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付之一炬

央央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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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势,越来越猛,以燎原之势,迅速扩展,屋内的布帘帷幔尽数起火,火势跟着上窜下跳,上到柱子房梁,下到被褥床单,屋内但凡木制物事,尽数燃烧起来。

    凌宇洛软软躺在地上,调整着内息,身上倒是有了一丝气力,无奈手足被粗壮的绳索绑得结结实实,根本没法起身逃离,虽然是费尽力气朝门口移动,然而距离太远,好半晌,才勉强过去了一点点,却是累得气喘如牛,汗水长流,将胸口背心浸了个透湿。

    眼见那房门处也是逐渐燃起火光,不觉苦笑。

    来此异世,这是第二次经历生死。上一回跌落悬崖,幸得有齐越相救,全力守护,总算是有惊无险,可是这一回,齐越身处楚京,远在天边,怎么来救她……

    该死,这生死关头,她怎么尽想着那冰山,要想,也应该想想二师兄啊!

    不,也不对,这个时候,谁都别去想,却是要好生思索这脱身之计。

    火海……逃生……

    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吱吱喳喳的声音,凌宇洛闻声一怔,接下来便是心中狂喜,张口高声唤道:“小白!”

    只听得一声欢叫,一道白光瞬间从窗户跃进,落在她身边,正是那白猿。

    小白口中呜呜叫着,显得欢喜异常,爪子伸了过来,将她的身子使劲往外扯,不想这两年凌宇洛长大了不少,这猴儿却还是又瘦又小,拖动一阵,收效甚微。

    凌宇洛手不能动,见那火光耀目,只得朝它努了努嘴,说道:“快帮我把绳子解开!”

    小白朝着她左右瞅瞅,似乎有些懂了,扑过来,略微笨拙地,去解她手上的绳索。

    这猴儿的爪子,跟人的手指,完全是两回事,小白被颜青豢养一阵,颇通人性,在猴子里面已经是个异类,但是做起这解绳索的事情,却还是有些无措,连连叫唤。

    “哎,不是那样,是这样!”

    “小白,你不要着急,我相信你,你慢慢来……”

    在她手腕上抓出了无数道血痕之后,小白终于将那绳索解开了。

    一抛开那绳索,凌宇洛顾不得手上鲜血直流,赶紧撑起身子,伸手去解脚上的绳索,实在解不动,侧头瞥见墙上悬挂的长剑,心道,还好,这些恶人并不曾将她的长剑取走,手指一伸,叫道:“小白,去帮我取下来!”

    小白嗖地一声窜过去,摘了长剑下来,抛给她。

    凌宇洛喘了口气,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拔出剑来,几下将绳索割断,尽数解开。

    勉强站起身来,扑到那桌上,端起茶壶,揭了壶盖就往自己头上淋将下去,这一倒,头发脸庞尽数湿了,也不敢再行留恋,牵过小白,便是歪歪扭扭,朝门口奔去。

    一口气奔到空地上,回头看去,那屋舍周围显然是被人浇了桐油,已成火海之势,想到师父那一屋子书籍,想到师兄弟那共枕多日的寝室,想到那些朝夕相处的岁月,不由得目眦欲裂,心痛若狂。

    这迷香的效力还没过去,又经过方才一阵折腾,身子软软坠地,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双手刚一触到那有些发烫的地面,心中倏地一惊,师兄们写给她的信,还压在那床榻上的枕头下面……

    那屋舍四处是火,已经没法进去,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便是朝厨房的位置奔去,这厨房也是起了火,只略微小一些,尚能进入,在厨房里找寻一阵,只寻到一个水瓢,找到水缸一看,却是已经见底了——最近几日忙于练功,原是想着明日一早再去担水的……

    那小白跟在身后,哇哇直叫,想必是出于动物的本能,觉得此处危险,警告她快些退出。

    凌宇洛左右看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好又冲了出去,未待歇息下,便是抓着那水瓢,朝屋后的山泉处奔去。

    这山泉到屋舍,尚有一段距离,她没有盛水器具,就一只小小的水瓢,舀满水,回来洒向那着火的屋舍,这来回奔波,疲于奔命,无异是杯水车薪,她又是身中迷香,内力全失,只凭着自身一点微薄的力气苦苦坚持,没几下,就已经是累得瘫倒在地上。小白学她模样,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只小碗,也是一点一点舀了水,倒在那房门口,便更是无济于事。

    眼见火光冲天而起,已经是人力不能控制,凌宇洛有气无力趴在地上,伤心自责,气急攻心,一下子昏了过去。

    这场大火,整整持续了一夜,凌宇洛也是昏了一夜,直到第二日清晨,曙光初照,才慢慢苏醒,张开眼来。

    唇上有清凉的感觉,定睛一看,却是小白用那小碗盛了水,正喂到她嘴边。

    张嘴喝了一口,慢慢坐起身来,转头过去,只见烟雾缭绕,残垣断壁,那屋舍一片焦黑,所有物事都尽数燃尽,只剩下些光秃秃的架子,孤零零地立着,展示着凄苦的命运。

    天机门,这江湖上最神秘最高深的门派,一夜之间,尽数葬送在自己手里,如若不是自己疏忽大意,又或者换作是任何一位师兄在门中,都绝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当日自己无聊下山,以物易物,正好撞见那恶贼欺负弱女子,逞了一回能,做了一次英雄,让恶贼们一眼看穿自己武功的师承套路,也是个诱因之一吧?可是,如果自己不予出现,那两名少女也许就让人欺负了去,这个朝代的女子,失了清白,却是要命的大事!

    想了想,对于这救人之事,也不觉得后悔,只是气自己对这山下山上连连出现的陌生人不够重视,不够警醒,人家早有准备,频频踩点试探,自己还光想着逞能与好玩,也没有及早禀报师父——

    归根到底,都是自己的错……

    望着那一片废墟,那烧得精光的景致,默默流泪不止,也不知过了多久,衣袖晃动,却是小白一直扯着,口中叫唤,似是安慰。

    “小白,这回若不是你,我已经是见阎王去了。你的意思我也明白,捡回了一条小命,我其实应该高兴才是……”平静之后,想起夜来情事,不由得暗暗心惊:若不是那些人一门心思在于找寻武功秘籍和争夺财物,稍微对自己留心一些,搜身检视一番,那么,这时这废墟之中,只怕还要多上一具被凌辱的尸体了。

    她凌宇洛,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从来没有这样被人欺负过,揉了揉被那歹徒踢伤的腰部,暗下决心,不管怎样,这抢走财物,烧毁房屋,杀人灭口的仇恨,实在不共戴天,是一定要报的!

    报仇!报仇!报仇!

    一股信念支撑着,心中热意流淌,摸了摸肚子,一指那山岭,朝小白比划一阵,说道:“你去那边找点果子回来充饥,好不?”

    这厨房都是烧掉了,找不出吃的东西来,而她饿了,需要靠食物来补充体力,好运功调息,有时想想,这养个猴子在身边,当使唤小厮用,感觉还真好。

    这小白也真是机灵,一溜烟跑了,过了不一会,就捧了几枝挂着果子的枝叶回来。

    果子青青红红,也认不出是什么,见小白自己抓下一个塞进嘴里,凌宇洛也不客气,掰了一个咬起来,味道有些酸,也有些涩,想必是还没成熟,可是这个时候哪里还能计较这么多,小白那个啃了一口,大概嫌弃味道不好,已经不耐扔去一边,她手里这个,却是一股脑啃了个精光。

    一个果子下肚,精神又好了些,慢慢站起身来,艰难走到那废墟处,在瓦砾焦炭中搜寻起来,翻找一阵,竟然找到了一个完好无缺的物事来。

    这是薛明宣临走之时赠予她的那张羊皮图卷,不知上面涂了什么东西,居然没有被大火烧掉,想到当日薛明宣慎重的嘱咐,说这地图只此一份,庆幸之际,便是将其叠好,小心放入怀中。

    再细细找寻,却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了,正失望之际,身旁又是一阵吱吱喳喳的声响,只见小白兴高采烈拉着她的衣襟,上窜下跳,兴奋异常,低头一看,那猴子掌中居然捏着一颗闪闪发光的珠子!

    这珠子,有些印象,是那只箱子里面的,那日将所有物事一股脑倒在床榻之上,也许滚到角落里没有发现,不想这会儿竟蹦了出来。

    凌宇洛接过珠子,心中感叹,这门中值钱之物都被那些恶人搜走,只剩下了这颗珠子,还好没被大火烧坏,好歹也是留下一点希望,说不定以后还能派上什么用处,看了看,随即在身上放好。

    做完这一切,又是累得够呛,一屁股坐了下去,盘腿打坐一阵,总算将那迷香的药效驱散除尽了,待得一个周天运转完毕,又是夕阳西下了。

    这一夜,裹着半床破破烂烂的被褥,搂着小白,在那废墟边上迷迷糊糊打了个盹,等到第二日太阳出来,骤然清醒,便是跳将起来,心道,这天机门已经是如此,大错已经酿成,自己不想法亡羊补牢,却在这里犹自懊悔,又有何用?

    当务之急,一是追捕凶手,报仇雪恨;二是百废待兴,全力弥补,等到师父云游回来,才好交代,否则,又有什么脸面去见师父与师兄们!

    蹲下身去,摸了摸小白的脑袋,叹道:“小白,这里已经不能再住人了,我这就下山去,想办法把这些屋舍重新建起来,要不我真是无颜再见人了!你自己好生保重,等我赚够了钱回来,再去山坳里找你!”

    小白呜呜叫着,却是抱着她的裤脚不放,似是舍不得她离开。

    当日颜青下山之时,曾让她代为照顾小白,她虽是满口答应,但多少还是有些敷衍,而此时此刻,这一人一猴已经是同生死共患难,感情大大增进,尤其在这孤单无助之际,真要与小白挥手作别,却也是心如刀割,说不出的难受。

    看着那猴子手舞足蹈,一副着急模样,又听得那声声哀叫,心中也是不忍,当下应道:“好啦,你也别叫了,既然舍不得,就与我一起下山去吧。”心中想着,这个小白极为聪慧,跟着自己也好,只要不走太远,这回来的路径,它一定是能寻到的。

    当下收拾了下,将废墟里的灰烬简单清扫了,烧坏的物事也懒得去理,只取了身边的长剑,牵了小白,打起精神朝山下走去。

    行至山门处,又回头看看,虽然是一片狼藉,但看到那背后的青山绿水,春光明媚,心中仿佛又充满了希望,暗自发誓道,今日只是暂别,天机门,终有一天,她是要亲手将它再重建起来的!

    “小白,记住,我们是打不死的小强!”

    ……

    半月之后,离灵山几十里的小镇,这一天,正好是赶集的日子,镇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忽然,一声紧似一声的锣声响起,有小孩子的声音惊喜喊道:“猴戏,是耍猴戏!”

    话声刚落,各处的门户纷纷打开,孩童们欢畅叫着,赶紧往外跑。

    镇子的正街最宽敞之处,划出了一块场地,场子中间插一根竹竿,旁边放一只大木箱,一只罕见的白色猴儿就蹲在木箱上,嘴里发出吱吱的声音,箱子旁边还拴着一羊一狗。

    见观众到得差不多了,那黑脸少年停止了敲锣,抱了抱拳,朗声道:“初来乍到,借贵宝地一角,表演几个戏耍,各位乡亲有钱的捧钱场,没钱的捧人场,嗓门大的叔叔伯伯就帮着吆喝两声,兄弟也是感激不尽!”说着,他带着全体“演员”绕场一周,抱拳感谢列位的捧场,机灵的猴儿也跟着抱拳,又向观众鞠躬、作揖、磕头,狗和羊也做出相应的动作,逗得在场之人哈哈大笑。

    接下来,那猴儿按照主人的指令开箱戴冠穿衣,少年每唱出一个口令,猴儿便使用一种道具,只见那猴子一会带上文官的乌纱帽,一会又带上有翎子的头盔,这文静的戏过后,猴子又表演骑羊、驱狗、爬竿、翻筋斗等节目,每演完一个,场子里都会爆发阵阵欢笑。特别是猴儿表演骑羊的时候,那少年瞅着人群之中的青年男子,脆生生唱道:“猴骑羊,喜洋洋,娶个媳妇儿盖新房”,人群之中更是听得高兴,欢喜异常。

    而到了踩绳的环节,那猴儿跳上绳子就不动了,如此反复几次,少年唤了几次未有结果,便是面生怒色,扬起手中的鞭子骂道:“你这个懒货!咋啦,想挨揍?”

    猴子跳上主人的肩膀,爬在主人的耳朵边,嘴动了几下,少年连连点头,似乎恍然大悟:“噢,猴子说了,它饿得玩不动了,求各位老少爷们,大娘大婶,大嫂大姐赏点儿钱,好买个馒头吃!”

    这时,少年已经是牵着带着猴子转圈儿敛钱,猴子端个毡帽儿,看得在场之人忍俊不已,每当有人往里扔个铜板或制钱,那猴儿都要举上一躬,逗得人们呵呵直笑,过后,只听当的一声锣响,猴子纵身跳上绳子又开始表演起来……

    少年站在场子边上,看见那毡帽里的钱越来越多,欢喜之余,又是微微叹息。

    ——凌宇洛啊凌宇洛,就靠着带小白耍几场猴戏,只自己与这动物们的吃住,都是捉襟见肘,入不敷出,赚钱重建天机门?简直痴人说梦!

    到底该想个什么样的法子,才能够赚得大笔钱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