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茶会

妆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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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妙净吃惊,寒墨总是挂着一张冰脸,就连方才叮嘱澹台予的话,都是冷冰冰的,像是教训似的。可她听得出寒墨的好意,这是不想让澹台予留下不可挽回的遗憾。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窦湛在一旁着急:“这得养多久?近期我们可能要去一趟宁波的。”

    “这个……”韩墨捏了捏好不容易才蓄起来的小胡子,皱眉道,“老夫劝你们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这一个月别想出门了。”

    窦妙净看到澹台予一脸的怒意,几乎就要爆发了。

    她忙上前,笑着把话接了过来:“韩先生提醒的是,予叔叔您可不能自作主张,到时候苦的,可是您自己。”

    “净儿?”澹台予一脸憋屈。

    窦妙净吩咐周云裳:“请韩先生下去好生招待。”

    “是。”周云裳也看出了寒墨与澹台予的不对付,立即笑着将寒墨引了下去。

    寒墨本就是剔透之人,跟在朱景严身边这么多年,岂会没有这点眼色?更何况,澹台予的生生死死,本就与他无关,说再多也无益。便袖子一甩,辞了朱景严,随周云裳去了。

    澹台予握了握拳,给窦妙净递眼色,示意黑旗盟的事情不能再耽搁了。

    可是窦(妙净却装着没看懂,扯了扯窦湛的袖子:“让予叔叔好好歇歇吧,我们去别处说话。”

    窦湛撇了撇嘴,与去宁波相比。自然是澹台予的身子骨要紧些。何况自己在顺风船行入的股只不过是自己手上一部分的财力,若真的没了也就没了,犯不着拿命去拼——去宁波查黑旗盟。是件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的事情。

    他扫了两眼窦妙净,便就了然地出去了。

    朱景严低垂的目光,从澹台予身上落到了窦湛的背影上。窦家六房这位大老爷,倒是个懂得随遇而安的人,方才还有些毛躁,此刻却已在窦妙净的话下冷静了下来。

    他笑了笑,拉起窦妙净的手道:“走吧。让你的予叔叔好生歇息。”

    大屋里的人都三三两两地退了出去,澹台予懊恼地捶了床板一下。那该死的寒墨,方才在处理他伤口的时候点了他的穴。他现在整个身子都是麻的,动不了。要是动得了,岂能容朱景严碰净儿。

    窦妙净则在外面轻轻挣开了朱景严,追上窦湛的脚步。将两个人引入茶房坐下。在田庄的好处是。每个屋子都很大,光这一个茶房,便与云露居窦妙净所住内室差不多大了。三人入座,丫鬟们便手脚利索地把烧得正旺的炉子搬过来,搁上铜壶摆好一套茶具,默默退了出去。

    窦湛有些吃惊:“没想到短短时日,丫头你竟然把这些乡野村夫调教地这么好。”

    窦妙净羞赧地解释:“是刘嬷嬷调教地好,我哪会调教人呀。自己都没什么规矩呢。”说着笑起来,温温柔柔地开始拨弄茶具。

    鹤鸣的身影在门口定了定。并未进来,在外禀道:“二爷,已在四周围查过,没有漏网之鱼。”

    朱景严点了点头,鹤鸣的身影一闪便不见了。

    这个人竟然是朱景严的手下?

    窦湛吃惊。当日在逸风筑,鹤鸣跟澹台予交过手,他当时还觉得此人功夫深不可测,是个十分了不得的人。没想到,竟会是朱景严的手下!

    他忍不住笑起来:“郡王爷的手下,才是调教地真正的好。”

    窦妙净鼓起腮帮子忍住笑,湛叔父只是没见过鹤鸣在细雨面前的样子吧?平素总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对别人手上可一点都不软乎,只有对细雨,那才叫一个清风细雨。

    “怎么了?”他说的话很好笑吗?窦湛不解。

    窦妙净就摇头:“鹤鸣过些日子就要成亲了,湛叔父要不要也来喝杯喜酒?新娘子可是从我这里嫁过去的呢。”

    窦湛一愣,这才记起这趟过来的目的。澹台予就是一听到窦妙净要在田庄里送亲,才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的。他之前倒有些疑虑,窦妙净身边能有什么人出嫁?这会儿却是兴致勃勃,哪个姑娘能嫁给那样一个高手?

    他忙问:“是芍月吗?银屏我没听着风声,难道是芍月?”可是一想又不对,芍月刚才还一副狼狈样,哪里是当新娘子的样子。于是忙转了口风,不可思议地道,“你想把周家丫头嫁了?她才几岁呀……”毛都没长齐。

    窦妙净顿时飞了个白眼给他,这个湛叔父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说的都是什么话:“是细雨,是细雨。您没有见过,不是我身边的丫鬟,是行叔叔身边的大丫鬟。”

    朱景严已经忍得肝疼,窦妙净这么一说,他才“噗嗤”一声放肆地笑出来。

    窦湛抓了抓脑袋,不好意思地向朱景严拱了拱手:“失敬失敬,原来是郡王爷府上双喜临门,真是可喜可贺。”

    朱景严急急托住他的手,道:“湛兄多礼,若不嫌弃,当日来喝杯喜酒便可。”窦湛这人看起来好像挺不错的,他喜欢,结交结交也无妨。

    窦湛可想不到朱景严待他这般客气。他接触的人当中,无非白路上是官绅士族,黑路上是豁出命都不在乎的匪盗,其他的诸如洗黑钱地下钱庄等等不入流的根本登不上台面。何曾有像朱景严这样尊贵的人,出现在自己身边。看来老娘一天一柱给老爹烧的清香没白烧啊,老爹保佑。

    他乐滋滋地想着,嘴上答得更快,忙不迭就点头:“一定来一定来。”

    窦妙净笑眯眯地道:“湛叔父可要备上一份厚礼才行,我知道湛叔父很有钱的。”

    窦湛的眼睛顿时一瞪:“小东西,你就瞅着我兜里那点钱呐?没见过你这么挖自家墙角的。”

    朱景严偷偷地拿起手背捂住嘴。笑得乐不可支。

    窦妙净则给朱景严甩了个眼色,示意着:喏你看,我又给细雨赚了家当了。

    戏言说完。窦妙净泡好茶给二人都斟了一杯,便开始说起了今日这几个蒙面人的事情。

    窦湛说起正事来,可一丁点都不含糊:“……郡王爷可有眉目了?”

    朱景严微微点头:“是有一点。”

    “哦?”窦湛的眼眸发亮,整个人都向朱景严靠了靠。

    朱景严纹丝不动,慢慢喝了口茶:“芍月之事我已听说,看样子这些人是冲芍月与那个仆从来的,并且。他们知道妙净,知道这里是窦家的田庄。湛兄可有什么想法?”

    “陈继昌真的回来了吗?”窦湛仍然有些不太相信,京官擅离京城。那可是罪及全族的,陈继昌的胆子也太大了吧?更何况——他皱了皱眉,“那些人是陈继昌豢养的死士?”这太不可思议了。

    豢养死士虽在京城已是人人都知道的秘密,可是像陈家这样的。即便有着几十个举人甚至有个太傅当家的底蕴。也不可能会不怕死地养这些人。一则,用不上,二则极有可能会遭政敌上书弹劾。陈继昌何以冒这种风险?

    再说陈家已是名门望族,他何苦来哉?

    窦湛想不通的事情,朱景严却了然于胸。

    陈继昌之所以敢于铤而走险,多半是因为知道这大未要变天了。

    他忽然有些伤感地垂下眼睑,闷声喝手里的茶,一时间不想说话。

    窦湛看了看朱景严。见他脸色有点差,不觉问:“郡王爷?”怎么了?这朱景严的脾气比自己还古怪。

    “陈继昌能够在天子脚下出了京城。潜入临安,这是我朱家治世有缺,我身为朱氏长孙深感汗颜。”朱景严缓缓地说道。

    窦妙净与窦湛都吓了一跳。尤其是窦湛,仔仔细细地观察了朱景严的表情,才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

    他顿时站起来走到一边,朝窦湛下跪:“郡王爷何必妄自菲薄,圣上治世有道,多年来国泰民安,何来有缺一说?一个国家自然没有十全十美的,一个朝廷当然会有诤臣与奸臣之分,若天底下只有诤臣,那么何来诤言?若只有奸臣,则国必然亡。草民陋见,但句句肺腑,望郡王爷明鉴。”

    湛叔父正经起来好像有点过了吧?她可从来没有给朱景严下过跪。

    窦妙净默默地想着,不过按礼朱景严是皇孙,行下跪的大礼无可厚非,是自己在他面前散漫惯了。窦湛既是她的长辈,自然她也要跟着下跪才行。于是也走到一边,正要弯下膝盖来,却被朱景严半路托住。

    他神色凝重,一时间分不清是薄怒还是无奈,亦或者是反感?

    窦妙净心里没底。

    “你起来吧。”朱景严的脸色发沉,拂袖让窦湛起身,

    窦湛扬起脑袋,看到朱景严扶着窦妙净,心下了然,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拱手道:“见笑。可是礼数不可费……”

    朱景严沉默地点头:“坐吧。”

    窦湛这才坐下,顺便瞪了窦妙净一眼。

    好呀果然是女子外向,这才几岁就知道跟着外人跑了。他这个做叔父都已经跪在了地上,你竟然敢站着?窦湛心里气哼哼的。

    朱景严落座后,眉上的愁绪却依旧不散。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烟波之中鲜少染上迷惘之色:“湛兄所言确实有几分道理,但安邦定国并非几句道理可言。如陈继昌这样虽为国之栋梁但依旧行不忠不义之事的,大有人在。除掉一个陈继昌,还有下一个,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这还是在京城,眼门前的人,看不到的地方呢?各州各县各地?更何况,臣工不忠者有,皇族内部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这话一落,窦湛顿时在心里打鼓。

    放眼如今的朱氏皇族,因为从先帝爷开始就缩紧后宫,所以到如今圣上这里,已是人员凋零。朱景严这一代连个从兄弟都没有,只有个远嫁和亲的亲姐姐云长公主。他这一声感慨,显然是冲着圣上的第四子,他的四皇叔朱卿重而去的。

    这话要是接了,岂不就暗指朱卿重有篡位之心?虽然这件事已是大家心照不宣,但他一介草民安分行商,吃饱了没事干去沾惹朝政大事。

    他就赧然地看着朱景严,讪笑不语。

    朱景严了然一笑,心下摇头,这窦湛果然是个做生意的,实在精明。

    而窦妙净却一直在脑子里找着四皇子的蛛丝马迹。在前世,她从来没听说过四皇子企图篡位的事情啊?不过也是了,这是皇家丑闻,没有传开了也正常。但总有一些迹象,是能让人察觉的吧?四皇子的结局如何?

    她凝神想着,忽然一愣,整个人都背脊紧绷。

    在太子爷薨世不久之后,圣上在朝廷里发起了一场巨大的变革,先是发落因贪的礼部尚书孙文乾,后收了驻辽东大将俞国公的兵权,紧接着架空了六部之权,却扶了一帮翰林院的青头楞,组成了内阁学士。

    她之所以知道这些事,自然是因为陈煜的关系。陈继昌在这场变革之中亦被重创,他几乎成了个手无权力空吃皇粮的废人。

    而皇四子则因俞国公回京,他被封为辽东王,奉命驻守辽东,死在了就藩途中。

    这一系列地想下来,原本只以为不过是朝廷风雨帝王之术,现在却知道,不是这么简单。若这一切都是有计划有谋略有目的的,那么圣上的可真是雷霆手段。

    皇四子身后一年,朱景严就被立为了皇太孙,仿佛众望所归。

    再过几年,太子爷就要不在了……

    窦妙净的眼底浮起湿意,到那个时候,朱景严就会离开临安。他会向着皇权,越走越近,越走越冷血。

    而窦家,究竟是因为牵扯到了谁,才以致被他灭族?

    她慌乱地站了起来,不小心碰翻了手边的茶。

    “丫头?”朱景严皱眉,“你怎么了?”说着便似自觉地想握她的手。

    窦妙净下意识地躲开了,挤出笑容道:“我……刚刚想起了件重要的事情。湛叔父,你陪着郡王爷吧,我去去就来。”说着盈盈福身,便逃也似的离开了茶房。

    窦湛不由得咕哝:“以前挺文静温柔的一个姑娘,现在怎么一惊一乍的。”

    “妙净她,怎么了?”朱景严像是自问。他总看不太懂这个姑娘,一时聪明一时傻,一时自己做任何事都瞒不过她,一时又总是被自己捉弄。但是看她那心不在焉甚至有些愁绪凝在眼眸里的样子,他就打心眼里不高兴。

    要是有什么话,只管对他说呀!

    他等啊等啊,一直没等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