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命中贵人

央央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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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一听主子的说法,目光直直望向凌宇洛,都是面生艳羡,眼红不已。

    凌宇洛朝那大车上的箱子瞟了一眼,心道若与他们同行,这一路上还不知要遇到多少拦路打劫之人,偏偏自己生性懒惰,最怕麻烦,于是抱拳道:“多谢兄台好意,不过凌五素来不喜与人同行,咱们就此别过吧!”

    姬钰微微有些吃惊,笑道:“我见凌兄弟举止言语颇为不凡,本是有心结交,我家在楚京也是有些门路,凌兄弟如不嫌弃,便跟着我回楚京去,随意举荐个什么差事,也比这四处卖艺强吧!”

    呵呵,她也不想流落街头卖艺啊,不过是暂时谋生之计,先解决当前温饱问题,再做别的打算,下一步,究竟该去哪里,该做什么?

    这赚钱重建天机门的心愿,每日想得头痛,不知怎么是好,势单力薄,一时间哪里去筹那么多银子;求助于人,也不是没有想过——

    去薛明宣的药庐找师父?有那个心,都没那个胆,更没那个脸!

    去绛州找秦易之?想想都觉得兴奋,但是太过遥远,等她这一去一回,黄花菜都凉了,师父回去看到山上那副惨象,不气疯才怪!

    去楚京?倒是不太排斥这个想法,但是见到齐越与纪云岚,应该怎么说?难道说自己一时不慎,让歹徒半夜摸上山来,放火将门中屋舍烧了个干干净净?纪云岚也许不会说什么,但是那冰山,不知道会怎样嘲笑与埋怨自己……

    算了,还是自己想办法,她就不信,自己身经两世,会想不出赚钱的法子来!

    当下婉拒道:“人各有志,凌五安于现状,姬公子再劝也是无用,咱们萍水相逢,后会有期!”说着,便是牵了马儿,径直朝前行去,小白一直在她身旁听两人说话,听得个似懂非懂,见她忽然转身,抓了抓脑袋,也跟着去了。

    “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你——”姬钰身旁那名侍从见那少年态度如此倨傲,按捺不住,伸手过去,便要发难,身子刚要纵出,便是被姬钰抬手按住,道:“不要惹事,先就地休整,查检下众人伤势,看看箱子是否绑好无误,这个凌五,就随他去吧……”

    侍从得令,急忙下去布置去了。

    姬钰在原处站立未动,举目望向那少年的背影,只是中等个子,并不见得雄伟挺拔,长得甚至是略微瘦弱,肤色极黑,漆黑中又透出些焦黄来,脸颊上斑斑点点,实在其貌不扬,只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那眸光闪动间,时而灵动,时而沉稳,显得那张黄黑的小脸顿时生动鲜活起来。

    是了,吸引自己的,就是这份鲜活的感觉吧,不像自己身边之人,从来都是毕恭毕敬,死板得要命……

    正想着,只听得旁边一人低声道:“主子……他……又回来了……”

    姬钰抬眼看去,只见那少年牵了马儿,又朝他们疾步走了回来,不觉又惊又喜,自己方才所说的话,看来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令得他回心转意了。

    凌宇洛走近,见得那姬钰掩饰不住得意的微笑,便是朝他抱拳,正色道:“姬公子,我的羊儿和狗儿都被吓跑了……”

    哦,羊儿狗儿跑了,很正常啊,方才那么混乱的场面,这牲畜,不吓跑才怪呢?

    他,莫非就是为这个羊逃狗跑之事回来,而并不是回心转意,想与自己结伴而行?

    姬钰垂眼,心底有些失望,又听得那少年继续说道:“正是因为先前混战,它们才被吓跑了,这羊儿与狗儿可是我花了本钱买的,又费了心血教授训练,现在一下子不见了,使得我损失惨重,姬公子至少要付我些银子,以作赔偿才是。”

    听得这话,周围之人瞪大了眼,这个少年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啊,主子有意结交示好,他嗤之以鼻,这会却来要补偿,不会狮子大开口吧?

    姬钰忍住了笑,好言说道:“说吧,你想要多少?”

    凌宇洛眨了眨眼,心中略一思量,不紧不慢道:“纹银一百五十两。”

    话声刚落,姬钰身边的侍从已经是忍不住叫出声来:“你这不是讹诈吗?一只又瘦又老的羊,一只癞皮狗,值得了这么多银子吗……”

    姬钰一抬手,制止了侍从的说话,既不应允,也不反驳,含笑面朝那少年,温言道:“贵倒是不贵,能说下原因吗?”

    凌宇洛轻轻扫了一眼那出言不逊的侍从,冷笑道:“我可一点没诈你家主子,羊是母羊,狗是母狗,假以时日,子子孙孙不穷尽焉……”

    侍从愕然,姬钰却是瞬间明白过来,笑道:“听凌兄弟这么一说,当真不贵——”朝着背后手臂一抬,唤道:“来人!”

    另一名长相斯文的侍从闻声过来,姬钰伏在他耳边一阵低语,那人口中称是,急急走了回去,不一会,又捧着一个布袋过来。

    哦,这银子,赚得真是舒服,比起耍猴卖艺,可是轻松多了,当然,卖艺于她也不辛苦,辛苦的是小白……

    凌宇洛看着那侍从心不甘情不愿奉上来的布袋,伸手一拈,感觉沉甸甸的,不似有假,于是笑嘻嘻抱拳道:“多谢姬公子,就此告辞,祝你一路顺风!”

    见得那少年携了白猴上马,头也不回离开,先前领队的黑衣汉子一步过来,蹙眉道:“殿下,这小子有些来路不明,属下现在想起来,只怕和那山贼是一伙的……”

    姬钰摆了摆手,道:“一个人再是装扮,他的眼神都是没法骗人的,这个凌五,实在有些意思……”

    那取钱过来的侍从听出些许惋惜之意,疑惑道:“既然殿下生出爱才之心,为何方才不表露身份,将他留下来,他日为殿下大业所用?”

    姬钰闻言,摇头笑道:“我倒是想留他,但是哪里留得住,若是靠我的身份地位强留于他,我宁可不要。”再看向那少年慢慢远去的背影,叹道:“罢了,收拾完毕,我们赶紧上路吧,务必在天黑之前到得前方城镇歇脚。”

    “殿下,还是分开前行吧,殿下安全要紧!”身旁的侍从着急道。

    “这回已经露了行踪,这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们,再行分开已经无济于事,就一道走吧,好歹相互有个照应!”语毕,侍从便是牵来一匹高头大马,姬钰接过缰绳,一踩脚踏,翻身而上,动作倒也十分潇洒自如。

    姬钰率先策马前行,再一举目远望,那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失了踪迹,有些惊诧,这瘦弱的老马,跑得倒是真快……

    那车队之人也是随之行出,转眼走了个干干净净。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旁边那树林子里,慢慢钻出一高一矮的身影出来。

    “我还以为羊儿狗儿是藏在树林里,不想真的是被吓跑了……”凌宇洛只手扶着一棵树干,哀叹一声,道:“早知道会这样,方才真应该多向他要些银子,反正他出手那么阔绰,唉,我现在到哪里去找只羊儿狗儿来训练?我们以后便是不能卖艺了!”

    小白在一旁支支唔唔一阵,似在随声附和,见她垂头丧气的样子,抓了抓脑袋,有些着急,不知该如何安慰。

    凌宇洛朝那不住乱跳的猴儿看了一眼,叹道:“也罢,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换一个门道便是,大不了我不那么偷懒,不会让我们俩挨饿的……”是的,就是因为人懒,才想起耍猴卖艺这个行当,反正有小白撑着,她就只是坐着吆喝几声,收收银子,现在想起来,也确实赚不了几个钱,只是暂时能管饱肚子而已,真要筹钱重建天机门,还须另想办法。

    一转头,瞥见身旁那只布袋,心中一动,这个姬钰也不知是什么来头,说不定是楚京的富绅子弟,若是真能在他手底下谋个差事,显然是比耍猴强多了!想想有些可惜,随手拉开那装了银子的布袋,不经意间,有东西从袋口滚落出来,白花花,黄澄澄……

    咦,银子,怎么会是金黄颜色?

    凌宇洛一把抓起,定睛一看,却见一堆白银当中,还夹杂两锭精光闪闪的金元宝,揉了揉眼,没错,是金元宝!

    这个姬钰,可真是大方,一抬手,就给了她一百五十两纹银,外加两锭金元宝,真是个大方的主!其实她并没有在混战中出多少力,他随后带来的那些侍从,一看那身形步伐,便知平日训练有素,足以对付那帮山贼了,这银钱收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收拾了金银,尽数装进了布袋,牢牢拴好细绳,背在自己身上,暗下决心,若是有机会再遇到他,一定要再多多感谢一番。

    看看天色已经不早,搂着小白上了马,凭着那才学会不久的骑术,慢慢悠悠朝前驶去。

    等她骑着马儿来到市镇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这个市镇地方不大,刚一入夜,家家户户都熄了灯,沿途的大小酒楼饭馆也是收工打烊,问了几家客栈,也都是人满为患。

    凌宇洛摸了摸干瘪的肚子,不觉苦笑,一心行路前往下个市镇,好多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这又累又饿的,必须要找一处歇脚的地方才行,客满又如何?这世道,有钱就是大爷,大不了给些钱,总能腾出一间房子来!

    眼见前方又是一处客栈,比起先前看到的几家更为大气,门口挂满了灯笼,那门框上方的横匾上四个有力大字:悦来客栈。

    对了,就是这里了,地方大,想必房间也多,她就不信找不出一间空房来!

    当下上了几级台阶,走近那紧闭的大门上,抓住门上的铜环便是重重叩了下去。

    不一会,有小二模样的人来开了门,问道:“这位客官,你是……”

    凌宇洛从半开的大门里看到那明亮的灯光,心里总算是有了一丝暖意,赶紧道:“我要住店!”

    “住店?”那小二朝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扫过她有些破旧的衣衫,最后落在她怀中的小白身上,一瞥之下,便是皱眉掩鼻——哦,这猴儿几日不曾洗澡,自己也是如此,有些气味,也是正常得很。

    “对不住了,本店已经客满,客官去别处找地方住吧!”那小二说着,便是要去关上大门。

    “等下,我明明看到方才还有人进来住店,怎么会我一来,就没住地了?”凌宇洛手一伸,那人关门的动作便是停在中途,怎么也使不出来了。

    “客官有所不知,本店所有的房间都被人包下来了,掌柜的收了别人的钱,就是有空房间,也不敢再住人了!客官还是请去别处吧!”那小二见她仅是手指微动,那客栈大门便是纹丝不动,不觉有些害怕,语气也是逐渐恭敬起来。

    “客房没有无妨,只要有个床位就好,我就住一晚上,明日一早就走……”凌宇洛轻轻一笑,朝他摊开掌心,掌中一小碇银子,尤为醒目。

    那小二眼里生出一丝光彩,盯着那银子,好半天,才呐呐说道:“那柴房里倒是有个床位,是给守夜之人睡的,就在院子边上,地方倒是很僻静,只是有些简陋,不知道客官看得上不……”

    “没问题,能睡觉就好!”凌宇洛指了指身后的马儿,道:“还要烦请小二哥帮我把马儿牵到马厩里,喝点水,喂些草。”说着,将银子塞进那小二的手中。

    小二往身后明亮之处望了望,犹豫一阵,终于还是将银子收入怀中,叮嘱道:“那包下客栈的人脾气不好,客官别大声说话,我带你过去便是,若是有人来问起,委屈下,便说是这客栈专门守夜的小二。”

    哎,住个店,跟做贼似的,可真是麻烦!

    凌宇洛不住点头,终于,跟着那小二蹑手蹑脚到了一间小屋里,小二一走,房门关上,便是将小白甩上床榻,自己也跟着倒了下去。

    奔波这么多时日,总算有个床榻可以睡觉了,虽说睡起来硬邦邦的,还有些霉味,但比起这些日子露宿野地,还是舒服多了。

    夜已经深了,四周一片安静,人也是睡得沉沉,但总算带着一丝警觉,当屋顶上一点细微之声响起的时候,便是猛然惊醒,一下子坐起身来。

    在天机门学艺的时日太短,各项武功都是远逊于师兄们,这耳力也是如此,当日送他们下山,相隔甚远,他们都能听出下山奔马的大致数量来,而自己,对于这近在咫尺的声响听了半晌,总算隐约听出是……人踩在屋顶瓦片之上的声音?

    心中骤然一惊,难不成,这是家黑店么?

    凌宇洛只愣了那么短短一瞬,便是反应过来,不敢怠慢,悄然起身,尤其是想起那贼人半夜摸上山来放火烧屋的教训,心里更是怦怦直跳。

    这柴房的窗户甚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且早已经是孔洞无数,凌宇洛走到窗户边上,不必再用手指捅破,只管凑上前去,暗自运起本门内功护住周身,屏息凝神一看,院子里空荡荡的,各处房屋的灯火都已经熄了,并没有什么异常动静。但是,方才那声响却是千真万确出现过,她可以肯定,这人现在还在屋顶之上!

    有人潜伏在屋顶上,一动不动,到底有什么企图呢?

    自己只是个过路的穷小子,身无长物,不值得如此处心积虑,那么,这来人要对付之人是自己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正想着,只觉得脖子上一紧,却是一双毛茸茸的手臂一把搂了过来,一团温热的东西扑到她怀中,是小白!

    “不许出声!”凌宇洛伸手捂住小白的嘴巴,见顶上之人仍无半点动作,索性搂了那猴儿一屁股坐了下来,哼,敌不动我不动,要和她比耐性是吧,昔日在那思过崖面壁之时,在那石台上一坐就是大半日,自己可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那人在屋顶上站着呆得久,还是自己在地面上坐着呆得久!

    这一坐,便是一炷香时间过去,对于那人持久不动的目的,正自疑虑,突然听得外间响起杂乱脚步声,有人慌乱高呼:“着火了!着火了!快出来救火!”

    一时间,开门声,惊叫声,奔跑声,尽数响起,乱作一团。

    凌宇洛慌忙跳了起来,又听见外面有人叫道:“是马厩!马厩着火了!”

    “赶快担水去救火!”

    “救火啊,快来救火啊!”

    人们呼喊着,潮水一般朝那马厩的方向奔去。

    她的马儿,不是也牵到马厩去了吗?

    一步过去,着急要去拉开房门,一刹那,心中一个念头冒了出来,顿时硬生生停下了脚步——奇怪,这顶上之人,仿佛是一个冷眼旁观之人,在那顶上静静等待着这一刻的来临。

    莫非是……调虎离山……

    外间闹得天翻地覆,上面的声响已经无法听得真切,也不知那人还在屋顶上没有,若是走了,又是去了哪里,不过,几乎可以肯定的是,这如此兴师动众,应该不会是为了自己,难不成,这客栈之中住了什么重要人物?

    “小白,你在这里等着我,千万别走开,我出去看看就回来!”说着,也不管那猴儿听明白没有,抓起放在床榻边上的长剑,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站在门口,凌宇洛略一思索,背部贴在墙壁上,掩住身形,观察一阵,见所有的人都向一个方向涌去,再往外围望去,忽然瞥见几名身着夜行衣的诡异人影晃动,飞檐走壁,朝着一处独立小院而去。

    原来真是有所企图,这几人光看那纵身的动作,轻身功夫倒是不坏,不过,怎么能和闻名天下的天机门轻功登云梯相比!

    凌宇洛看清情势,轻笑一声,脚尖一点,便是提气跃起,上得屋顶,跟着那几人追了过去,心想,现时自己一想到火,这心里就窝火,偏偏这些人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纵火,这回也不再躲闪,一定要给这些贼人点教训,否则真是咽不下这口火气来。

    那几名夜行人一路不停,径直朝前,显然是对地形已经是查探清楚,一到小院门口,便是出手撂倒了那院门两旁的守卫,此时,院门之中传来一声“保护主子”,数名侍卫模样的人手持兵器冲了出来,与那几名夜行人缠斗在一起。

    与此同时,一个黑影自空中掠过,朝着那座微微亮着灯光的阁楼,直直飞了过去,那窗内台前,坐着一个挺拔的身影,正专心致志看着手中的书卷,对于骤然而至的危险,竟是丝毫没有在意。

    说时迟,那时快,当那冰冷的刀锋即将触到那端坐看书的人身上时,只听得锵锵几声,屋中倏地又奔出数人,长剑出手,架住了猛砍过来的钢刀。

    一道白光闪过,明晃晃的剑刃抵上了那夜行人的喉咙,却是凌宇洛先前在路上见过的那名银衣侍从。

    至此,那坐着之人掩上书卷,抬起头来,朝着那偷袭之人瞥了一眼,淡淡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谁人派来的?”

    那夜行人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予理睬。

    “我家主子问你话呢,跪下!老实交代!”旁边之人见他不语,一脚踢向他的膝盖,这一脚,用上了七八分力道,又狠又准,夜行人防备不及,一个趔趄,膝盖发软,身体摇晃了几下,终于还是跪了下去,那目光,依旧是盯着窗外一点,一动不动。

    而凌宇洛趴在屋顶上,见得那屋中情景,方才一直觉得那看书的人有些眼熟,如今趁他抬头,看了个明白,那说话的声音也听了个清楚——

    原来这包下客栈之人,竟然是今日白天才刚刚分手的姬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