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儿女亲事

凝望的沧桑眼眸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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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灭世啊。

    凤君华微微侧头,透过床幔看向格子窗外。这个时节,正是花红柳绿大地回春,皇宫里也一片温融。

    恍惚间记得,那年他绝望之下灭世,好像也是这个季节。

    那年,她还未满十九岁。

    而今生,这个时候,她刚从异世归来,落入他手中。

    一切冥冥之中仿佛自有天意,上辈子她没活过十九岁。这一世她本会续上辈子命格,红颜薄命,却被他所救,再续前缘。

    她回头看着他上了年纪却自有成熟风韵的容颜,恍惚间想起前世她死的时候他痛极耳鬓灰白的样子,一个问题盘庚在脑海里,终是问了出来。

    “为什么那么做?”

    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为什么要毁了全天下?为什么…要毁了自己?

    他依旧把玩着那块玉佩,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目光静静而波光淼淼,荡出几分笑意来,回首对她道:“你生是我的女人,死自然也该是我的鬼。”

    他默了默,前世他用了半年时间收集所有上古阵图,不惜取出她的元灵练凤凰阵图,就是希望十六阵图合一能创造奇迹,救活她。

    当时他根本没想过她会服毒自尽。

    她那么恨他,那么希望他死,怎么会在他死之前先行一步呢?

    所以在他发现的时候,毒已攻心,他想将她的毒吸到自己身上来都已经来不及。

    忘情丹。

    前世今生,她都给自己服了忘情丹。

    只是这辈子被他给掉包了,上辈子,他却是真正服下了忘情丹。

    她第一次亲手为他斟酒,他怎能拒绝?

    本以为那是断肠毒药,却不想那是绝情之殇。

    她不知道,其实他是忘记过她的。在他昏睡过去后,便忘记了她。只是那七天七夜,他不停的做梦,梦里全是她的影子。他记不得他们之间发生的所有,只知道他在心里刻上了一个女子。

    当爱一个人成为习惯,他本能的就会去追寻关于她的一切。

    他走到冰棺前,看着她安详的容颜,往昔的记忆一幕幕涌上脑海。

    虽然不太清晰,但已经足够。

    ……

    云墨闭了闭眼,忽然偏头在她耳垂上重重一咬。她疼的闷哼一声,“痛…”

    “我比你痛。”

    他依旧贴着她,气息灼热,呼吸沉沉,似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即将爆发,最终只是重重一叹,道:“青鸾,你真狠。”

    她怔了怔,抬头看他。他却低头下去,在她唇上又是重重一咬。

    “你总是这样任性,从来都不考虑他人的感受。”他半是无奈半是气怒,“知不知道当时看着你死在怀里我是什么感受?我倒是宁愿你杀了我,也不要你丢下我一个人离开。”

    杀了他,她怎么舍得?

    其实那时候她想过和他同归于尽,这样便也解脱了。什么爱恨情仇,全都烟消云散。

    只是到了最后一刻,她却依旧下不了手。

    那三年里她日日都在煎熬痛苦着,却看不到他的痛。她该恨他的,恨他的霸道和独裁,恨他的囚禁和占有。但她更恨自己,恨自己竟然对仇人动心。

    她有罪,所以她该死。

    她下不了手杀他,更是在心底给自己的心软找无数理由。

    当时她想着,死算什么?让他失去最爱的人,不比死更痛苦么?

    所以,她便那么做了。

    只是未曾想过他会那般偏执,竟真的为了她灭世。

    他死的时候,她的灵魂漂浮在半空中,悲怆的嘶吼,想要靠近,却险些被生死阵图震得魂飞魄散。混混沌沌的来到地狱阎罗,她再次看见了他,还有洛水兮。那个女人满脸冰冷和仇恨,虽然虚弱,却依旧那般目如刀锋的看着云墨,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阎君看着他们几人,只有无奈而怜悯的叹息。

    她魂魄在尘间逗留太久,扰乱了人间秩序。而云墨灭世更是有违天理伦常,洛水兮本已丧命,却借助他人躯体重生,扰乱轮回,三人皆受重罚。

    洛水兮因怨气太重,不甘轮回。而阎君说,他们原本有前世今生之缘。若一人不愿投胎,便只能永堕地狱之中。

    最后到底怎么解决的,她不知道。然而再次轮回,她才知晓阎君和洛水兮之间的交易。

    重生。

    带着记忆重生,改变命运。

    改命啊。

    洛水兮可以说改了所有人的命运,却唯独没有改变她自己的命格。甚至,比前世更多了情殇之痛。

    “她回去了么?”

    当年他们犯下弥天大错,被贬下凡,如今三世情劫已过,洛水兮也应该回去做她的天界公主了吧。

    云墨蹙了蹙眉,只淡淡嗯了声。

    凤君华抬头看着他,知晓他心里在想什么,轻轻道:“当年如果不是她帮我,我也救不了你。”

    云墨扬眉,“你很感激她?”

    “是。”

    她点头,目光又有些飘渺。

    “其实以前在容华宫,她对我真的很好。”

    “好?”云墨眼神有些冷,“她撺掇你离开我,这也叫好?”

    凤君华有些心虚,以她当初的性子。就算洛水不说那些话,她大概也是会走的。而那时墨华正是对她情深之时,她突然离开,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才会迁怒洛水罢了。

    云墨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默了默,又无奈道:“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问我,就擅自替我做决定。什么伦常道德,礼教人言,我向来不放在眼里,偏生你却在意得不得了。竟还受他人挑唆,离开我三百年,你可真狠。”

    他又在她唇上咬了一口,目光深如化不开的墨,道:“当时我找到你,恨不得将你的心挖出来看看你在想些什么。”

    凤君华抿了抿唇,忍不住低声道:“当时我小嘛,什么都不懂,她又对你…”

    “嗯?”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原来你是想替我前线?做个红娘?”

    后面那一句,语气已经有些沉,显然有了怒气。

    凤君华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其实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在她来之前,容华宫就我们两人。我又是你亲手养大的,自然情谊非凡。有可能你对我就是一时…”

    意乱情迷四个字在他看过来有些清凉的目光中满满吞咽了腹中,不再说话。

    云墨看着她一副做错事的可怜模样,不由得有些好笑。忽然便想起了以前在容华宫,当时他将她带回去,最开始她不过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他只能亲自照顾她。不过大抵因为是半人半仙的关系,她一个月就能走路。他本来对这些事情没什么耐心,等到她可以走路了,便没怎么精心照料,一心只顾修炼。她偏生又是个活泼的性子,总是时不时的在他跟前晃。他有时候不耐烦,她立即吓得倒退,一下子摔在地上,眼圈立即就红了,却睁着眼睛不敢哭出声来,似乎有些怕他。

    他只得叹息,又将她抱在怀里安慰。她立即就不哭了,只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他。

    想起那段日子,他唇边不由得溢出浅浅笑意。

    “你是还小,但我已经活了上万年,难道还看不清自己的心?”他无奈而宠溺道:“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的话也不愿相信我。”

    “她也不是外人。”她忍不住反驳,“说到底,还是你惹的桃花债。”

    他挑眉,眼底深处流光溢彩。

    “你这是在吃醋?”

    凤君华瘪了瘪嘴,换了个姿势,怔怔的看着帐顶。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当年我若没求你将她带到东临山容华宫,会不会就没有后面那些事了?”

    云墨半阖着眸光,静默了好半晌,忽然道:“青鸾,你恨我吗?”

    凤君华怔了怔,反应过来就明白他说的是曾在东临山容华宫的时候对她用强。那天他和玉离大战,玉离重创,他立即就要杀人灭口。她连忙跑过去,跪在他脚下,苦苦哀求他放过玉离。

    他震惊而凄楚的看着她,不敢相信她竟然为了其他男人对他下跪。

    趁着他一瞬间的呆滞,她趁机就将玉离给送走了。

    墨华反应过来,更是又惊又痛,已经认定她爱上了玉离,悲怆绝望之下再次强行要了她。

    她没反抗,也反抗不了。

    他封了她的法力,将她彻底囚禁,日日与她缠绵,同时暗中对天界出手。

    九重天宫太子的未婚妻被夺,天界自然不会忍气吞声。墨华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先下手为强。

    自从三百年前她私自和洛水下凡差点被那千年蛇妖所杀,墨华震怒,再加上洛水将这事儿回禀了天界,天界对妖界出兵。墨华杀了妖王,势要将妖界铲平。然西方神佛却出面阻止,言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要赶尽杀绝,只将那些妖魔封印关入了镇妖塔之中。

    墨华不惧天界,但双拳难敌四手。最重要的事,他担心自己应付天界的时候青鸾会被他们带走。于是他偷偷解开了镇妖塔的封印,将妖魔全都放出来,扰乱天界。

    那一场仙魔大战双方死伤惨重,天界也元气大伤。

    墨华不罢休,他不会让出自己的心上人,然而天界也不会忍下这口气。这已经不是世人恩怨的问题,乃是关乎九重天宫的威严和颜面的大事。婚约不能解除,唯一的办法就是灭了天界。

    如果不是墨华的恩师最后出面阻止,三界真的可能就此灰飞烟灭。

    凤君华怔怔的想着,第一世他为她颠倒三界,第二世他为她灭世。第三世…第三世他为她多次丧命…

    纠葛了那么多年,他一直在为她付出,一直在为她牺牲,她却一直在逃…

    怎能恨?

    即便是当初他对她用强,她也没恨过他半分。

    她摇摇头,“不恨。”

    云墨拥紧她,鼻息间都是她身上的芬香。

    “青鸾,以后我再也不允许你离开我。”

    “嗯。”

    她靠在他怀里,闭着眼睛。脑海中渐渐浮现曾在仙雾缭绕的东临山,那座高高而孤冷的宫殿中。

    青石铺就的山路蜿蜒而上,周围丛林高耸入云,宫殿的一角巍峨华丽。

    当她开始记事的时候,天天做恶梦,经常从梦中醒来,哭泣着跑去找他。那时他在闭关,她直接就扑进他怀里,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衫。

    他推她的动作便是一顿,低头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问:“怎么了?”

    她抽泣着,忽然问:“君上,你会不会有一天不要我了?”

    墨华有些诧异,“为什么这么问?”

    她可怜兮兮的说:“爹死了,娘也死了,我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就只有君上。”她扯着他的衣袖,泪水连连。“君上,你别赶我走好不好?青鸾会很听话,你别不要我好不好?以后…以后我不烦你了。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就是别赶我走,好不好?”

    小孩子没安全感,尤其是没了亲人在身边,更是极其敏感。不过做了个噩梦,便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想要得到安慰。

    墨华本是个清冷的性子,却难得对她耐性十足,见她哭得那么可怜,心中便是一软,将她揽入怀中,道:“好,我不赶你走,只要你喜欢,可以永远住在东临山。”

    “真的?”

    她眼睫挂着泪珠,又确定了一次。

    墨华点头,“真的。”

    她立刻破涕为笑,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撒娇道:“那我要和君上一起睡好不好?”

    他下意识要拒绝,她又苦着脸道:“我一个人睡会做恶梦,我害怕。”

    墨华看着她圆溜溜清澈的大眼睛,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得点头。

    “嗯。”

    罢了,她不过一个孩子而已,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索性便由着她开心便好。

    就这样,她就不再一个人睡了,天天晚上都要来跟墨华挤被窝。墨华是神,基本上可以不用睡觉。但她一个人睡又怕冷,非要拉着他一起睡,然后在他怀里找个合适的位置才能睡着。

    墨华没办法,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也只能宠着她。

    毕竟是他自己给自己找的麻烦在身边,再是无奈也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纵容她。

    况且那时候她才两三岁,也不用顾忌什么男女有别,便也就默认了。

    就这样又过了两年,他开始教她剑法。她体质不好,暂时还不能修炼法术,他便教她基本的剑法。青鸾天资不错,悟性又高,很快便将一套剑法练得熟能生巧行云流水。

    墨华也不由得连连称赞。

    只是容华宫清冷寂寞,墨华又不能时时刻刻陪着她,她便经常跑到后山去和那些鸟兽飞碟说话。虽然尚未修成仙身,但和动物对话于她而言还是十分容易的。

    某一天,西边忽然降落一只十分美丽的鸟儿,看样子似乎受伤了。她连忙将那只鸟救起来,匆匆带回殿中。

    “君上,君上,你在哪儿?”

    眼前光芒一闪,他出现在她面前。她连忙走上去,满面焦急。

    “君上,你救救它吧,它快死了。”

    那时候她才两岁,除了山上偶尔飞过的鱼虫鸟兽,世上许多生物动物她都不认识。比如此刻她怀中那只很大很漂亮的鸟儿。

    墨华随意一瞥,微微蹙眉。

    “孔雀?”

    “孔雀是什么啊?”

    她茫然的问。

    “孔雀和凤凰本属同族,凤凰乃神鸟,这只孔雀也不是凡物,看样子已经修行一千多年,即将成仙,是过天劫的时候才重伤至此。”

    他手指一点,那只受伤的孔雀便从她怀中飞了起来,落在地上。然后金光围绕,很快,它身上的血迹便消失无踪。

    她一脸惊奇,“君上,你好厉害。”

    他只是淡笑,摸了摸她的头,道:“你母亲便是凤凰,算起来这孔雀与你本属一家,还是你的晚辈。”

    她瞪圆了眼睛,“我的晚辈?”

    “嗯。”

    墨华拉着她坐下来,耐心的说:“这也算是缘分吧。它渡不过天阶,便无法成仙,一千年道行荡然无存。若要成仙,就得从头开始。这容华宫清冷得很,没人与你作伴,日后就让它陪你吧。”

    她脸上一喜,随即又担忧的看着昏迷不醒的孔雀。

    “不能成仙,那它不是很伤心?毕竟一千年道行,也是挺不容易的。”

    墨华显得有些漠然,“这是天道轮回,人要成仙都要断情绝爱,而牲畜植物若要修行更是难上加难,违背自然规律,自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这世间命理伦常,皆由天定。今生为牲畜,必定是因前世作恶太多所致。今生为仙,必定是前世与仙道有缘。而神仙虽能长命百岁容颜永驻,但却永不知人间情暖,爱恨得失。说起来,倒是寂寞得很。”

    他悠然一声长叹,“高处不胜寒,所以比起神仙无欲无求无心无情,凡人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她似懂非懂,“那它没了千年修行,岂不是会死?”

    墨华点头,“凡人都会生老病死,鸟兽也一样。”

    “那我也会死吗?”

    墨华一怔,低头看着她清澈的大眼睛。

    死?

    她是半人半仙,体质或许异于凡人,但不是不死之身,终究还是会和凡人一样,寿命终结,轮回转世。

    她会死。

    只是这话,他突然就说不出来,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她却似有所悟,道:“我死了以后,容华宫岂不是就只有君上一个人?那君上得多寂寞啊?”

    墨华再次一怔,她竟是为他着想么?

    “青鸾。”

    他爱怜的摸着她的头,温声道:“我不会让你死。”

    “可是,你不是说凡人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么?我又不是仙,不能不老不死,容颜常驻,迟早有一天会死的。”

    “凡人的确逃脱不了轮回宿命,但若你修成仙身就能长命百岁了。”

    “修成仙身?”

    她依旧懵懂,他却已经下定决心,要带她去天界,找太上老君要紫金丹。

    ==

    视觉恢复了,也不能再整天窝在屋子里。说起来这天下是云墨打下来的,他理所应当是开国皇帝,只是这些年他一直沉睡,凤君华又不肯接收帝位,云皇迫于无奈,只得做了大兴国第一个皇帝。

    如今云墨好了,他也能功成身退,悠闲的做个太上皇了。

    和大臣们商量了个日子,定在五月初五端午节的时候传位于云墨。

    云墨醒过来以后,最高兴的还是他的一双儿女。

    他中毒昏迷的时候,云绯才刚满一岁。云凌当时还在凤君华腹中,于云墨而言,没有见证两个孩子的成长,是此生最大的遗憾。尤其是看到云凌那张几乎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他更是无线惆怅叹息。

    和凤君华一样,想起了和妻子初遇时的情景。

    彼时,他也是这个年龄。

    那孩子性情十分沉静而沉稳,武功谋略样样不落人后,云墨偶尔会刻意提政治军事问题刁难之,他回答得干脆利落一语中的,让云墨颇有一种为人父的骄傲之感。

    至于云绯,每次云墨看见她那张和妻子十分相似的脸,都会无限感叹。

    “绯儿刚出生的时候你还说她长得像我,如今长大了,可是与你越发相似了。”

    凤君华站在他身边,闻言就忍不住笑道:“两个孩子,一个像你一个像我,有什么不好?”

    她说起两个孩子的时候,眼神微微一痛。

    云墨知道,她想起了前两世。前两世他们流失了两个孩子,这一生上天眷顾,将这两个已逝的孩子还给了他们。

    无论是出于母性的本能,还是前两世的遗憾和歉疚,这些年来凤君华对两个孩子可谓照顾得无微不至,宠爱有加。索性两人并没有因此而骄矜任性,颇有皇子公主的威仪规矩,这也让她十分欣慰。

    云墨揽她入怀,轻声道:“过去的事都让她过去吧,历经那么多,我们终究在一起了,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不是吗?”

    “嗯。”

    她微笑点头,站在九重楼阁之上,看着巍峨皇宫,忽然道:“这么多年来我还没出过宫,等哪天你空了,咱们出宫微服私访吧,好不好?”

    “好。”

    他眉眼笑意温和而怜惜,“登基大典过后我就带你出宫。”

    大兴国开国十几年,她也深锁宫中十多年,如今他已经醒了过来,一切尘埃落定。操劳大半生,没道理下半辈子还委屈自己。

    “你不是说要将绯儿许配给你大哥的儿子么?我醒来这些天还没见过他,什么时候让他进宫来我看看。能做咱们女儿驸马的人,自然不能太差了。”

    凤君华忍不住嗔她一眼,“大哥教出来的孩子,会差吗?武功智谋自然属上乘。殿下,您放心,不会亏待了您的宝贝女儿。”

    云墨不置可否。

    “那也是你的宝贝女儿。”

    凤君华笑笑,又道:“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一心一意对绯儿,重要的是绯儿愿意嫁给他,一生幸福快乐。”她抬头看着他,目光温柔如棉絮。

    “别再像我们这样历经几世坎坷就好。”

    想起这一千多年兜兜转转爱恨情仇,云墨也有些叹息。

    “儿孙自有儿孙福,别想那么多了。”

    “嗯。”

    ……

    三天后,云墨召见了慕容长安,十四岁的少年虽然还略显青涩,但眉目温和如玉,翩翩如仙,颇有乃父之风。

    一番见礼以后,所有人各自坐了下来。

    彼时慕容轻寒夫妇也在,云绯坐在云墨旁边,拉着他的手臂,道:“爹,您可不能为难长安。”

    云墨侧头对上女儿酷似妻子的面容,忍不住神情也柔和下来。

    “你这还没出嫁呢,都已经在帮他说话了,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凤君华在旁边低头微笑,对面云裔和凤含莺也满脸笑意。慕容长安则看向云绯,目光温柔含情。云凌一点不给姐姐面子,淡淡说道:“可不是吗?爹,您是不不知道,姐姐这几年天天往逍遥王府跑,都当那里是自个儿的家了。我看啊,是恨嫁喽。”

    周围的人笑得更大声,云绯跺了跺脚,满面通红,瞪了云凌一眼。

    “云凌,你再敢胡说,我就…”

    “就如何?”

    云凌散漫道:“用红莲业火烧我?”他挑了挑眉,上上下下打量云绯,神情充满了不屑。

    “姐姐,你还没渡情劫吧。”他端着酒杯,抬头温凉的瞥了眼对面的慕容长安,不温不火的说道:“不过看样子你这辈子是渡不了情劫了。这红莲业火啊,你是用不上喽。”

    云绯气得咬牙启齿,身影一闪就来到他面前,抬手就去揪他的耳朵。

    “臭小子,有你这样说你亲姐姐的吗?你还是不是我亲弟弟?”

    云凌在她闪身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身影向后一飘,躲过了她这一击,然后手腕轻轻一抬就抓住了她的手,凑过来,笑得十分温和。

    “我长得像爹,你长得像娘。如今爹娘就在这儿,我是不是你亲弟弟,明眼人一看就知。姐姐,你这天天往宫外跑疏于练功就算了,怎么这智商也越来越低了呢?”

    “你—”

    云绯气得满面通红,抬头对云墨抱怨道:“爹,你看他说的这是什么话?”

    云墨蹙眉,斥了声。

    “凌儿,不可欺负你姐姐。”

    云凌刚要说什么,对面,慕容长安手指微微一弹。一道无形的罡气打来,云凌眸光一闪,迅速放开了云绯,一挥袖就化开了那道无形的罡气。回头看着慕容长安,轻哼一声。

    “想跟本宫比试?”

    慕容长安温和抱拳,“长孙殿下误会了,在下绝无此意。只是公主乃长孙殿下的姐姐,长姐如母,长孙殿下实不应如此对待公主。”

    云凌神情冷淡,“这是我们的家事,好像与你慕容世子无关吧?”

    云墨看了看几人,低头问凤君华。

    “凌儿好像对长安很有意见?”

    凤君华笑了笑,凑过去,小声说道:“凌儿这是护姐心切。”

    “嗯?”

    他眨眨眼,“何意?”

    凤君华道:“自打凌儿一出生,绯儿便有了玩伴,十分喜欢凌儿。凌儿的性子几乎和你一模一样,不太喜欢其他人靠近,总是对绯儿不冷不热的,说话也毒舌的很,即便是对绯儿这个姐姐也不例外。绯儿虽然是姐姐,但每次和他争论都处于下方,经常被他气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虽然看起来他们两个经常吵闹不休,但实际上感情好得不得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早些年天下大定,大哥带着长安去了封地平乱,三年前才回来。从那以后,绯儿不知怎的就和长安看对眼了,天天往宫外跑,凌儿看着,心里就不舒坦了。虽然他常常将绯儿贬得一文不值,但心底还是认为自己的姐姐是最好的,总想着日后能娶他姐姐的男儿必定也应该是最好的。什么样的男子才是最好的?说到底他自个儿心里也没底,总归就是无论如何看长安不顺眼罢了,总觉得这世上定然有比长安更适合绯儿的男子。所以这几年,每次长安进宫,凌儿都不会给他好脸色。”

    她用酒杯挡着脸,眉眼笑意盈盈。

    “你且等着看吧,你的宝贝女儿,可早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云墨看了场中的几个少年少女,又回头看着她,曼声道:“我倒是希望当初你也对我胳膊肘往外拐。”

    凤君华一怔,反应过来后忍不住脸色微红,抬头瞪了他一眼。

    下方挨得进的云裔这时候凉凉的开口了,“你俩要秀恩爱回自己屋去秀行不行?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肉麻,也不嫌累得慌。”

    云墨侧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重点在凤含莺身上落了落,含笑道:“你若嫌累,这几日就别回去了,反正宫里宫殿无数,就算你每天换一个屋子,十年也能不带重样的。老夫老妻嘛,的确不适合日日如胶似漆。小莺,你说是吧?”

    “啊?”

    凤含莺原本来关注云绯慕容长安等人,冷不防听到他的话,愣了愣。云裔则是面皮抽了抽,心中狠狠腹诽。

    这丫的睡了十多年,还是本性难移,说话依旧那么毒舌带刺。

    凤君华忍不住轻笑,云裔倒也是个专情的,这些年独宠小莺。小莺自从那年生产云亭十分痛苦,就发誓以后再也不生孩子了,云裔也宠着她。十多年过去了,夫妻俩人就没再有别的孩子。要说恩爱,这世间怕是没几对夫妻有他们两人如胶似漆,恨不得天天都黏在一起似的。

    别说在皇宫里住个十年八年,哪怕是一天,云裔怕是都受不了。

    云裔也真是的,明知道身边这人向来腹黑毒舌,那话语讥讽他不是自找罪受么?

    云墨姿态闲淡,眉目高华,神态依旧从容而雍容。十多年过去了,岁月未曾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只越发的成熟魅力。

    接收到他的目光,凤含莺后知后觉想起来发生了什么,忍不住狠狠掐了一下云裔的大腿。云裔夸张的叫了声,“小莺,你要谋杀亲夫啊?”

    见周围的人都看过来,凤含莺又再次瞪他一眼,随即目光一转,笑盈盈道:“我觉得姐夫的提议不错,宫里没什么人,太冷清了。姐夫忙于国事,姐姐又没了武功,无法自保。这要是万一哪天遇上什么不长眼睛的刺客可就不好了。你呢,就辛苦一下,呆在皇宫里负责保护我姐的安全就行了。我和亭儿都会以你为荣。”

    不等云裔反驳,她又抬头对云墨笑道:“姐夫,你说我这个建议好不好?”

    云墨很配合的点点头,“好极。”

    凤君华忍不住翻白眼,“都几十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在这群小辈面前,也不怕失了风度。”

    对面莫千影也含笑道:“我看啊,他们两个都是长不大的孩子。别说三十岁四十岁,怕是以后七八十岁了也这样。一辈子的欢喜冤家。”

    慕容轻寒也道:“能做一辈子冤家也不错,都是自家人,就算失了风度,捡起来也无妨。”

    他旁边的楚诗韵再也忍不住捂唇低笑起来。

    凤君华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脸温柔温和有礼的慕容轻寒,这还是她那个翩翩如玉的谪仙大哥么?什么时候他说话也这样毒舌了?

    云裔黑着脸,十分郁闷。

    这时候,云亭凑过来,道:“爹,您今天不仅得罪了皇伯伯,还得罪了娘,今晚怕是只能睡书房了。与其让府里的丫鬟下人们看了笑话,还不如就在皇宫住几天。”见云裔沉着脸瞪着他,他忙道:“爹,您先别生气,听孩儿说完。”

    云裔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云亭看了母亲一眼,压低声音道:“爹您想想,皇伯伯沉睡了十多年,皇婶也等了十多年,心里不定得多苦呢。如今皇伯伯好不容易醒过来,自然是巴不得日日和皇婶甜蜜恩爱形影不离的。您住进皇宫里了,皇伯伯还不得作为主人招待您?日子久了,他可比您耐不住。”

    云裔闻言顿时眸光一亮,笑眯眯的赞扬道:“果然不愧是我的好儿子,聪明。”

    好啊,住皇宫就住皇宫,到时候看谁先沉不住气。

    他回头,正要开口。云墨却忽然看了云亭一眼,眼底笑意微微,云亭却被看得通身的冰凉,心里划过一丝不安。

    果然,下一刻,就听云墨状似商量的和凤含莺说道:“我记得亭儿可比绯儿还年长三岁,小一辈当中,他年龄最大。贵族的男子在他这个年龄,差不多都已经成婚,还有的更甚者儿女绕膝了。如今绯儿都开始说亲,没道理这做堂兄的还赶在后面。”

    他说得漫不经心,云亭却苦了脸,几度想插嘴却都被云墨给截断。

    “赶明儿个你举办个宫宴,让朝中贵妇都将女儿带进宫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趁早给他定一门亲事定定心,省得日后和他父亲一样玩世不恭到处惹事。皇叔可就这么一个孙子,只怕早就指望着抱重孙子了。他亲生父亲对这些事不伤心,咱们做伯伯婶婶的可不能忘记。”

    一番话软硬兼施,不仅让云亭无话可说,还顺带暗骂了云裔一通,父子俩顿时大眼瞪小眼。

    凤君华捂唇轻咳一声,妆模作样的点点头:“你说得对。这样吧,下个月你登基,正好是端午节,宫里要举行宴会,趁此机会让各门闺秀都进宫来。万一有合适的就早些定下来,省得日后年龄大了跟你爹一样,东奔西走才能讨到媳妇。”

    凤含莺正优哉游哉的在吃点心,听了这话差点被呛到,忍不住抱怨道:“姐,你说的是姐夫吧。他当初为了追你可没少吃苦头,要说追,姐夫可追了你十多年呢。”

    凤君华愕然,神色微囧。

    云亭立马顺着母亲的话说,“对对对,如今天下人都传遍了。皇伯伯对皇婶一往情深,二十七岁才如愿的娶到皇婶。皇伯伯,我才十六岁,还早得很。比起您当年来,可还差十一年呢。”

    凤含莺立马就给了他一个暴栗,恶狠狠道:“臭小子,你是才十六岁,你娘我已经三十六岁了。十一年以后我都四十七了,你是不是要我过五十岁才抱上孙子啊?”

    云亭捂着被她敲的额头,哭丧着脸道:“娘,您轻点,很疼的。”

    凤含莺瞪着他,“就是要你疼,不然你就记不住教训。”

    云亭十分委屈,搞不懂小时候那么疼他的娘怎么就变成了个泼妇了呢?

    这时候,云凌淡淡开口了。

    “爹,娘,我觉得姐姐还小,现在定亲是不是早了点?虽然贵族子弟成婚是早,但咱们皇家总归和平凡人不一样。姐姐身份尊贵,又是大兴国唯一的公主。她的婚事,可不能这么草草的决定。”

    云绯一听这话就怒了,她原本坐在慕容长安身边,此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道:“云凌,你什么意思?我想什么时候嫁人就什么时候嫁人,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干涉我的私事了?”

    云凌不凉不热的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早说姐姐你恨嫁,你还不承认。”

    云绯气得脸色通红,慕容长安赶紧站起来拉住她。

    “绯儿,不可。”

    云绯瘪了瘪嘴,再次瞪了云凌一眼,坐了下来,不说话。慕容长安也坐在了她身边。云凌看了两人一眼,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凤君华目光在几人身上流连一圈,眼底划过几分笑意,笑道:“这事儿是不急,反正绯儿还小,我也舍不得她这么早就出嫁,过两年再说也可以。”

    她含笑看向慕容轻寒,询问道:“大哥,你认为呢?”

    慕容轻寒点点头,“如此也好。”

    云绯和慕容长安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凤君华又看向以为脱离众人视线松了口气的云亭,道:“不过亭儿也确实不小了,小莺,你觉得呢?”

    云亭刚放松的心又提了起来,求救的看向母亲。

    凤含莺这次却不帮他,仔细想了想。儿子越大越像他父亲,小小年纪就惹了一身桃花债,她可不想以后儿子娶一大堆女人回来让她心烦,便道:“好。”

    云亭立即苦了脸,“娘…”

    凤含莺回头瞪着他,“以后你就乖乖的给我呆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

    云亭没办法,又看向云裔。云裔刚逃过一劫,此时可不想再得罪云墨,便点头道:“嗯,说得有道理。”

    云亭瞪圆了眼睛,眼神颇有些控诉。

    云裔在心里默默道:“儿子,对不起了,你爹我也是身不由己啊。这世上最不能得罪的就是云墨那黑心的和你那强势的母亲啊,没办法,谁让你爹我是妻管严呢?自求多福吧。”

    云亭收到父亲的眼神,气得脸色青白交加,而后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云凌,眼底划过一丝戏谑。

    “我听说皇伯伯十二岁就已经定下皇婶了,只可惜天不由人,命运捉弄,才生生错过了十多年。如今长孙殿下也快十二岁了,要相看婚事的话,是不是也要算长孙殿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