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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茶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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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谷的时候,温珩一路抓着她的手未曾放开。山谷桃花开得绚烂,却来不及流连细看。

    慕禾在男女情事上体会得晚了些,在那个年纪尚且懵懵懂懂。只是幽静小路上山风微凉,独有她的手被紧紧攥在他的手心,那份执拗的占有,莫名让人觉着好笑,觉着可爱。

    两日之后,慕禾按照计划行程在出山一年无果之后,蔫蔫赶回栖梧山庄。

    大概正就是那一日石阶小路伴着热烈的桃花、少年倔强的背影与掌心隐约残留的触感,才叫她鬼使神差地同他道了那一番话,稀里糊涂的对他求了婚。

    着实儿戏。

    ……

    夜深,露重。

    慕禾半夜醒来后了无睡意,起身推开窗,皎洁月光倾泻入室,明亮得有些出人意料。清幽庭院之中,清晰可见对面树上坐着男子,长发未束垂散开来,玄色的衣袍在轻风中轻轻浮动着。

    慕禾随意一瞥,牙疼般地嘶了一口气,好半晌才安抚稳心神,“你夜里不去睡觉,杵在我窗台前吓人么?”

    渝水低头抱剑,靠着树的姿势纹丝不动,像是睡着了的形容。

    没有得到回答,慕禾也未有多少尴尬,沉默一阵后轻松翻身坐上窗台,与渝水远远相对。双膝悬空在二楼,双手向后撑在窗台的木框之上,只需微微仰头就可以看见漫天的星辰,在明亮的月光遮掩下略有些暗淡。

    清风徐来,庭院寂静得像是陷入了深眠。

    慕禾瞧着月,忆起老嬷走后的那段时光,与近时情景几分相似,两人发呆般地坐在草地,不言不语,却有浅浅的慰藉。

    她最近总爱回溯过往,像是无端多了一份感时伤秋的天赋。而后发觉,她实在是个容易被回忆所困的人。大抵是因为回忆中唯有那么几个重要之人的存在,所以心软得让自己都觉得不争气。

    “你要记着。”清幽的风中,慕禾忽而的开口,“下一次,你若再背叛于我,我定不会再原谅你。”

    树荫遮挡男子雕琢般的轮廓,慕禾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得他轻声回应,“好。”

    ……

    拖白拂的福,第二日的清晨慕禾匆匆吃过早餐,紧接着赶趟儿般的吐过一场,便赶回了韶雪殿。

    手下传来的消息相当的惊人,白拂当真是舍得,唯一一个水灵灵的儿子打算入赘给韶雪殿,甚至于答应让整个琳琅谷依附归顺韶雪殿。这么大个礼,即便梨轩臣爱女心切可以不动心,韶雪殿的长老却纷纷忍不住要表斟酌之态了。

    之所以会有这么个叫人难以置信境况,皆是因为白拂这朵盛世奇葩。白拂功力在历代谷主中只算中流之辈,唯有医术独步天下。早年放浪形骸惹下的祸根成了如今的索命符,历年来的”债务“叫琳琅谷势力频频受挫。他渐渐力不从心,掌控不住局面,更懒得再管,大掌一挥要将整个身家抛掉,求一个自我逍遥。

    这等败家的行为,不晓得那老谷主知晓了,会不会气得从坟墓中爬起来掐死他。

    赶至韶雪殿时已近晌午,慕禾前脚刚到,后脚便受邀前往正殿用膳。

    这一场酒宴庄重得有些出人意料,位上端坐着数位韶雪殿鲜少出面的长老,望见慕禾亲临,肃然绷紧的脸皮皆抖了两抖,好歹是对九龄扯出了些许笑容。

    席上琳琅谷一方的位置上独坐着一位翩翩有礼的少年,唇红齿白,眉目清秀。若非是有人介绍,慕禾定还认不出来,当年天真嬉笑着逼走月娘、性子老成得叫人背脊发冷的小娃,竟长成了这般无害的模样。

    几方利弊权衡的事最叫人压抑,一场宴席吃得各怀心思。梨轩臣自始至终没有表态说什么,长老们眼神交流密切而晦涩,慕禾指尖不紧不慢,私下轻轻敲击着桌面,彰显一份潜藏不住的焦躁。

    不晓是不是怀孕的缘故,她的情绪明显比从前要容易波动些了。而那些长老频频朝她这边看来,似乎是在等着慕禾退一步,同样抛出些许好处,也好让他们稍作权衡。

    栖梧宫负责辅佐九龄的杜晖见情况所迫,在慕禾耳边低声细语,试图建议妥协时抛出的砝码。慕禾则是低头饮着茶,在杜晖的细语中反而冷静下来,一言不发。梨轩臣早年是个独裁者,如今无心权贵,却爱女如命。如今之计有二,一则从梨轩臣这下手,只要能让他立场坚定,那些个长老都不是事。二则是从长老身上下手,梨轩臣不表态或许是在迟疑什么。这时,以权喂养那些看到肥肉而坐不住的长老,自会让他们乖乖听话,大体局势也便偏向她这边了。

    可慕禾仍不确认九龄的想法,不晓得他是否同当年的她一般,只是在众人的撮合下,做着“情景合适的顺意而为“的抉择。感情这种事,一旦沾上就是一辈子,糊里糊涂的开始,想必不会有的多少美好的结局。

    梨轩臣在观望,她又何尝不是。

    既不能让人抢走,又不能着急的据为己有,实在是件麻烦事。

    栖梧山庄沉默的态度让琳琅谷的一方占了些许优势。白华纵然年纪尚轻,亦可当着众人之面泰然谈笑风生,单从这一方面来说,便可远胜九龄了。

    慕禾远远瞧见他垂眸饮酒时,眉眼间一闪而过的厌烦,暗自弯唇浅笑。若非是他性子藏得深了些,瞧着的确是个很好的女婿人选。

    ……

    散席之后,韶雪殿内人影渐稀,一名长老笑意亲切拦住晚些才起身的白华,“今日宴会不曾见过谷主,不晓谷主如今何在?”

    白华谦和有礼朝人拱了拱手,笑意可掬,“阿爹如今想必仍是在休憩罢。”

    那长老愣了愣,抬头愕然瞧瞧堂堂挂在正中的日头。忽而思及白拂花名在外之时才算是悟了,当着晚辈的面老脸抖了抖,尴尬干咳了两声,只当之前没问过般继而道,”那不知白神医何时有闲暇,我这尚有一事相求,且看神医…”

    “长老哪里的话。”白华笑起来唇边露出可爱的虎牙,纯真而无害,“若联姻能成,我白家与韶雪殿不分彼此,又何谈求字,长老尽管吩咐便是。等阿爹酒醒了,白华自会随着阿爹前去拜访长老的。”

    “……”

    慕禾受不得宴会酒气,早便离了席,到正殿附近的凉亭中休息,有意无意将这一段听入耳中。还未来得及感慨医术果真是一门颇实用的手艺活时,那边园门前光线一暗,进来个人,正是适才打发走了长老的白华。

    白华双手朝后负着,瞧见慕禾后眸光一动,走路不若在殿中时的沉稳谦和,颇有几分孩子的玩性与活泼的小跑过来。走上凉亭台阶,大咧咧地绕过渝水,坐到了靠她最近的位置。

    少年双手撑头,将脸凑到她跟前好奇般的打量着,露出两颗小虎牙。连一句招呼都没打,便直接道,“慕容庄主,你比爹爹画的还要好看几分。”

    这嘴皮子一碰就能说出甜言蜜语的本事,倒是同他爹爹十分的相似。慕禾执茶的手未动,眼眸轻抬,“那想必是白谷主画艺略粗糙了些。”

    “那倒是不假的。”白华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润着水色的红晕,连同那露出的小虎牙,瞧上去一派可爱的纯真,”有形而无庄主本尊的神韵,犹若皎皎清月,既做悲天悯人之温柔,亦做遗世独立之清冷。唔,的确是爹爹画得不够好。”

    慕禾哽了一瞬,不知道旁的女子能不能受用这一番话,反正她是从发丝颤到了脚尖,没一处舒坦的。于是帮他换了个话题,”找我有事?“

    ”没有。“白华给自己斟了杯茶,咬在杯沿,无辜的仰着头,像是渴望着什么的小狗一般,“只不过我前不久,在北陆听到了些许的传闻,恰好同慕容庄主有关。今个左右也见着了,便想问问这事儿都是不是真的。”

    慕禾因他似乎隐隐刻意的搔首弄姿有些默然,也觉他话中有话,言简意赅丢出一字,”说。“

    “我听闻,庄主于骁国战场之上不惜一切救回温相,这般决绝,乃是因为……”刻意的一顿,“庄主与自家徒弟温相,有过一段不伦之恋,可是?”

    那语气,就像是恶意重伤人之后,装着无辜不知的阴阳怪气。

    慕禾早年见识过白华一面天真含笑,一面道着刺心的话语。今日再切身遭遇一回,便也达不到白华预想中那会心一击的效果了。”原来白公子也是个介意不伦之恋的人,令尊三十二位美姬,个个都有一段故事,公子又怎么看呢?“

    白华神色僵硬一瞬,眸光黯淡下来,沉默了会儿,不复方才刻意的微笑,朝着慕禾冷笑两声,“我生平最厌恶的,便是毁人家庭之人。温相同祁容公主早有婚约。”

    慕禾打量着白华的神情,“谁告诉你,是我毁了人家的婚约在先?“捕捉到那些许的表情痕迹,“是你的自以为,还是迟未归朝,跑到你们琳琅谷的祁容?”

    白华面色徒然的一惊,豁然起身,却被渝水一掌按回了原地。

    “我便道,堂堂公主怎么说没有踪影就没了呢,原来是跑去了避世的琳琅谷。“慕禾在匆忙之中伸手接过挣扎中岌岌可危的杯盏,”仔细磕着了,哎,别人家的东西。“

    白华肩上被强按着坐在凳上,半点力气使不出来,皱着眉道,“你要如何?”

    “不如何。你不是说么,我是毁人婚约的恶人,白白给你骂了,不将它坐实可怎么行。自然是让她回去退婚,不然……“慕禾朝他微龇了下牙,“杀了。”

    ”阿禾。”渝水淡淡开口。

    慕禾立即收了笑,直起身,“开个玩笑。”

    白华看着面前两人一来一回的互动,眼珠微转。他早听闻慕容禾同众多高人一般,多少有些乖僻,即便是她那已经过世的舅舅,都不能说可叫她诚心的臣服听从。可眼前这么个言语甚少的男人却可以简单的喝止住慕容禾,且而慕容禾似是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并不觉着有何不妥。

    以白华的经验而言,男女之间无外乎那一种感情。感觉自个想通了些什么,白华才停止了暗自较劲的反抗,仰着头对慕禾,“原来你和爹爹是一样的人。”

    慕禾自然不知道他脑袋中的弯绕,还以为他说的是方才的事,思绪模糊了一阵,反问道,”怎么,你爹还杀过同他抢人的人?“

    白华被噎了下,怒瞪她一眼,忍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轻吸了口气,以平静内心,却到底没能抑住火气,“依仗一张面皮四处勾引人,末了再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当着这个男人的面……”白华朝渝水一指,“你便显得对温相丝毫不上心,对他一味顺从,这等的手段,你敢说不是有所图的?”

    对温珩毫不上心?

    慕禾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有点儿笑不出来了,“你是如何看出来我对温珩不上心的?”

    “我从祁容公主那听闻了你同温相之事,虽说是件同我毫不相干的事,但祁容遭遇与我已逝的母亲颇有几分相似,最终落得无名无分的下场。我原是要激怒你一番,既然喜欢,那便是容不得旁人说半句的不好。可你非但没有动怒不说,反倒有心情开玩笑。我原以为女子都是重情之人,殊不知,女子中也有同我父亲一般博爱之人,尤其你!竟还专挑年幼的下手。”

    前头的话慕禾还有解释的话想说,最后一句倒真让哑口无言了,一瞬愣在那里,”年幼的?“

    ”祁帝之事,祁容公主都已经同我说过了。“

    慕禾想起他早前刻意对自己卖弄风姿,眉眼间一副可将她手到擒来的自信模样,原来是以为她好这一口么……”诚然,年幼者到尉……恩,祁淮那个年龄是我的极限了。大家都是成年人,自由恋爱,有什么不可以?”

    慕禾本不想同白华多做言论,乃是因为他手中有祁容的消息,由于他对她有敌对的情绪,要直接问出来铁定不可能。琳琅谷的地盘上,她总不能公然去搜人,还落得个妒妇的名头。要绕着问,自然便要多费些口舌去同他扯些别的,好分散他的注意力,再让他不经意透露一两分的消息。

    原是这样打算的,加上本就是同年幼的人说话,回答时也并不那么走心。再者,依她的性格也不至于会对一个陌生之人掏心掏肺的说,她实在是爱极了温珩的,这种话,她连对温珩都不会说。

    所以当白华侃侃而谈,说她花心而不将温珩搁在心上的时候,她也不曾认真的回应,只是含笑调侃。

    她不知,园墙的那一头有人脚步微顿,驻足倾听,却迟迟没能等到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