察王妃对管家权的反应,他一直在等王妃对他开口,或者她能自己想出好的办法,只是王妃至今还是按兵不动,至于小齐,现在还是受着王妃的管辖,他并没有什么理由叫他不用抄经了。

    “宿葛呢?那个十二生肖找出来了么?”

    季桓出去问了问,回来说道:“找出来了,是现在给小齐送去?”

    “送去吧。”李琛道。

    用过早饭后李琛找人去外书房议事,季桓坐在书桌前,神色淡然。

    小齐和自己不一样,自己早晚离开淳王殿下,来王府是嫡妹、嫡母提出,季桓自己却也点了头,他有大志,从进士及第,翰林编修,用几十年的时间熬为阁臣,这条路太远太长,也有太多变数,他要的一条通天之路,就不可能把一辈子耗费在一个男人身边。小齐却是属于王爷的人,他需要的是王爷的庇护。

    季桓看了看自己手边那个没有送出去的貔貅镇纸,轻轻叹息一声。

    距春闱,只有不到一年了,游学在外的自己,该回京城了。

    没有合适的空白册页,也没有足够的笔墨,齐云若决定先磨磨刀,拿着齐霓裙送来的佛经认真读了起来。

    佛经有的佶屈聱牙,有的多得是他不认得的字,他连蒙带猜地读着,大半个时辰后,在一旁打络子的流苏忽然听见外面的动静,站起来去开了窗。

    过会儿,流苏道:“好像是王爷那边的宿葛公公,去给王妃问安......哎?”

    “怎么了?”

    “怎么来咱们这里了?”流苏忙关上窗户,走到门前打开门,宿葛身后跟着两个小内侍,两人手上各拿着一个小箱子。

    宿葛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姑娘,小齐公子可在?”

    流苏福了个身,道:“在的,公公有什么吩咐?”

    宿葛带着人进来,左右随意的看了几眼,齐云若原在榻上坐着的,已经穿上鞋走过来了。

    宿葛一边笑,一边不着痕迹地扫视着齐云若,随意扎着的头发,用的是墨绿的头绳,一件半旧的月白薄衫,脚上套着绾色绣云纹布履,绣法稚嫩,像是屋里小丫头的手笔,他生得好看,眼睛大大的,鼻子小巧,薄唇,下巴微尖——宿葛收回目光,含笑道:“公子在忙些什么?”

    齐云若道:“正在读佛经。”

    宿葛点点头,示意身后的内侍走上前来,把第一个盒子打开,道:“这是王爷的赏赐,琉璃生肖摆件一套,”他又把第二个盒子打开,“这里面里是奴才做主送来的,是王爷以前觉得好留下的,都是有意思的传奇话本,公子若是觉得好看,前院还有不少。”

    齐云若眼睛笑得弯弯的,他先看过摆件,拿起一个棕色的公鸡道:“这是我的生肖。”他又翻看了几本传奇小说,笑道:“谢谢公公。”

    齐云若没心没肺的,流苏心里却有些慌,她客气问道:“多谢公公亲自跑一趟,奴婢替我们公子谢王爷赏,只是......王爷,怎么,怎么突然......”

    宿葛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姑娘,我们做下人的,哪里好揣度主子的意思。”

    流苏脸上一僵,道:“奴婢知错了,奴婢是替我们公子高兴呢。”

    宿葛点点头,又对齐云若道:“奴才不打扰公子了。”

    “哎,您走好。”齐云若道。

    宿葛再一点头,带着两个内侍离开了。

    流苏脸色不好,她看了一眼正房的方向,又看了齐云若一眼,齐云若有了新书,还是有意思的传奇故事,就不愿意去看佛经了,但是他知道自己还是得抄写,无奈道:“还是没有纸笔。”

    正房里。

    齐霓裙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宋嬷嬷愤愤道:“还会是什么意思,老奴早就说了,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整日的往外跑,不知道心里想着什么下,,流勾当呢?”

    宿葛来冬梅院,先来这里拜见了齐霓裙,说明了来意,却没有解释原因,只是道那一套摆件拙朴可爱,王妃娘娘这里小齐公子年纪小,想必会喜欢。

    齐霓裙叫流苏准备了厚封给宿葛和小内侍,宿葛毫无推辞地拿了,对自己恭敬有加,却不多说什么。

    就算齐霓裙不嘱咐,流白也叫人仔细盯着花园对面那两间屋子,宿葛呆的时间不长,连给自己请安的时间都比不上,但齐霓裙心里仍旧不舒服得厉害,这和王爷离开这里第一天就去找男,,宠过夜不一样,季桓也算是在王府呆了一年多的,在她心理他和王爷那些妃妾并无差别,而齐云若是自己这院里的人!

    宋嬷嬷道:“大小姐,人有什么样的根,就发什么样的芽,趁现在那小子还没抖起来,您得想办法压住他。“

    齐霓裙淡淡道:“我叫他抄经,王爷就送话本,这是王爷的意思。”

    宋嬷嬷还想开口,齐霓裙摆摆手道:“算了,还是先说孩子的事儿,下午,叫李庶妃来陪我说话。”

    宋嬷嬷想了想,的确是这件事比较重要,她点点头道:“老奴知道了。”

    宋嬷嬷走后,齐霓裙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叫来流芳道:“去库里,找些鲜亮颜色的料子,”她缓缓说着,声音平缓,“青绿的、淡绿的、水绿的、艾青的......再有妃色、淡黄,叫人给三少爷多裁些夏装。”

    流芳点点头去了,流白犹豫了下,有些不解道:“大小姐是准备抬举三少爷?”

    “......抬举不抬举的,看王爷意思吧,”齐霓裙淡淡道,“不过王爷既然做出了样子,我也得有所表示。”不管怎样,她不想承担苛待庶弟之责。

    下午,李庶妃带着大小姐来了冬梅院,李庶妃心里有些惴惴,她生下长女后做了错事,招了王爷厌恶,日后王爷很难想起她来,她得给自己和孩子找个出路,她一辈子很可能就这一个女儿了,但是她没办法,虽心疼地厉害,也要想办法叫王妃喜欢上大姐儿。

    大姐儿三个月了,一向没什么病痛,齐霓裙很满意地看着那个小小一团婴孩儿,柔声道:“既然你将孩子托付给了我,我自会对她好,以前咱们都是‘大姐儿’、‘大姐儿’地叫着,虽叫着亲,大名也该起了,等王爷来的时候,我就跟王爷提提。”

    大姐儿因自己不受王爷看中,至今也没有见过王爷几面,李庶妃感激道:“奴谢过王妃。”

    齐霓裙没猜错,晚上李琛是来了她的院子,齐霓裙心里有事,叫流芳站在院子里看着,晚膳间隙流芳轻声道:“进了院子后,王爷直接进了您的正房,没有看那边一眼,那边也紧紧闭着门窗。”

    齐霓裙的不郁稍缓,用过膳后叫人把大小姐抱出来,亲昵地亲自抱着,对李琛道:“咱们大姐儿还没有名字呢,王爷可有什么想法?”

    李琛摸摸大姐儿圆润的脸,垂眸想了片刻,道:“我愿她乖巧温柔,嫣然美丽,就叫嫣儿吧。”

    齐霓裙道:“这个字很好。”

    李琛兴致却不怎么高,不过还是接过大女抱了抱,轻轻摇了摇才交给奶娘。

    一夜无话。

    第二日妃妾来请安的时候,齐霓裙面容柔和地跟李庶妃说起大姐儿的事情,“王爷亲自取了‘嫣’这个字,还抱了好一会儿。”

    李庶妃既想念又高兴,含泪道:“奴感激王妃娘娘对大姐儿的照顾。”

    韦侧妃笑道:“李妹妹的福气来了,大小姐受王爷看中,日后你这个生母也跟着享福呢。”

    李庶妃陪笑道:“奴哪里敢这样想,都是王妃娘娘心疼大姐儿,奴不敢有妄想。”

    季妃喝了口茶,不发一言。

    盈侍妾笑嘻嘻道:“咱们王府哪里比得上王妃娘娘这里,伺候的人周到,王爷也最常来,日后兄弟姐妹长在一处,大了自然亲厚。”

    齐霓裙看了季侧妃一眼,唇角勾了起来。

    季侧妃神色寡淡,不久之后就告辞离开了。

    季妃张扬,除了她曾管了三年内宅,还有她生育了王爷的长子的缘故,齐霓裙相信,只要靖哥儿留在自己这里,季妃就会安分下来。

    那些没有硝烟的战争齐云若浑然不知,他对抄经现今有些“明日复明日”的意味,他痴迷地读着新书上的故事,有才子佳人,还有英雄传奇,也有诙谐故事,他一看下去,就收不回来了。

    十二生肖他也喜欢得很,却没有摆出来看,仍是放在箱子里,妥善地收了起来,三天后,他把那些书都看完了,就趴在书桌上准备抄经,他明白齐霓裙是不愿意自己去找季桓了,抄经只是个借口,没有空白册页,就在一般的宣纸上开始写字,写完一张吹干了就摞起来,半天就写了不薄的一沓。

    没有意趣的抄字是件难捱的事情,特别是在度过了愉悦的几天后。而流苏这几天总是很紧张,李琛来的时候总是把门窗紧闭。

    齐云若默然不作声地看着她,从不制止。

    他很迷茫。

    他看不清以后的路。

    他的路从来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从母亲在青枝胡同的院子里把他生下来,他的一生就不是自己的,他是母亲的,是紫阳伯的,是齐霓裙的,却不是自己的,一辈子都不是自己的。

    有时候齐云若想起这些,总是觉得无比的惶恐,像是一只大手把自己牢牢地攫住,掐住了自己的颈子,叫自己呼吸不得。

    “......如彼大云。雨于一切卉木丛林及诸药草。如其种性。具足蒙润。各得生长。如来说法。一相一味。所谓解脱相离相灭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