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一触即发(上)

七月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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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儿被搬到了靖儿的屋子,新弟弟的到来冲淡了靖儿心中的难过,他兴奋地指挥人亲自给弟弟布置屋子,嫣儿也过来帮忙,沐儿也不再抽抽搭搭地哭,跟在哥哥后面,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新卧室。

    齐云若放下心来,沐儿现在的确是在对什么东西都好奇的年纪上,和母亲分别的痛苦逐渐消退后,他兴奋地在新居蹦来蹦去,晚上,靖儿拉着他的手给父亲请安,靖儿教弟弟跪好,叩首道:“给父亲请安。”

    沐儿动来动去,不愿意跪下,靖儿不高兴道:“你要听我的!我是哥哥!”

    沐儿已经乱跑到齐云若身边了,靖儿气愤地对齐云若道:“他连走还不利索,除了跑就是跑。”

    齐云若笑道:“你是做哥哥的,要对弟弟耐心下来。”

    靖儿“哼”了一声,“他要是不听话,我就打他。”

    沐儿却听见了这句,怒道:“我打你!”

    靖儿着急道:“小齐叔叔,你看看他!”

    齐云若忍俊不禁,坐着的李琛脸上都有些笑意,鸿胪寺现在没有事情,他今日去通政司衙门忙了一天,神色疲倦。

    嫣儿笑道:“哥哥不能和弟弟动手,你把弟弟打坏了怎么办呢?”

    靖儿撅了撅嘴道:“他要听我的,我就不打他。”

    转眼又是两个月过去,庆王和庸王在年前赶了回来,两人在宫中受到皇上一阵狠狠的训斥后,垂头丧气地各去找自己母妃了。

    景阳宫中,皇后冷冷道:“当时你不顾本宫的嘱托,在朝上和庆王争功,现在好了!”

    庸王道:“母后,您不知道当时情景,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庆王立功?”

    皇后道:“西北是块硬骨头,如果好啃,你以为淳王会那么容易叫你们从他手里抢功?”

    庸王低下头恨声道:“二皇兄心机太深了!”

    “是你蠢!这半年时间一事无成!你还不如留在京里和你的王妃生下嫡子,现在这些成年的皇子中也只有你还没有儿子。”

    庸王道:“二皇兄不是也还没有嫡子么?”

    皇后头痛道:“可是他的大儿子已经有五岁了。”

    庸王犹豫了很久,才走近了些,对皇后道:“其实儿子在西北这段时间,也不是一无所获......”

    沅贵妃宫中,沅贵妃头痛道:“你还是平下心来,好好在京中经营吧。”

    庆王不服道:“都是二皇兄故意的,他自己没有本事把这两个部族压制下来,才叫我们去的,现在他得意了。”

    “哼,你难道忘了,现在皇上还是叫人按照淳王的意思处置这两族的,他不是没有本事。”

    “母妃......您说我该怎么做?父皇会不会因为此事觉得我无能......”

    沅贵妃轻笑一声,“这半年,本宫也看清了一些事情。”

    “嗯?是什么?”

    沅贵妃淡淡道:“比如,景王再怎么上蹿下跳,皇上也不会立他为太子,司德背后的主子应该就是他,皇上早就知道了,皇上不处置他有皇上的理由,只是如果景王以为这是皇上原谅了他,继续给他机会,就太蠢了。”

    庆王道:“可是母妃,现在朝中风头正胜的是二皇兄,在身份上最有资格的也是二皇兄......”

    沅贵妃道:“当年太后抱走淳王,使淳王再也得不到皇后周氏家族的支持......我看得清楚,皇后是一直和蓝太后堵着一口气,要自己养大的儿子胜过太后养大的淳王,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能置身事外,一个你,一个淳王,一个庸王,且看皇上要怎么做吧。”

    新年过后,皇上召见了几个一直急着立太子的官员,京中人心沸腾,好像皇上真的有了立太子的意思。

    处于风暴中心的李琛按时上朝,按时去衙门办差,没有像庆王和景王那样上蹿下跳地结交大臣,而淳王府的后宅,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齐霓裙深冬的时候,大病了一场,太医来诊治的时候,对李琛道淳王妃两胎之间休养的时间不够,原本就损了身子,而后心神紧张,日日思绪过重,又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喝调养身子可以生男胎的药——太医院并不认同有这样功效的药存在,王妃一直是秘密地看民间大夫,那些大夫各有各的偏方,王妃喝一个的药,一段时间后觉得不好,又换另一个,那些药作用不明,积在一起,又把齐霓裙的身体拖垮了几分——这一切都在深冬某一天爆发了。

    后宅妃妾日日侍疾,按道理王府的孩子们也要守在王妃床前的,只是齐霓裙病后,越发见不得男孩儿,一见了靖儿和沐儿就病得更重,嫣儿也是,而她自己的两个女儿都太小了,不宜沾染病气,也不好时刻在她床前守着。

    后宅的妃妾们一是习惯了哭,二是习惯了在佛前祈祷,祈祷齐霓裙早日康复,淳王府风头正胜,太医们不敢怠慢,日日前来给齐霓裙诊脉,只是齐霓裙的情况依旧一天差过一天。

    后宅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琛身上,她们想的是,如果齐霓裙真的死了,日后的淳王妃是谁?

    士大夫不以妾为妻,只是若王爷成了皇上,他却可以把妃妾立为正宫皇后而无人敢置喙——前提是齐霓裙死后,现在的皇上不会给李琛再赐婚一次,另选一位名门淑女为淳王妃。

    衰老使皇上恐惧,使他视每一个儿子为敌人,他对自己幼时的事情记不清了,他从有记忆起自己就是皇帝,就是一国的君主......就算封了太子后,他还是皇上,还是一国的君主,他都会感觉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只是当他终于认识到自己的身子不可以继续操劳,不得不立国本的时候,他仍旧对自己的儿子们心生忌惮。

    他现在允许大臣们推举太子,只是淳王,他会道,淳王无嫡子,家宅不安,君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淳王连齐家都没有做到。

    对景王和庆王,皇上道,他们连嫡子都不是。

    对庸王,皇上道,庸王年轻无功,不足立为太子。

    这是一个末日帝王最后的挣扎,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权力从自己手中被那些年强力壮的儿子们夺走......就算他的心里已经做出了打算,那个人选已经存在了他的心里。

    随着朝中情势越发的紧张,早朝时候每一个人都噤若寒蝉,不敢随意开口。李琛远远地看了一眼已经老眼昏花的皇上,他明白那个人选就是自己,可是他面对的依旧是旷日持久的战争,一场和他的父亲而不是兄弟之间的战争。

    二十二年前,齐冉齐将军最后一次大胜,恰逢皇上三十岁生辰,他改年号为元庆。元庆二十二年,京中起淳王通敌案。

    那一日李琛进宫上朝,齐云若在府里等一位已经从太医院卸任的老太医来府中给齐霓裙看病,这位老太医是妇科圣手,只是年纪大了,前几年时辞官回乡养老了,齐云若费了很大功夫才把他请来,很多人都觉得齐云若是恨不得齐霓裙死的,其实齐云若从没有这么想过,他不想害人,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女子去死,就算再不喜欢齐霓裙,他还是想尽力救她,这是他做人的底线,不害人,心存善念。

    齐云若坐镇冬梅院,心里忽然涌上一股不安,他站起来往外张望,道:“都这个时候了,老太医怎么还不过来?”

    宿葛道:“奴才再叫人去催催。”

    “嗯。”

    “大人!大人——”一个侍卫焦急地跑进来,“大人!有人带着圣旨把王府包围起来了!”

    “怎么回事?!”

    侍卫颤抖道:“是西山大营的一个将军,他拿着皇上的圣旨,说是要进府搜王爷通新元国的证据。”

    “荒谬!王爷怎么会通新元国!”齐云若站起来,大步走出去。

    这不知是来自哪一方的陷害,招数太低劣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请动了皇上的圣旨,齐云若咬着牙,大步离开冬梅院,朝王府大门走去。

    王府的正门、侧门、角门全被围了起来,任谁都出不去,齐云若走到王府正门前,大声道:“开门!”

    宫内,李琛平静地坐着,手里端着一杯茶。

    “......程凌钧的妾室已经招认,她背后的主子除了成思劼,就是淳王了,淳王这几年掌控户部,亏空银两无数,大量钱财流向新元国,新元国国主答应将自己在京的势力交到淳王手中,供淳王使用。”

    “不仅仅如此,有很多与前朝有关的世家大族,一直是成思劼暗下的拥趸,现在也支持淳王。”

    “在西北时,淳王利用自己男/宠和成思劼接触......”

    “成思劼和淳王,屡有书信往来......”

    李琛只是坐着,也没有要跪下请罪的意思,他甚至没有为自己辩驳一句,几个王爷面色各异,庸王低着头,他的心里是最忐忑的,他要的并不是彻底扳倒二皇兄,只是叫父皇能彻底厌了二皇兄,那么自己就是最有机会的人了。

    “淳王,你有什么话说?”皇上道。

    淳王府的大门缓缓在齐云若面前打开,齐云若面色平静地注视着门外的大军,为首的将军牵着马缰绳,神色傲然俯视着他。

    齐云若淡淡道:“原来是苏副将,好久不见了。”

    苏远也没有想到是他,顿时新仇旧恨一时涌上心头来,冷笑一声道:“怪不得我在京中遍寻那个‘李公子’也没有找到,原来你其实是李家养的小公子,好吧,齐长史,齐大人,请你现在把淳王府大门让开,本将军是带着圣旨来的,皇上着本将军带属下搜查淳王府。”

    李琛道:“儿臣无话可说。”

    “哦?”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必现在不管儿臣说什么,有人也觉得儿臣是狡辩,儿臣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庆王冷笑道:“既然无话可说,二皇兄可是要认罪?”

    李琛笑了笑,“我为何要认?”

    庆王道:“二皇兄难道以为你真的没有把柄露出来?你府中幕僚李修齐道,你在府中常抱怨父皇不立你为太子,屡有怨怼之言,你还曾说不管用什么手段,你都要登上太子之位。”

    李修齐慢慢走出来的时候,齐云若狠狠皱了皱眉,他的确没有想到屡屡外传消息的人会是李修齐,齐云若怀疑过很多人,一一排查后却没有发现疑点,后来他怀疑曹满金,他总觉得曹满金贪财,若有人用财帛动之,他必然会出卖王爷,而李修齐连上司都敢弹劾,辛辛苦苦科考晋身,却被贬为白身,若王爷不登基,他永也没有再次当官的可能。

    李修齐低着头道:“齐大人,现在证据确凿,您还有什么必要拦着门不放人进来呢?”

    齐云若笑道:“有什么证据,我怎么不知道?”

    李修齐抬起头来,似乎是要掩饰心中的不安,大声道:“就在王爷书房,有他和新元国国主成思劼来往的密信,上次淳王府侍卫长瞿擎去西北时,也与他多番接触!”

    李琛看着庆王,微微笑道:“三弟和为兄府中幕僚看起来颇有交情。”

    庆王大声道:“李修齐不慕权贵,一心忠于父皇,故而在发现你意欲谋反时,就与我联系,我们本无交情,是因你才有了交集。”

    李琛点点头,道:“敢问三弟,这件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怎么和李修齐联系的?”

    这件事并不是由庆王发起,而是庸王,只是庆王也敏感地觉得这是扳倒淳王的好机会,就把自己秘密联系李修齐的事情暴露了出来,他和李修齐的联系开始于淳王李琛得胜回朝,李琛在西北的时候李修齐一直为他在京中打探消息,自认为居功至伟,结果李琛却将男/宠齐云若任命为淳王府长史,那时正不断渗透淳王府的沅家人发现了机会,果然和李修齐成为了盟友。李修齐十年寒窗苦读,他是寒门学子,却有一腔傲气,但是在丢了官后,他才明白自己的傲气在权贵面前全无用处,他一心为淳王做事,可是淳王却宁愿拿官职哄自己的男/宠也不用他,他李修齐也不想在一个男/宠手下做事,于是倒向了沅家,后来王府中淳王与王妃的龌龊,很多也是他传向市井的。

    齐云若看着李修齐,良久之后,齐云若道:“李先生,王爷待您不薄。”

    “王爷待我不薄?”李修齐脸上带着激动的红晕,“若王爷待我不薄,为何不给我机会?我读了二十多年圣贤书,王爷却叫我听从你做事!凭什么!生为男子,你却做尽那羞耻之事,你有......”

    “够了!”苏远打断他们,冷笑一声道,“齐长史,你难道要抗旨不成?”

    齐云若道:“要想进府可以,王府后宅尽是身份尊贵的女眷,不是你们这些杂兵乱勇可以任意冲撞了的!现在我必须把后宅女眷请入正院,正院你们不得进入。”

    “做梦!”苏远道,“圣旨上可没有写不能搜查王府正院!”

    “那圣旨上是写你可以随意侮辱王府女眷了?苏副将,王府的一正妃二侧妃,品级都在你之上,府内还有两位圣上亲封的公主,若是惊扰了哪一个,你有几条命来赔?”

    苏远一时哑然,齐云若道:“有一位老大夫,被你的兵勇拦在了王府外面,这位大夫是我请来给我们王妃看病的,你现在立刻叫人让开!把大夫找进来!”

    苏远冷冷道:“放肆,本将军是来搜查王府的!不是来给你当下人的!现在这个时候,寻常人不可以进入王府!”

    景王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道:“起初出使新元国的使臣,提出要把在京中的探子撤回去,后来的确是有几个人回去了新元国......出使的官员中,那副使好像和二弟关系匪浅,所以,是那个时候新元国的国主就和使者季桓商议好哪些人可以为二弟所用,就可以留在京城了么?”

    李琛看他一眼,现在的武英殿中尽是重臣和王爷,没有无关之人。季桓曾在淳王府的事情虽是秘密,可也不是无迹可寻,季寒松跪在地上,急忙道:“犬子在出仕前的确和淳王结交过,不过犬子考中时淳王已经离京了!”

    李琛笑道:“大皇兄着实太关心弟弟了,我有所交往的人您也都知道,其实我对大皇兄结交的友人也略知一二,像是曾经任河罗县令的何大人,还有......”

    景王的瞳孔一缩,李琛却不再说了,他抬头看了皇上一眼,皇上坐在武英殿的榻上,像是在观看一场闹剧,他却想要使这场闹剧愈演愈烈而不是给这场闹剧收场,他没有管李琛对景王的诘问,而是道:“程家那个妾室,还说了什么?”

    “大人......”一个内侍跑过来到齐云若身边,着急道:“王妃娘娘现在什么药也喝不下去,眼看,眼看就......”

    齐云若冷冷地看着苏远,“苏副将,你听到了么?你如果不去把老太医找到,王妃出了什么事,可要算在你的头上!”

    苏远有些犹豫,请一个老大夫过来,应该对他的差事没有影响,可是自己现在答应,却好像是认了输一样。

    齐云若道:“我想问问你,皇上给你的圣旨上是写了什么?是已经给淳王定罪了么?如果不是,王妃就还是正一品的敕封王妃,是皇上、皇后的儿媳,你要想清楚后果!”

    苏远狠狠道:“去找那个老大夫来!他叫什么?”

    齐云若松了一口气道:“这个大夫年纪已经有七十岁了,坐的是王府的马车,也是由王府的侍卫赶车的,大夫姓吴。”

    苏远摆摆手叫人去放行,之后冷笑一声,道:“你现在还有什么借口拦着我们,现在已经耽误了这么久,本将军还要进宫面圣,你再不让开,别怪本将军不讲情面了!”

    “回禀圣上,那妾室嘴皮子硬得很,并不肯招认其他探子,只说自己是为淳王做事的,淳王和程家父子亏空的银两她也没有吐露出以何等方式流出,程文杰和淳王一向交往过密,景王殿下监管户部后,程文杰拒不配合。”

    说话的是宗正寺卿,北昌侯,也是庆王的岳父。

    现在这些人拧成了一股绳,要把淳王拉下来,彻底失去被封为太子的可能,以后再各斗各的。

    李琛笑了笑,“所以,单单凭这一个女人的话,一个淳王府叛徒的话,几位兄弟和大人就要着急定我的罪了?”

    庸王道:“二皇兄是否有罪,等苏副将搜查完淳王府,咱们一看就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