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礼物

七月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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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山大营,李琛与兵部官员交接完士卒、粮草事宜后,就接到了季寒松下传的圣旨。

    圣旨上道,着淳王次日进京,京城开正门,文武百官前去迎接得胜大军。另准淳王骑马进宫,赐淳王四爪紫蟒袍。

    李琛脸色平淡,看不出丝毫喜怒,他接过圣旨站起来,微笑道:“有劳季大人了。”

    季寒松原本是以为皇上允诺让自己传旨是威慑之言,谁想到王爷真的立下了不世之功,皇上把这个来传旨的荣耀依旧给了自己,现在的季寒松满心自得,躬身笑道:“哪里敢说‘劳烦’这样的话,下官能前来传旨是下官幸事,王爷一路辛苦,今晚上下官等在大营准备了小宴,还望王爷赏光。”

    李琛淡笑道:“这便不用了,本王路途中偶然风寒,酒肉不宜,今日季大人与诸位尽兴就好。”

    季寒松心中讶异,又怕是自己说错了话,李琛又微笑道:“季学士在新元国立下大功,都是季大人教导有方,日后本王回京,再请大人阖家来府中小酌几杯。”

    季寒松忙道:“不敢当,不敢当。”

    那边齐云若正把帐篷收拾好,李琛进去,齐云若好奇道:“您怎么不去赴宴呢......”齐云若看见李琛脸色并不好,心一下坠了下去,问道:“是皇上的圣旨有哪里不好么?皇上训斥您了么?”

    李琛摇摇头,把圣旨摆在床上,齐云若迅速扫过几眼,眉头慢慢皱了起来。本朝只有天潢贵胄可着龙、蟒,公爵等外姓勋爵最荣耀的便是麒麟服,亲王可着四爪龙不假,却常因四爪龙太过尊贵,避而不穿,这几十年来,常常是只有太子之尊才会穿上四爪蟒袍,又因紫色是帝王服色,王侯们从来都是避开的——皇上其它封赏,或是百官相迎,或是骑马进宫,莫不是极其荣耀的赏赐,摆在一起,却是尊崇太过了。

    齐云若看着面容平淡的李琛,心里有些复杂,王爷得胜归朝,难道皇上心中,并不是十分满意么?

    “在想什么?”李琛问道。

    齐云若脸色不掩忧虑,齐云若犹豫道:“难道,皇上是担心您功高震主......”齐云若的声音越来越低。

    “哈哈——”李琛却忍不住大笑起来,齐云若满脸错愕地看着他,李琛把人搂在怀里,笑道:“原来你想到这里去了。”

    “......不是这样么?”齐云若眨巴着眼睛,小心问道。

    李琛表情逐渐平静下来,他侧身看着明黄色的卷轴,淡淡道:“父皇只是给我个警示罢了,让我不要以战功自满。”

    齐云若叹道:“怎么可以这样呢!”

    李琛毫不在意道:“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想过这个了。”

    “嗯?”

    李琛轻笑一声,笑容中却有些苦涩,“当初三弟请兵,父皇不仅不允,还痛斥他一番,除却三弟没有大能之外,还有就是军功对我们这些整日在京中与文官为伍的皇子们太重要了,一下子就能在当着各个衙门普通差事的兄弟中显出来,当初我请命时便道愿意以百夫长的身份前往西北,意思便是不会以军功刻意显现才能......谁知我却在西北声名大显,立下大功......父皇这是警示我,不要忘了最初的意思。”

    齐云若心里有些难过,李琛摇摇头,道:“起初,我也不是为了身外之名去的,这些本就不要也罢。”

    齐云若坚定道:“可是您的功绩西北的百姓会记住,十万大军会记住,我也记在心里,这些谁都抹杀不掉。”

    李琛看着齐云若,笑意重新回到脸上,“嗯。”

    第二日一大早,李琛带着五百军士进京,京城正阳门外文武百官齐齐站立两侧,此时已经是春日,不过寒风依旧瑟瑟,李琛略皱了皱眉,带人进城,身份最贵者是大皇子景王,景王远远就笑道:“为兄亲自来接你了。”

    李琛忙下马道:“多谢大皇兄,弟何德何能,烦请您亲自来接。”

    庆王在后道:“父皇亲自下旨,文武百官都要到场,我们兄弟自然也不能留在宫里等着,你立下如此功劳,我等无才,也只能多走几步,迎你回去了。”

    庸王李煦微笑道:“二哥,父皇和母后惦念了您一年,您带回了这样的好消息,母后以兄长为荣。”

    李琛在庆王说完话后笑容就淡了下去,他拍拍李煦的肩,道:“你出宫、成亲我这个做哥哥都没有到场,连贺礼都没有亲自送上,回京以后我给你补上。”

    李煦道:“那小弟也不会跟二哥客气,此番父皇对二哥多番赏赐,光是二哥府中我三侄女降世,父皇就赏赐了十几箱子珍宝。”

    李琛和兄弟们一边进城,一边笑道:“你这还是做叔叔的,连侄女的东西都惦记上了。”

    齐霓裙年前生下第二个女儿,现今还没有起名——李琛心里总是有些失落的,他已经二十有二了,至今都还没有嫡子。

    景王眉头有些微微上挑,他有三子四女,都是侧室所出,前段日子,佘王妃终于诊出有孕,有经验的老大夫和稳婆都说有八成可能是儿子。

    庆王与王妃张氏不合这也不是秘密,庆王爱刀马弓箭,偏偏北昌侯府出身的张王妃从小也爱舞刀弄棍,夫妻一有不和便直接动手——张王妃一次被庆王掌掴一巴掌,跑进宫中找沅贵妃诉苦,把沅贵妃弄得焦头烂额。

    倒是庸王李煦与新婚的苏王妃感情很好,一直没有纳侧室进府,苏王妃整日脸上都是柔美甜和的笑容。

    文武百官与将士们浩浩荡荡地进京,百姓跪迎,李琛看着自己周遭几个兄弟,暗下蹙眉。

    “王爷千岁!”

    “王爷是我们大康的大功臣啊!王爷功绩足以留存千古!”

    “给您磕头了,王爷......”

    李琛看着路旁对自己感恩戴德的百姓,脸上带着笑意,心下却明白,这些对自己弊大于利,不知是哪个兄弟体贴,在百姓中大肆宣扬了自己功劳。

    ......

    景王微笑道:“二弟不仅守卫了我大康疆土,还将滋扰我中原几百年的羌族划入我国版图,怪不得百姓感激爱戴。”

    庆王的脸色愈发不好,只有李煦一直面容不变,进宫后才道:“现在二哥就先去叩见父皇吧,小弟先去见母后了,告知母后二哥平安归来。”

    “辛苦四弟了。”

    李煦道:“你我至亲兄弟,何必说谢。”

    景王和庆王率先入席,李琛前往保和殿,皇上现在正在保和殿内室等候着,内监黄苓恭敬道:“殿下,皇上等候您多时了。”

    “多谢公公。”李琛走进门去,见榻上皇上盘腿坐着,远远便跪下了,声音哽咽道:“儿臣不孝......儿臣回来了。”

    皇上叹道:“你过来,叫父皇瞧瞧。”

    李琛膝行过去,皇上给他拿帕子擦擦脸,道:“我们父子一年没见了,宫中每有宴会,朕看见你的座位总是空着,心里便不好受。你立下大功,却屡屡身处危境,以身犯险,朕每日看见西北的折子,都是又惊又惧。”

    李琛叩首道:“儿臣叫父皇母后担忧己身,不孝至极,但求父皇责罚。”

    皇上叫黄苓拉他起来,按着李琛坐下,道:“可是见你平安归来,朕不再想那些,你想要什么赏赐?”

    李琛心中一凛,道:“儿臣不愿要任何赏赐,只要父皇母后身体康健......”

    皇上没有再说话,道:“去看看你祖母吧。”

    李琛低声问道:“祖母的身体,还好吧?”

    “你亲自去看看吧,你皇祖母才是最惦记你的人呐。”皇上的目光有有些感慨,他从多年前就与生母渐行渐远,如今也很难再次交心了。

    “是。”

    慈安宫前,李琛的脚步却踟蹰了,明明想见祖母想了这么多年,到了现在,李琛却不知怎么去面对祖母。

    慈安宫的门慢慢被打开,一个小宫女道:“殿下,太后娘娘已经等了您很久了。”

    李琛眉目中甚至有一丝茫然,他脚步直直地走进去,蓝太后坐在榻上,微笑着看着他——一瞬间李琛感觉自己回到了过去,自己还在慈安宫住着的时候,读书或是练武回来,祖母也是坐在那里,或是闲淡地看书,或是准备好糕点,等他过去吃。

    “祖母!”

    功绩还不足进宫赴宴的将士们多回家与亲人团聚了,齐云若却没有回淳王府,而是决定趁今天这个好时候在京中走走。

    京城外城百姓迎接淳王时,齐云若就在路边不远看着,等淳王车架走远,齐云若看着从地上相互扶持着站起来的百姓,神色有些忧虑——今日是逢十五的庙会,齐云若想着心事,顺着人群就到了一处观音庙外。

    浅闺少女三五成伴,俊秀少年手持折扇,翩翩而立,路边小摊小贩叫卖一声叠过一声,妇人们在路边挑选香烛,也有头发花白的老奶奶,颤巍巍叫家人扶着,诚心向观音庙走去。

    桥上行人多,车轿少,齐云若也看见不少两人抬的轻便小轿,从人缝中挤出路来,轿夫不断说着“借过借过”,有人便不客气地对身边人道:“今日可是二月十五,还嫌人不够多呢。”

    齐云若在京城中生活了十六年,却从来没有机会出现在这样的场景之中,市井人情,世事纷扰,空气中飘荡着熙熙攘攘却叫人觉得安详的韵味,齐云若想,原来京城这么大,京城人这么多,京城这么有意思。

    齐云若忍不住笑了起来,走进了庙中,院子里有解签的和尚,有卖开光吉祥物的摊子,齐云若走进正殿,却没有跪下参拜,只在在功德箱中放下两个银裸子。正跪在地上参拜的一个妇人看了他一眼。

    齐云若也看过去,心里一时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这个妇人四十余岁,穿了一件深黄色的长褙子,腰间长长宫绦系着一块蓝宝石,戴着一整套的流云点翠首饰——齐云若管过内宅,一眼就看出这妇人穿戴不菲,光是这一套点翠大约就要几百银子,可是她好像太低调了,身边的小丫头脸黄中带黑,身材矮小,一看就不是什么在大家伺候的;她脸上的妆容也太艳丽了,就算是商家妇也不会描这样细的眉,画这么红的唇——可是她偏偏又这么好看,姿态从容,精致妍丽。

    齐云若眨眨眼,发现这妇人身边没有旁人,其余女子宁可远远等着,也不在附近的蒲团上拜菩萨。

    妇人在不好看的婢女的搀扶下站起来,冲齐云若笑了笑,齐云若莫名就觉得有些亲切,也笑了一下。

    可是下一刻,齐云若在听见有人小声议论“风雅楼的鸨母”时浑身一僵。

    李琛伏在蓝太后膝头,蓝太后轻声道:“瑶儿是有主意的人,瑶儿的聪慧不亚于你,不管在哪里,她都能过得好。”

    “我答应过祖母......”

    蓝太后笑道:“知道瑶儿在西北过得好,你也平安归来,祖母还有什么难过的呢?”

    李琛默然,蓝太后看着他道:“现在什么神鬼都出山了,祖母老了,也许帮不了你什么了,可是祖母想知道,琛儿现在要什么?”

    李琛对着自己崇敬的祖母,没有任何隐瞒道:“孙儿是为嫡长子,学过经世文章,习过文韬武略,孙儿不是消极避世之人,也知道有时退一步便是深渊——孙儿有意太子之位。”

    齐云若和妇人坐在茶馆二楼的雅间里,妇人道:“妾不贵姓容,人称一声容三娘。”

    齐云若看着她道:“你应该是认识我的。”

    容三娘没有否认,她看向齐云若的眼神里有着深深的怀念,她微微笑道:“妾起初只是好奇,谁知一眼看过去,便知你的身份了。”

    齐云若垂眸,一时无言。

    “说起来,妾与你母亲最后一次相见,已是十七年前了,”容三娘看着齐云若道,“你长的很像她。”

    齐云若回忆自己的母亲,觉得自己和她并不像,容三娘怀念道:“你们的眼睛,简直是一模一样。”

    “......是么?”齐云若神色茫然。

    容三娘苦笑道:“我与玲珑共处十多年时光,只看到你的眼睛,我就知道我没有认错......玲珑是七窍玲珑心,可惜她也是死在了上头。”

    “她......”齐云若看着容三娘,声音急切,“你知道什么?她是为什么死的?”

    容三娘却默然了,良久,她叹道:“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才能好好活着呢。”

    齐云若沉默了很久,才问道:“是齐肃萧辜负了她,对么?”

    “......对。”

    齐云英归家,先是被齐肃萧鞭打了二十多下,又被赶去跪祠堂,齐肃萧没有着急进宫赴宴,咬牙切齿道:“这个孽障!生来就是要气死我的!”

    今日齐云杉没有当值,他也有男儿血性,却因身份牵绊,永远也不会做出像齐云英这么任性妄为的事情来,只劝道:“父亲,二弟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做错了事也是正常,父亲耐心教导,二弟总会改正的。”

    齐肃萧狠狠地一拍桌子,显然是气急了,“你知道什么!咱们齐家,齐家不能跟军权扯上任何关系!那个孽障在军中越是有功,我越是担心!”

    齐云杉疑问道:“为什么,父亲?”

    齐肃萧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齐家与皇家的博弈,最终是我们输了,既然输了,就要看清形势。”

    齐云若和李琛差不多是同时回淳王府的,准确说是齐云若在府外等着李琛一同回去的,李琛身上还有酒气,齐云若也是精神困顿,李琛摆摆手道:“该来的明日再来请安吧。”

    宿葛忙道:“奴才知道了。”

    两人在墨莲院泡热水解乏,齐云若的头靠在浴桶边沿上面,看着上空出神,李琛脸上盖了一块儿浸过热水的布巾。两人的浴桶靠在一起,水中添了安神的精油,等到水温逐渐凉下来的时候,李琛才问道:“今天走得累了?”

    “嗯。”齐云若漫不经心道。

    李琛笑了笑,继续闭目养神。

    齐云若这才想起什么来,觉得自己忽视了王爷,脸上有几分不自然起来,他在水中坐起来,问道:“今日,王爷见过蓝太后了么?”

    李琛微笑道:“祖母身体很好。”

    齐云若不久后从水中爬出去,擦了擦身上的水,披着干净的白色里衣,拿着布巾给李琛擦身,两人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时,李琛道:“明日你要早起。”

    “为什么......”齐云若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因为,”李琛道,“我送了你一份礼物,明日你会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