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太子

七月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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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琛沉默了一会儿,道:“说起来正是因为我与程文杰交好,别人才想通过他入手,程凌钧罪不至死,等明日程家人来,你见见吧。”

    齐云若点点头,一会儿后他又想起一件事,为难道:“王爷,这些天二小姐身子有些疲弱,几个太医看过了都说没事,这么小的孩子也不该吃什么药,您看该怎么办呢?”

    二小姐也两岁多了,虽然也她和母亲并不亲近,只是侍疾那几天她见过母亲的病态,而后太子府的丧事也不能瞒着她,不知是累的还是伤怀过重,这么一个小孩子受不住了,李琛站起来道:“我现在去看看。”

    二小姐初儿原来也是活泼可爱的女孩子,最近却整日神色恹恹,不爱出门,现在天气正好,画眉院里花团锦簇,她的妹妹刚学会走就缠着嬷嬷出去摘花了,她却宁愿呆在屋里。

    齐霓裙相貌姣好,她生的女儿也是精致好看,初儿才几个月功夫,却瘦了一圈,齐云若四下环顾,觉得这里虽然够大,仆从也够多,可是毕竟没有亲生父母陪伴,二小姐身份高贵,其余人也不知如何纾解,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初儿躺在床上,含泪道:“父亲......”

    李琛笑了笑,伸手擦去二女脸上的泪痕,问道:“你怎么不陪妹妹去顽?”

    初儿哽咽道:“父亲......我......我不想出去......”

    李琛心里一疼,却没有显露在脸上,伸手把二女抱起来横在怀里,轻轻摇动了下,“你听,你妹妹笑得多开心。”

    初儿道:“父亲,我母亲是不是......永远不会再来看初儿了......”

    李琛轻叹一声,道:“是的。”

    初儿轻声哭了出来,她伏在李琛的胸前,小身子都在颤抖,李琛拍拍她的背,细声安抚道:“可是父亲还在,父亲可以陪着你......”他看了齐云若一眼,齐云若道:“我回去叫嫣儿的婢女准备一下,今晚上让嫣儿陪着两个妹妹吧。”

    李琛点点头,可是齐云若却发现初儿回过头来,很戒备地看了他一眼。

    第二日,齐云若去观荷汀洲等程家的人来,一会儿后内侍来报,程家的少奶奶已经进府了。

    “是齐丹霞......”齐云若有些意外,只是一会儿他也明白过来,程凌钧是程文杰的独子,这种事程文杰不好出面,单派一个管家来也太不给太子府面子了,叫儿媳妇以看望兄长这样的理由前来实在是最合适的。

    齐云若上次见到齐丹霞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的齐丹霞刚出嫁不久,脸上还带着志得意满的红润,穿衣打扮无不精细,她一直身材窈窕,美目狭长,不经意凑从袖中露出的指甲染着殷红的颜色。这次齐云若再看见齐丹霞的时候,明明还是十九岁的少女,可是她的脸上已经有了愁苦与悲戚,齐云若注意到她手上拿了一个木匣子,她的手没有用心保养,已经看不出以往的精致。

    齐丹霞低着头走进来,福身道:“妾见过兄长。”

    齐云若愣了愣,道:“你起来,请坐。”

    “......是。”

    齐云若叫人上茶,齐丹霞的表情有太多不自然,齐云若只当没有看到,婢女上茶下去后,齐丹霞又站了起来,一下子跪在齐云若身前,双手举起了那个木匣子,颤声道:“这是......这是兄长母亲留下的东西,妾以往并不知道......”

    齐云若道:“是夫人告诉你的?”

    齐丹霞眼神慌乱地看着他。

    齐云若轻叹一声,把那个匣子打开,里面有几样首饰和玉器,齐云若甚至明白赵夫人这个时候告诉齐丹霞的理由,大概是要自己迁怒齐丹霞?

    齐云若把匣子合上,笑道:“你起来,你成亲的时候我也没有送你什么东西,这几样就当做是我给你添的嫁妆了,坐下来,你跟我说说那个新元国女探子的事情。”

    齐丹霞的内心当然是震惊且错愕的,她对齐云若不好,在府里从来没有把他当哥哥看待过,她是紫阳伯宠爱的女儿,后来嫁给二品大员的嫡子,生活顺遂,她因为自己母亲的原因迁怒齐云若,恨他!觉得他过得不好自己才畅快......程凌钧出事后,自己娘家也靠不上,公公叫她来求她视为敌人的人,而嫡母赵夫人此时又送信来说齐云若也是记仇的人,就算当初齐霓裙还是淳王妃,他都敢跟她要自己母亲的遗物,别说她这个相公还在牢里的无品级妇人了......

    齐云若淡淡道:“你不用觉得我是大公无私的人,我也不是谁都可以原谅,只是你我,实在算不上仇敌,我们在紫阳伯府那几年,我离开的时候你才十四,十四岁的小丫头,怎么会跟别人结下深仇大恨呢。”

    齐丹霞颤抖着点点头。

    齐云若把东西还给她,道:“那个女人是什么时候认识程凌钧的?程凌钧是什么时候纳妾的?”

    齐丹霞道:“已经有半年了,只是我不喜欢她......不怕兄长笑话,我在府中时刻盯着她的错处,却一点儿也没发现,公公那里不是谁都可以进的,若不是刑部的人来抓人,连我也不敢相信她是个探子。”

    齐云若点点头,问道:“尚书府里到底丢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丢啊!兄长,可是户部哪里有亏空她却了如指掌,还说是在公公和相公交谈的时候偷听到的!刑部这才抓了相公去。”

    齐云若道:“那样的话她上面一定有清楚户部运作的人给她传消息了,只要证明她的确不是从程凌钧那里探听到的那些机密,程凌钧也不会被继续关着了。”

    “我听说那个女人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肯说出来。”

    齐云若想了想,道:“她既然是良家子,总不能是孤身一人,难道她就没有什么亲人了么?”

    “她的家人都逃走了......”

    齐云若皱眉道:“已经出京了?”

    齐丹霞摇摇头,“这个应该是没有的,京城早就戒严了,只是与这家人接触较多的人家,都没有查出问题来。”

    齐云若道:“这个的确是,作为探子,总不能查出一家来就把全部人都暴露出去。”

    户部、程家妾......庸王。

    齐云若喃喃道:“苏远打死不说出是庸王指使,我猜测那些探子其实都在庸王手下有记录......”

    齐丹霞沉默了,这才是她公公无法出头的原因,一个景王,一个庸王,只要他们的封号没有被皇上罢黜,刑部也没有办法能查到他们身上,这样一来......程凌钧就陷入了死局。

    “我知道了,这件事,还是要从这两位王爷身上入手,景王监管户部这么几个月,就能瞒着程尚书弄出这么一大笔钱财来,他在户部的布置也不少......景王用这批钱做了什么呢?”齐云若回忆着,他有半年时间是在忙赈灾的,赈灾时银钱变动大,这就有很多做手脚的机会了,然后景王和庸王联系起来......

    齐云若道:“这件事情,可能还是要从江南查起,查到佘家......”

    齐丹霞慌乱道:“那怎么办?难道让相公一直在牢里关着?兄长......刑部大牢都是作奸犯科之辈,相公是只会读书的书生,根本受不住那里的阴湿。”

    齐云若看着她,不禁想,她这么紧张自己丈夫,可是程凌钧纳良家妾却不顾她的颜面,因为自己好/色惹出来事情,还是要齐丹霞还收拾,齐云若道:“我看那个女人已经被确认为探子了,她的话也不是全然可信,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证据说程凌钧哪里不对,我去问问王......太子爷,看太子爷可不可以关照一下刑部,尽快把程凌钧放出来。”

    齐丹霞跪在地上,感激道:“妾谢过兄长,谢过太子殿下。”

    “嗯.......”齐云若笑了笑,“你快些起来,若是程凌钧能被放出来,你要记得告诉他,以后安稳地过日子吧。”

    齐丹霞含泪点点头。

    齐云若着人送她出去,目送她的身影远去后,齐云若回去墨莲院,和李琛说了自己和齐丹霞的对话。

    李琛点点头道:“的确是可以放了,我以前见过程凌钧,他没有胆子通敌,只是文人那一套,喜爱柔弱女子,却看不起她们,觉得女人无甚用处。”说罢,他写了个条子给齐云若,“现在这次教训,应该能叫他记住了。”

    齐云若笑了笑,问道:“王......太子爷,现在欧阳先生还在江南,能不能叫他查查景王把那些银子搬到了哪里去?”

    李琛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闭着眼睛想了想,“景王在京城内外颇多布置,不只是在江南,其余地方也有他的人手。”

    “那怎么办?”

    李琛淡淡道:“现在我不缺时间,慢慢来,一个一个的查就是了。”

    齐霓裙生病前,就对王府后宅的管束松懈了下来,齐云若不得不分神也把后宅管理起来,直到现在,齐霓裙过世,他有些犹豫是不是该提起什么人来帮着管理内宅了。

    他心里也隐隐担心皇上会不会给太子府重新指一个太子妃过来。

    李琛听他说完,好笑道:“皇上就算要指婚,也要等我一年妻孝过去......”他看齐云若脸色不好,想明白他到底是在担心什么,把他整个人拉到怀里道,“不用担心,我不会续娶的。”

    齐云若闷声道:“可是如果皇上硬要给您指一个正妻,您又要怎么办呢......”

    李琛沉默了一会儿,俯身在齐云若耳边说了几句话。

    “真的?!”齐云若瞪大了眼睛。

    李琛道:“嗯......差不了太多......”李琛神色平常,可是齐云若却是越想越担心。

    李琛看着他,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齐云若不假思索地打开他的手,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一下子愣住了,小心抬头偷看李琛的反应,李琛却被他的反应逗笑了,重新伸手过去,佯怒道:“你胆子真是大了,连当今太子就都敢动手。”

    齐云若道:“您怎么能不担心呢!”

    “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也担心的。”

    齐云若沉默地坐在一边,他对父亲这个词语的感受太过复杂了,从幼年时候的期盼崇敬,到少年时候希望破灭,他把紫阳伯齐肃萧当成了陌路人,再后来随着生母水玲珑与他的恩怨展开,齐云若开始恨他,到现在他不想浪费自己的力气在旁人身上了,他依旧把紫阳伯当做路人。

    可是王爷呢?也许天家真的没有太多亲情,皇上有太多儿子了,今明两年满十五可以出宫封王的还有好几个,他最小的儿子才两岁,他还有数不尽的女儿......

    李琛慢慢道:“我出生时,父皇和祖母的关系开始恶化,祖母虽然把权力放回了父皇手中,可父皇却一直对祖母心存忌惮,我在慈安宫,并不比旁人有更多机会能见到父皇,而母后和祖母之间已经达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母后甚至宁愿称病都不愿意给祖母请安。”

    齐云若靠在他身边,沉默地抱住了他。

    “我回到母后身边,母后对我表面慈和,却暗下要求四弟不管做什么都要超过我......父皇担心祖母会利用我抢权,我前几年在户部,并没有接触到太多的权柄。”

    齐云若道:“其实我看蓝太后,其实一点儿都不在乎权势的。”

    “对,祖母并不在乎这些,以前我经常听到她说,她年轻时候整日忙着与臣子们勾心斗角,忽视了父皇,让父皇觉得她是个沉迷于朝堂争斗的人,彼时我外祖父周太傅教导父皇,时常说些祖母揽权,叫父皇提早亲政的话,日积月累,父皇才开始对祖母有怨怼之情。”

    齐云若心情复杂道:“也许到了现在,皇上早就明白了......”

    李琛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

    齐云若最终还是没有提起哪一个妃妾管理内宅,而是继续自己管理着,一天他走在路上,忽然想到,日后王爷登基,自己会被摆在什么位置?

    王府再怎么说也是私宅,是王爷的领地,王爷可以把王府分出内院外院,把内院安置妻妾,外院请幕僚入住,齐云若身份可以随着李琛的喜好不断提升,就算没有长史的官职,他也可以自然行走在王府每一个角落。

    可是如果王爷成了皇上,皇宫却不能等同于他的私宅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都被人盯着,皇上才是天底下最没有私事的人。

    几年前齐云若进入淳王府的时候,他还只是十五岁的少年,身材娇小,这还可以把他并入娈/童一类人中,现在齐云若将近成年,虽然没有王爷身量高挑,看上去也是一个气质轩昂的青年了,他身上有五品的官职,身份已经不低......

    这是齐云若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可是这个问题迅速就把他击垮了。

    他一直希望王爷能登顶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他觉得王爷有能力成为帝王,他也一心为王爷进献自己微薄的智慧和能力......然后呢?他以后会怎么办?齐云若心慌了,他想起季桓,想起容三娘......季哥哥早就明白这一切,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走,从来没想过永远留下,容三娘对自己说,等王爷成了太子,自己就离开他。

    可是离开后,自己能去哪里?

    齐云若是因为遇见了王爷,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变成了齐玉泽,成为面对五百军士毫无惧怕的齐长史,当初如果他没有被陪嫁到淳王府,他会在那深深院落埋没至死——齐肃萧会给他一碗饭吃,给他娶一个小门户的妻子,然后他的一生就这样平淡过去。

    齐云若发现了横在他和王爷之间那一道天堑。

    自己会变成一代佞臣么?齐云若在回去的路上不断想,会在史书佞幸传中留名么?像是董贤和弥子瑕那样。不然以后自己还是辞官不做了吧......齐云若满心苦涩。

    以后当了皇上的王爷终究会有皇后,负责教养他的子女,负责母仪天下,节日庆典,她就跟在王爷身边受万民朝拜。

    “齐大人,您怎么还在这里,王爷找您很久了。”

    齐云若抬起头,发现是绿岚,齐云若点点头,从花坛上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跟着她回墨莲院。

    “大人,您从后院回来,怎么这么久?”

    齐云若漫不经心道:“想了些事情,忘了时间。”

    齐云若回去墨莲院,才发现时日长了,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摆饭了,王爷不知道等了自己多久,齐云若勉强笑了笑,净手后坐在李琛身边。

    李琛道:“今天事情很多么?”

    齐云若道:“没有,我看花园景色很好,就坐了一会儿,一时忘了时间。”

    李琛没有多问,给他夹了菜,道:“这道茄汁豆腐很不错,你尝尝。”

    “哎,谢谢王爷......”齐云若吃下去。

    李琛听到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叫错了,笑着摇了摇头。

    齐云若隐藏得很好,李琛是在好几天后才发现他藏着心事的,齐云若丝毫没有展现在脸上,只是会偶尔出神不知道想什么,所以李琛一开始没有发现,而且他发现以后也没有着急询问原因,他觉得既然小齐不愿意说,必然有他自己的原因,也许不久之后小齐就愿意开口了。

    只是李琛一直等到宫里传来不好的消息那天,还是没有懂得齐云若的担忧。

    夏日将近,那一日恰好齐云若没有熟睡,而是背对着李琛想心事,两人忽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而后拍门声响起来,李琛脸色一沉,就起身穿衣服了。

    “王爷......会不会......”齐云若脸色惨白。

    李琛道:“你只管守好王府,不要叫人多事。”

    齐云若镇定的点点头。

    李琛深吸一口气,抱了抱齐云若。

    齐云若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李琛笑道:“怎么了?”

    齐云若摇摇头道:“王爷,我在这里等您回来。”

    “嗯。”

    李琛带人进宫,齐云若一个人在夜色中坐了很久,才站了起来,他也没有继续睡,而是沉默地等到了天明。王府的气氛比以往都要紧张许多,下人们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

    这个时候天明得还是很早,沙漏显示到了五更的时候,宿葛进来道:“京城已经戒严了。”

    齐云若点了点头,他走出门外,轻声道:“寺庙鸣钟三万下,不知道何时才能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