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人去

七月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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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霓裙扶着丫鬟的手,眼中带泪,走到齐云若床前时,早已泣不成声,她拉着齐云若一只手,哀道:“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李琛把空了的药碗放在一边,淡淡道:“王妃身子重,还是别染上病气,咱们出去说吧,也别把小齐吵醒了。”

    “是。”齐霓裙原等着李琛搀着自己,却见李琛自顾自出去了,心下不由一紧,看着齐云若的目光便有了些不善。

    齐霓裙跟随李琛出去,坐在外书房的椅子上,李琛问道:“这次的事情,王妃可清楚原委了?”

    “是妾的错,小弟好强,不许妾插手,妾竟然真的撒手不管了,那季妃本就不是好相与,妾不该......”

    “王妃觉得这事情怎么解决呢?”李琛有些不耐地打断她。

    齐霓裙一愣,继而道:“妾觉季妃和小弟都有不当之处,一府居住,闹得太僵也是不好。”

    “嗯。”

    “不知王爷意下如何?”齐霓裙问道。

    李琛叫来宿葛,叫宿葛把自己所知禀报上来,宿葛与绿岚把齐云若所为,夏公公所说一起说了清楚,李琛看了齐霓裙一眼。

    齐霓裙道:“这等刁奴,胆敢侮辱主子,上欺下瞒,就算打死也不为过。”

    李琛道:“府中尚有王妃与韦妃有孕,不宜见血,宿葛,将夏内侍打二十板子扔进太仆寺喂马。”

    “奴才知道了。”

    李琛揉了揉额头,齐霓裙一时无言,尴尬地坐在一边。

    从一开始,李琛对季妃所说,就是丝毫不信。因为李琛实在是太了解季茹了,季茹从来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她受的委屈,必然会叫对方受上十倍,李琛看到她刻意打扮着装可怜,心里只有满满无奈,有时候在那些女人眼里,自己不明是非不知真假,自己只要听从她们的话为她们出头就够了。

    李琛道:“王妃回去休息吧,你都已经把管家权放了出来,自然不能事事巨细,这件事不怪你。”

    齐霓裙哽咽道:“妾谢王爷体贴。”

    李琛拍拍她的手,叫人送王妃回去。

    过了一会儿,宿葛走过来轻声道:“王爷,赏季妃的东西......”

    李琛平静道:“赏。”

    “是,奴才明白了。”

    齐云若像是陷在一个陈年的梦里,一时恍然不知今夕何夕,这是他初到紫阳伯府的时候。

    在青枝胡同,他是小主子,下人从不敢多说什么。到了紫阳伯府,他才知道这世上有一类女子名为“娼、妓”,是最为人不齿的女人。

    齐云若哭着说:“圆圆姐姐呢?”

    照顾他的孔嬷嬷冷冷道:“被夫人发卖了。”

    小云若哭着问:“为什么呀?我要圆圆姐姐喂我吃饭!我要圆圆姐姐帮我穿衣服!我要圆圆姐姐!”

    孔嬷嬷把碗扔下,皱眉道:“一个娼籍的婢子,谁管她死活,那个女人一死,那些个人就被夫人全交付人牙子发卖了,全是往西北苦寒之地卖的,他们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小云若愣愣道:“回不来了,跟阿娘那样回不来了......”

    孔嬷嬷最生气齐云若提起生母,恶狠狠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再不要让那个娼。妓的名字出现在我们伯府!”

    小云若被吓得连哭都不敢哭,哽咽着吃完了饭。

    新环境对他来说很恐怖,没有阿娘,没有圆圆姐姐,也没有背着他跑的阿成哥哥,孔嬷嬷自来随他哭,等他哭完。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云若明白哭是一件无用的事情,他也学会了从身边人的目光中发现对自己的嫌恶,他比在青枝胡同里的小院子更等不到父亲的到来,久而久之,父亲这个概念在他心里慢慢消失了。

    齐云若站在小云若身后,看着他一点一点长高,他始终活在紫阳伯府最外围那个圈子里,他再也不能像七岁之前,一边奔跑着在院子里放风筝,在看见那个温婉女子时笑着扑到她怀里,抬着头满是希冀地问道:“阿爹什么时候来?”

    齐云若睁开眼。

    身上不知道盖了多少东西,他只觉抬手掀起被子的力气都没有。“醒了?”有一只手伸过来,主人声音低缓,摸摸他的额头。

    李琛低声道:“发汗了。”

    齐云若睁一会儿眼睛,又闭上,过一会儿又睁开,再闭上。

    天已经蒙蒙亮,李琛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喊人进来,绿岚也是一夜未睡,忙走了进来。

    李琛吩咐道:“等过会儿,问问吕大夫,看你主子能吃什么?可不可以擦擦身子?”

    “是,奴婢记下了。”

    李琛回去看了看齐云若,离开观荷汀洲去上朝了。

    齐云若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高热退了之后,吕大夫不断道:“这位公子身子太虚了,得好生补着。”

    绿岚去送吕大夫,宿葛已经去叫库房拿人参和燕窝了,流苏给齐云若穿好衣服扶他出去坐着,两个小丫头在收拾床褥。

    齐云若披散着头发,头痛欲裂,流苏给他端水润唇,齐云若开口问道:“昨日怎么了?”

    流苏轻声叹道:“主子突然晕倒,把我们吓坏了。”

    小珊和小玖收拾好了床,问齐云若是不是要去躺下。

    齐云若疲惫地点点头,被扶着回到床上,后背垫着两个枕头,靠坐着等着喝完药再睡。

    齐云若吃不下东西,前些日子的莲子还有剩,勉强喝完半碗粥,接着就是一碗苦涩的汤药,齐云若灌下去后胸腔一片恶心,吃了两个梅子才按了下去。

    午后季桓来访,季桓这几天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苦读,颇有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意思,还是月牙儿出门的时候听见人说,霜秋院里的夏公公昨日上午带着一脑袋血从观荷汀洲出去,晚上就给打了板子扔出去,回来跟季桓一说,季桓吓了一跳,忙来看齐云若。

    齐云若睡到中午,下午坐在床上看书,季桓几步走过来,看见他苍白的脸,心里就是一凉。

    齐云若笑笑,“季哥哥来了。”

    季桓叹道:“怎么几日不见,你就成了这个样子。”

    齐云若拉着他的手问道:“哥哥哪日动身?”

    季桓道:“也就这几天了,刚好,我父亲升任兵部尚书,我几天后回去正好合适。”

    齐云若想了想,“兵部尚书,这个官职不小,季哥哥来年科考,想必有所助益。”

    “嗯?”季桓苦笑一声,对齐云若道:“小齐,对紫阳伯府情形,我是知道一些的,而我家也差不多了,我家里太太是父亲老师家的女儿,我父亲只是个贫寒学子,若无老师襄助,也没有今日。当年太太五年没有生育,抬了我生母为妾,谁知刚有了我,太太就有了季茹,又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太太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父亲歉对太太,又珍爱嫡子,对我不闻不问。我要护着生母,又要苦读诗书,可是我生母最后还是不明不白地去了,从那时我就发誓,以后不管走哪一条路,都要出人头地,做人上人......当时我见你,是想看看你是不是有本事勾走王爷,好提防你的,谁知一见你,我心里就喜欢上了,像是看到了昨日的我。我真心把你当做亲弟,我真怕了走了,你又想现在这个样子了。”

    齐云若鼻翼酸楚,“我一直不知道哥哥心里也有这么多难过的事情。”

    季桓笑了笑,“我早就不难过了,明年我必问鼎一甲,日后天高云阔,只是我不放心你,你是王府的人,王爷不放人,你就要一辈子都留在这里,那些女人,你斗不过。”

    “......那日哥哥问我,为什么不同王爷......”齐云若顿了顿,声音苦涩“我没有告诉哥哥,我其实是害怕,我怕像我母亲一样,因为一个男人就把自己的人和心都困在一个小院子里,直到把自己逼死。”

    季桓揉揉他的头。

    齐云若道:“哥哥不要担心,我现在知道我不会那样的,其实我很聪明的,我都明白,谁对我好,谁不喜欢我,我都明白。”

    季桓眼中带了一丝笑,不过还是深深的忧虑着,“小齐,季妃已经恨上了你,可是她如今身份水涨船高,王爷轻易也不会动她,你要好好保护自己。”

    “我知道了,季哥哥。”齐云若探出身子,用力地抱了季桓一下。

    过几日季桓离开的时候,齐云若身子已然大好,季桓乔装打扮,会先从王府出城,准备在外盘桓两日再进城回尚书府。

    走的是齐云若进来走的边角小门,季桓穿着粗布衣裳,带着行李,只带着小厮青杏,悄无声息地坐上青绸布马车离开了。

    李琛并未休沐,等他回府的时候,秀林院已经空了。

    不由一声长叹。

    他生来更爱男子,他爱男子昂扬气度、开阔心胸,他喜欢同季桓这样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人谈话,喜欢和一个人能是知交朋友,又是亲密的爱人。

    可惜季桓不会是这样的人,季桓的心很大,有着一定要完成的夙愿,不愿意停留在另一个男子身边。这是李琛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所以他并不是太过伤感,只是心里还是有些许的怅然。

    王妃大约年前年后几日生产,现在管家的事情还是小齐看着,李琛默然想着,他原以为小齐会吓着,病好以后把权柄交出去,结果他醒来以后像是没有那一会儿事发生一样,自然地继续看账了,还时常来跟宿葛商量自己过生日的事情。

    最后两人一同商议,请六位皇子及家眷,其余官宦世家只请了姻亲紫阳伯府、兵部尚书季寒松和家小还有担任国子监祭酒的韦家,只当是一个家宴过,并不设戏台子和歌舞了。

    不过到了那日,一大早王府就开始接各色人等的贺礼,这些事情不用齐云若管,他只要盯着后院厨房和伺候的人就好。

    李琛下朝回府后,宫里皇上赏下玉如意一对儿,皇后赏下一顶发冠。

    齐霓裙挺着大肚子,赵夫人陪着她,两人说起了月前的事情,齐霓裙淡淡说了原委,道:“是季妃想拿我开刀。”

    赵夫人冷笑道:“难道她以为家里出了个尚书就能飘起来?她爷爷不过是个种地的!”

    齐霓裙看着肚子,轻轻叹道:“只望此胎是个男儿。”

    “必然是的,我一早就说,裙儿是有福的,齐丹霞也嫁了好几个月,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流白在门口道:“王妃娘娘,夫人,季尚书夫人和韦祭酒夫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