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归路

七月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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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齐云若被惊醒,李琛安抚地拍拍他的背,神色淡然,齐云若听见外面大批兵卒走动叫喊的声音,帐篷外点了很多火把,李琛的人马也很快集结起来,列队站在帐篷四周。

    齐云若站起来穿衣服,焦急道:“这是出什么事了?”

    李琛道:“不要着急。”他穿好将军甲胄,带上自己的兵刃,把齐云若护在身后,走了出去。

    在外的方戈道:“王爷,伯格这里忽然被几百个羌族人围住了。”

    伯格此时也已经满脸惊慌地赶过来,对李琛道:“王爷,小王也不清楚现在是出了什么事,小王与您合作的诚意满满......若在下没有猜错,是博突克派人来了,他一直对小王与您和谈之事心生不满。”

    李琛点点头,看见李瑶一身盛装,身后跟着望儿,款款而出,伯格叫了一声公主,又叹息了一声。

    李瑶看着李琛,火光映衬下,李瑶的脸色淡然无波,外面羌族人的叫喊声越发大了,她平静道:“博突克已经是狗急跳墙了,就算是阿古儿木,都没有他这么蠢。”实在是太蠢了,的确,现在李琛身边只有五百人,伯格这里勇士也不算太多,可是李琛的十万大军还在羌族领地里,若他有什么闪失,不等朝廷命令就可以直接杀过来。

    伯格一咬牙,道:“我派人出去交涉。”

    伯格带人出去,李琛眉头微皱,忽然想到:“这次博突克身后,不知有没有别人的影子。”

    说博突克狗急跳墙一点儿也不为过,他眼看伯格和淳王很快就要确立条款,之后汉人一定会扶持伯格上位,自己当年给伯格下的绊子不少,若是伯格想要报复自己......不过若是自己现在能擒住淳王,逼外面的大军退兵,之后自己再带着人一路杀出去,杀回玉墅关,那么自己仍旧是有最大的功劳!父王还是会最倚重自己!

    博突克现在手上的人已经不多了,可是他硬是咬着牙把所有的人集合起来,在伯格大帐前面叫嚣,他自然是没有禀明阿古儿木的,但是只要他成功了,父王一定不会怪罪自己——若不是成国主提醒自己,自己恐怕就要错过这唯一的机会了。

    伯格咬着牙出去,果然看见了博突克,他骂道:“你疯了么?是谁让你来的!”

    博突克冷笑道:“谁让我来的?伯格!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准备赔给大康多少土地,多少奴隶和牛羊?”

    “多少也不关你的事情!父王现在已经禁止你牵扯进和谈的事情中来了。”

    博突克在马上高昂着头颅道:“你只会赔东西出去,等我抓住了淳王,逼他手下退兵!我们仍是胜利者,我们还可以向大康要土地要金钱!”

    “蠢货!”伯格怒极,“你这样做了!以后我们羌族再无与大康结交的可能!”要是博突克真的这样做了,并且成功了,他也不会放过自己,伯格心里清清楚楚。

    博突克眼中有浓浓的轻蔑,“谁稀罕和大康结交?在所有羌族人里,只有你这个异类!伯格,我们羌族勇士向来战无不胜,也从来没有给别人投降过!”

    伯格简直就要气笑了,他表情怪异地看着博突克,“你难道忘了,是你带着几万羌族大军大败而归,导致大康打过来的?”

    博突克恼羞成怒,大叫道:“你闭嘴!”

    李瑶道:“博突克自来看不起伯格,就算是伯格亲自出去,也未必能把他劝回去。”

    李琛半侧身看了一眼自己身后,一眼望去,瞬时周遭的大康士卒们拔刀的拔刀,举枪的举枪,李琛淡淡道:“若是等我们打出去,再回来的也就不是这么五百个人了。”那时候羌族领地,真的就成为大康的边疆了。

    李瑶没有再说话,可是李琛却握住她的手道:“长姐,我现在就派人送你离开这里,刀枪无眼,不要让我担心。”

    李瑶笑了笑,没有拒绝,“你现在能挡在姐姐面前了。”

    李琛去看齐云若,齐云若却坚定地摇摇头,“王爷,我不走,我要留在您身边。”

    李琛注视着齐云若的双眼,齐云若继续道:“王爷,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您,我不会走的,您想保护我,我也想保护您。”

    李琛伸手揉了揉齐云若的头,慢慢点头,齐云若就笑了,眼睛明亮,眉目爽朗,李琛微笑着看他一眼,环视周围,看着方戈道:“你亲自带一队人送公主出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方戈抱拳道:“是!”

    方戈送李瑶和婢女望儿离开后,伯格焦急的跑回来,惭愧道:“小王无能,拦不住博突克,不过小王已经派人送出信去,让父王亲自来阻止他。”

    李琛眉目冷淡,道:“若是阿古儿木单于也觉得博突克想的不错呢?”

    伯格一愣。

    李琛握紧了刀,淡淡道:“今日,恐怕要本王帮大王子清理门户了。”

    李琛并不想一次又一次身赴险地,来羌族王都的时候,他便做好的充足的准备——把大军分散各个方向,时刻有百十个传信兵不断传递消息,李琛那边一有不对,大军就会碾压过来。

    伯格的手下在外支撑了半个时辰,博突克挥着大刀冲过来,李琛轻蔑一笑,扬刀迎上,博突克武力连努比哈都比不上,李琛把他斩落马下的时候,李琛的大军已经包围了羌族王都。

    伯格痛苦地叹息一声,一切筹谋都被博突克毁于一旦。

    此时边关已是冬日,夜里更是阴寒,第二日羌族百姓从梦中醒来时,他们已经是大康子民了。

    由京城赶来的官员接手后,李琛和齐云若终于踏上了回京之路。

    西北冷得这般早,齐云若骑在马上,都感觉自己要被冻僵了,西北多皮子,他们在玉墅关内赶制了几件大衣,士卒们也穿上了棉衣。齐云若在关内见到了瞿擎和齐云英。

    他们两个当时按住了李琛,之后就被李琛罚没功勋,贬为普通士卒,齐云若再见他们,双方心中都各有感慨。

    齐云若心中对瞿擎还有些愧意,瞿擎只叹道:“公子平安无事回来了就好,否则属下也会一辈子难平愧疚,属下原本就只是淳王府侍卫长,要那些军功也无用。”

    齐云英淡淡道:“我也不在乎那些,你没事就好。”

    齐云若正色道:“我要感谢你们,那天如果不是你们,王爷真的可能有危险,我能做的本来就不多,我也不后悔我那样做了。”

    按住王爷那一刻,瞿擎就知道自己面临着什么,可是他毕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王爷冒险,他以保护王爷为己任,保护王爷比赢得军功杀羌人这些都重要。知道瞿擎在淳王府的官职不会受影响,齐云若才放下心来。

    齐云若对齐云英总是不知道说什么好,齐云英是个沉默的人,两人一同走着,齐云若问道:“你回京后,有什么打算么?”

    齐云英道:“反正科考我是不会再参加了,也许是进淳王府当侍卫。”

    齐云若笑了笑,他想起来时齐云英神态,不禁道:“你是更喜欢留在边疆吧?”

    齐云英脸色有些无奈,“父亲是不会同意的,这次我就是偷跑出来的。”

    提起紫阳伯,齐云若的脸色有些暗了下来,齐云英也注意到了,神色不由僵硬起来。

    齐云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知道为什么么?”

    齐云英摇摇头,“父亲从来不说这些,只说我们齐家人一辈子都不要与军权扯上关系。”

    齐云若心中有些疑惑,在回到王爷身边的时候,忍不住想给瞿擎和齐云英求情。

    “不行。”李琛翻了一页书。

    齐云若有些不高兴了,他道:“难道您真的觉得瞿侍卫长放任您暴露了才是对的么?他是您的侍卫,第一职责就是保卫您的安全,齐云英也是,他们明明知道您会责罚他们,还是做了,可见对您的忠诚了。”

    李琛淡淡道:“他们当时也明白,你被抓住,最大的可能就是死。”

    “我死了,总比您遇险好......”

    李琛面色一冷,打断他道:“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齐云若吓了一跳,低下头,不说话了。

    李琛轻叹一声,把人揽在怀里,用力抱了抱,“小齐,你不要说这些话叫我难受了,你不知道在你不见了的时候,我有多么担心。”

    齐云若的心软了下来,“对不起,王爷,我不该说这些的。”

    李琛道:“等回了京城,我会把瞿擎和齐云英的功绩都写进折子了,现在,不过是略施惩戒而已。”

    齐云若笑了笑,从他怀里抬起身来,“我知道王爷您是公私分明的人。”

    李琛笑着看他,眼中尽是宠溺之色。

    齐云若手撑着下巴,想起上官尧说的话,心里有下好奇,问道:“王爷,您见过齐冉齐将军么?”

    “见过。”齐冉卒于壮年,年不及五十,人人都说齐冉齐将军是几代齐家人最果断、刚毅的一个,他战功赫赫,在边关从未叫羌人前进一步——说起来齐家向来人丁凋零,只有这一代的紫阳伯不像父辈们从少年时就立身西北,生育了三个儿子。

    “上官尧说我与他长得很像。”齐云若也是崇拜英雄的,甚至产生了一丝与有荣焉之感,他刚好是在齐冉将军去世两年后生的,彼时齐肃萧还在孝期。

    李琛回忆道:“其实我也记不清了,只是祖母与我说过,齐冉将军因为眉目姣好,怕震慑不住敌军,自来面目凶狠,表情慑人,他来宫中参加年宴,抱了抱我,还把我吓哭了。”

    齐云若忍不住笑了起来,眉目弯弯,他想两三岁的王爷被吓哭了的场景一定很有趣。

    “后来齐冉将军急病去世,是因为早年受的伤还有连年征战耗费心力,终于支撑不住,撒手人寰......”

    “于是紫阳伯在京中守孝三年。”齐云若说道。

    李琛摸摸他的头,齐云若顺势靠在他身上,声音低缓,“王爷,我听说过,紫阳伯因为我母亲的事情备受攻讦,不过一个孝中......的罪名,足以把紫阳伯家世代传承的军权夺取么?”

    李琛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齐云若慢慢道:“王爷,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总是想起这些来......您没有见过我的母亲,她那么聪慧,琴艺书画无不通透,她在我六岁时候教我的黑白子,现在我记起来还可以和成思劼对弈,她教我弹琴,握着我的手还可以弹出珠落玉盘的婉转之声,她应该早就明白,早就明白了才是,可是她却甘愿在哪方寸之地耗尽了自己的生命。”

    齐云若的目光中,惶然与疑惑掺杂在一起,他道:“王爷,我很想知道,知道她是为何而死。”

    司德被擒,却始终不曾说出自己的主子是谁,他在关内经营多年,布置了很多家产,可是无论在哪一处,别人都没有找到他身后人的影子,任何书信或者信物都没有。董成作为他的下属,和妻小一同押解回京。

    李琛在路过河罗县的时候,何县令已经被撤职回京了,齐云若还记得这个何县令曾经告王爷黑状,想把脏水往王爷身上泼,那时候京中、关内尽是关于王爷的流言,何县令想趁着王爷不利浑水摸鱼,如今王爷立了如此功劳,这位县令也被京中问罪了。

    何县令已经在回京的路上,朝廷还未指派新的官员前来赴职,现在河罗县是由原县丞、县尉同理,齐云若再次吃到了鲜美的河罗羊,不仅仅是河罗这里,青罗、弥罗两地的官员纷纷送上军粮、衣物,还有不少特产小吃,李琛来者不拒,全部收下。

    晚上,他们宿在之前住过的房间,齐云若想起上次何县令还送来一个美貌少年,不由偷笑——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自在过,天高云阔,四海太平,他和王爷可以悠闲地回京城去,一路可走走停停,像这样在有美味的地方稍微驻足,回京城的时候也许已经是春天了,春暖花开,草长莺飞,和风细细,让人想起就觉得惬意。

    ——京城也许还有数不尽的忧患在等着他们,像是司德和何县令背后的人,隐藏在京中的前朝叛逆,皇上总是暧昧不明的态度。齐云若躺在李琛身边,李琛晚上喝了些酒,已经熟睡了,齐云若发现,自己好像没有那么把王爷身边那么多的男男女女放在心上了,他建立了丰功伟绩,也许未来还会有数之不尽的人会因此或者为别的事情扑过来,可是没有人会像自己这么了解他了,没有人能有另一个机会和他在疆场上共进退,在连连画角声中获取他的心。

    齐云若举起自己的手,这双手白净细小,没有多少力气,可是自己也想保护王爷,用双手给王爷创造一个安详之地——自己会变得强大。

    齐云若往李琛的怀里缩了缩,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