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情势

七月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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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看完参淳王的折子,淡然地放在一边,去看另外一份,他有些疲惫地揉着额头,问道:“西北没有折子来么?”

    内阁大学士原荣道:“回禀圣上,并无。”

    皇上点点头,继续看折子,一会儿后一个内侍走到他身前,说了一句话,皇上的手一顿,眉目间轻微地皱了起来。

    “哦。”他良久道。

    原荣询问道:“皇上,那臣先把这些折子抱下去吧。”

    “好。”

    原荣抱着已经批复好了的折子躬身退下,一个小太监又来报兵部尚书季寒松求见,皇上挥手让身边那个内侍退到一边,宣季寒松进来。

    季寒松的目的,也是西北事宜,这些日子皇上丝毫没有动静,不知道是浑不在意还是引而不发,他是跟淳王绑在一条船上的人,他需要弄清皇上的意思,才能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季寒松把军情禀告一遍,道:“玉墅关易攻难守,淳王殿下手刃三个西枭族夜叉,引羌族多日不敢犯,实属难得,臣今日观往年卷宗,凡西枭族十二夜叉参战,我大康将士死伤必惨重,王爷第一次参战,就有如此战绩,臣奏请圣上嘉奖淳王,鼓舞士气。”

    皇上听他说完,道:“爱卿说的有理。”

    季寒松心下一喜。

    皇上却继续道:“不过若只是一场防守之胜利,随意赏赐,怕是会寒了守护边关多年将士的心,也叫淳王容易生出傲慢之心来,依朕看,等淳王等破敌而归,朕钦许爱卿亲传朕旨意,如何?”

    季寒松早已是一身冷汗,忙道:“臣愚钝,臣愚钝,请皇上责罚。”

    皇上温和道:“朕有什么好责罚你的,你退下吧,等淳王得胜归朝,朕还要你去下旨呢?”

    季寒松重重磕了一个头,忙退下,只他狼狈的样子被人看见,免不了一场猜测,第二日时,参淳王等不出兵、疑似伪造军功的折子更多了。

    不过这是后话,皇上待季寒松走后,对那个内侍问道:“淳王妃去了景阳宫?”

    内侍道:“淳王妃来了有小半时辰了?”

    皇上意义不明地笑了声,过了一会儿,道:“朕听闻庆王妃也时常进宫。”

    内侍黄苓笑道:“奴才听闻,庆王妃时常来与沅贵妃哭诉,大约是庆王殿下年幼贪玩,王妃觉得受了冷落,到底年轻呢,便来寻婆婆做主了。”

    皇上摇头苦笑,“老三这孩子,的确年轻不懂事。”

    黄苓道:“倒是大王妃最为贤良淑德,和景王殿下从未有龃龉,对景王二子都是视如己出。”

    皇上没有说话,原本带笑的面容逐渐沉了下来,淳王妃进宫、季寒松面圣之后,他已经看到了后果。

    皇后温柔道:“你有着身孕,怎么能流眼泪呢,你放心就是,既然是流言,自然不是真的,皇上也不会放在心上。”

    齐霓裙擦了擦眼泪,殷殷道:“儿臣只能靠着母后了。”

    皇后笑了笑,“好孩子,母后会为琛儿求情的。”她抿了一口茶,轻叹道,“不过琛儿也是,出兵乃是大事,他带着个男宠,的确是不好。”

    齐霓裙急切道:“母后不知,齐云若生母乃是娼,,妓,她就是曾艳冠京城的水玲珑,齐云若跟他生母学了一肚子狐媚子手段,他自小也不是在紫阳伯府长大的,母亲和我便是受了他的蒙蔽带他入王府,王爷身边从未有过这等有手段的人,一时不察也是有的,求母后谅解王爷。”

    “......水玲珑,倒是听说过。”皇后笑了笑。

    西北,玉墅关。

    李琛站在玉墅关城门之上,遥望山河茫茫,关内谣言甚嚣尘土,李琛意外地没有叫人去制止。

    齐云若总是有些担忧,但李琛只是道:“谣言止于智者,我去处罚那些人,倒显得我气急败坏,狗急跳墙了。”

    他说这话时有浓浓的自嘲之意,齐云若怒道:“王爷的名声都被那些小人破坏了。”

    李琛笑了笑,不发一言。

    其实不发兵应遭人诟病的是赵伟都,只是因为李琛身份更高,叫人忘了他“千夫长”的身份。赵伟都从玉墅关内派出多名探子探查羌族驻兵之地,可是一路无功而返,羌人对复杂的山川地貌更为熟悉,加上新元国地图明确,无偿给羌族人使用,反而是中原人连年守关、守关,一年一年下来,只要守住就好,结果对关外情形不甚明确。

    李琛所用的地图也只是表明了一些重要地点,近些日子派出去的探子又补充了不少细节,不过那些未探明之地仍旧危险重重。

    赵伟都和司德一直在等羌族,特别是博突克和西枭族努比哈等人的回击,不过半个月后,是李琛等来了一个残忍的消息。

    羌族首领阿古儿木,准备将妾妃,长平公主李瑶,赐予长子伯格为妾。

    齐云若记得那日情形,探子把消息传到赵伟都处,赵伟都来找王爷,起初王爷以为是战事消息,结果赵伟都面色难看,就连齐云若也察觉到不对,赵伟都犹犹豫豫地把事情说了,李琛猛地站起来,竟然有些站立不住,齐云若惊叫一声,李琛甩开他的手,在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欺人太甚,阿古儿木,博突克,欺人太甚......”

    赵伟都道:“王爷......我们出兵么?”赵伟都领兵可以,不过涉及皇族,他也不敢贸然决定。

    齐云若急切地去看李琛,李琛冷笑:“他们放出消息,不就是逼我们出关么?想必是做好万全的准备了。”

    赵伟都皱眉道:“难道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公主......”他话音未落,李琛冰凉的目光一下子射过来,他一下子就没了言语。

    在羌族,女子出嫁后就变成了丈夫的从属,妾室等更如奴隶一般,在家主去世后,他的妻妾都可以被儿子继承,在世的时候也有的把不要了的姬妾送与别人的,可是长平公主毕竟是大康的公主,身份高贵,这些蛮子难道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情?

    赵伟都不敢保证,心里也烦闷厉害,眼下并不是出兵的好时机,可是伤了国家尊严,皇上不喜,他也是难办。

    齐云若在一旁,想起王爷以往对长平公主的回忆,他立下誓言要把长姐带回京城,怎会容忍长姐受这种奇耻大辱,羌族人这个计谋,实在是太阴毒了。

    晚上,李琛召集亲信和几位将军议事,一夜未归。

    早上,齐云若出门寻他的时候,发现他坐在营地角落里,手边一壶酒,边地夜晚风凉,齐云若不知道他坐了多久,忙把人扶进屋里,打热水来。

    李琛躺在床上,一只手抬起来,盖在了眼睛上。

    齐云若给他暖身子,李琛道:“不用了,我没有醉,回来不久,只是坐在那里安静一会儿。”

    齐云若没有说话。

    不大的屋子里只剩下李琛的声音环绕着。

    “......其实长姐来慈安宫是比我晚的,她来时我已有四岁了,我不爱祖母与其他人亲近,对长姐的出现怎么也喜欢不起来,可是我生病时,才八岁的长姐昼夜不离地守着我,喂我喝药......小时候的事情我都忘了,只有这一件清清楚楚得记着,长姐端着药碗的手都在抖,我叫祖母来不要她,长姐道,祖母累了,好不容易才睡着,不要打搅她休息。”

    齐云若并没有体会过有兄弟姐妹的快乐,只是默默听着。

    “后来我们感情越发好了,我又舍不得长姐去照顾其余弟妹,长姐说,我也是哥哥了,应该学着体恤幼小,把自己喜爱的东西分给他们。”

    李琛忽然道:“我是不是从未跟你说过我的祖母?”

    齐云若道:“蓝太后是值得尊重之人。”

    “祖母带着父皇,从最危急的路上走出了生路,所以我后来遇到困难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祖母遇到和我一样的情形,她会怎么做?”

    齐云若道:“如果太后在这里,她会出兵么?”

    李琛沉默了一会儿,道:“她会。”

    齐云若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祖母最是杀伐果断的人,她从不会优柔寡断,当初长姐自请出嫁,最舍不得的人应该就是祖母了,可是祖母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可是她却收在佛前,求佛祖保佑长姐,三日未眠。长姐去后,我整日和祖母在一起......终于引得母后不满,我那时年纪小,不懂事,一次和母后争执起来。”李琛陷入了一段痛苦的回忆之中,他的目光带着沉沉哀伤。

    齐云若握住他的手,安静地呆在一边。

    “我说母后不敬祖母,是为不孝,我不愿认她为母。”

    齐云若看着李琛的眼睛,好像感受到了他的难过与后悔。

    “祖母听到了,当场给我一个耳光,叫我跪在母后面前乞求原谅,我想不通祖母为什么这么做,那是祖母第一次对我动手,也是唯一一次......现在想想,可能是那时候我们祖孙刚失去了一个亲人,心绪都不稳。祖母对我大动肝火,叫我跟我母后回景阳宫去住。”

    李琛的声音越发低了下来,“我不肯走,祖母赶我出去,我就跪在慈安宫外,晚上,祖母隔着门说对不起我们母子,更说我懂事之前,我们祖孙不要再相见。”

    “是这样,太后娘娘才......”齐云若看着李琛,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李琛说起太后,表情总是陈郁悲伤。

    “我终于怕了,去了景阳宫回到了母后身边,我以为我封王出宫祖母就会开启慈安宫的大门,可是没有,我以为我大婚后祖母会见我,她也没有......”李琛淡淡道。

    “所有人都说祖母是因为周家对蓝家的打压,痛恨母后,才把我抱住亲自抚养,大约只有我一个人明白......祖母她,她只是寂寞了。”

    羌族大帐。

    博突克一脸得色,对身边的努比哈道:“将军的好主意,恐怕那个王爷已经知道了。”

    努比哈道:“只是属下不明白一点,属下进言,让二王子请求王上把汉人公主赐予您,您却叫王上把汉人公主赐予大王子,您不喜欢那个公主么?”

    博突克一脸乏味道:“汉人女子有什么好?我只喜欢咱们羌族的美人儿,那些汉族女人最爱拿腔作势的,以前父王给我一个公主的婢子,整日哭哭啼啼,没甚意思,没几日就死了。”

    努比哈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来,“可是二王子,那些汉族女子尝起来,滋味可是格外的好。”

    “啧啧,以为我不知道你,你又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你抢回来那些汉人女子,哪些活过了半个月。”

    努比哈哈哈大笑。

    博突克冷笑道:“那个汉族公主可不像她长得那么柔弱,这么些年,我没见她吃过亏,以后,就叫伯格去头疼这些吧。”他看了看努比哈,“等以后我们把汉人的王爷和皇帝宰了,你要多少公主都有,你想要长平公主,咱么也可以去伯格那里抢来。”

    努比哈像是看到了那一天似得,眼睛愉悦地眯了起来,良久,他道:“那些汉人不是最讲血性么?若那个王爷不出兵,他就是缩头乌龟,若是出兵,咱们羌人的大军可是预备好了。”

    博突克与努比哈碰了碰杯,两人对视,一齐大笑起来。

    羌族王帐不远,华衣男子面色阴沉,神色不定地看着李瑶住所的方向。

    侍从道:“这的确是个好主意,不管淳王出不出兵,他都落不得上风,怎么,国主,您好像不大高兴。”

    成思劼深吸一口气,冷淡道:“孤只是一想到,李公主的琴艺超绝,茶叶也好,不知道会不会给伯格糟蹋了。”

    侍从道:“据属下所知,那伯格王子可不像旁人知道那么简单,他武力不行,心机却深不可测,博突克等人未必是他的对手。”

    成思劼喃喃道:“可是他心思细腻,不会像阿古儿木那样不把汉人公主当回事儿,若是......”

    侍从沉默片刻,道:“国主,您不会是想阻止伯格纳李公主吧?”

    成思劼沉默了很久,久到侍从已经以为听不到他的回答了,成思劼才淡淡道:“不。”

    而京中,兵部尚书为淳王求情反而遭皇上狠狠训斥,以及淳王妃正四处为淳王奔走的消息,已经迅速流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