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墨然回首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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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于热锅上蚂蚁似的谢安,李英知淡定得像躺在自家后花园里午睡般自在,瞥瞥守夜的林和,拉过谢安的手不动声色地写下几个字——莫忧。

    谢安被他写得手心发痒,想怒又想笑,待他写完眼睛一亮,反过来也在他手心里写道:“有脱身之计?”

    李英知特别坦然:“没有!”

    谢安:“……”

    险些没被李英知噎出一口老血的谢安气哼哼地把脸埋进臂弯里,和只小刺猬似的拱着背对他。

    谢安气闷的模样落进李英知眼里,面上闪过淡淡笑意。翻过手掌看看,上面依稀还残留着她指尖划过的温度,那么小的一只手,没有他一半大。李英知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个孩子。

    今年仲春的雨季来得煞是早,谢安马马虎虎眯了没两个时辰,就被落在眼皮上凉意给惊醒了。揉着眼坐起来,睡在身侧李英知不知踪影,她脑袋嗡的一声响,这货不会半夜丢下她跑路了吧!

    定睛一看,蒙蒙细雨里与林和说话的不正是李英知吗,谢安为自己的小人心肠暗暗惭愧了一把。

    “姑娘,下雨了,醒了就别搁地上坐着了。”谢安背后响起个耳生的粗糙声音,回头一看,这人她略有印象,昨日是他紧跟着林和上船逮着了他们。她心里琢磨着,应是个副将之类的人物。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人虽脸上一道疤不像个好人,但说话倒算和气,总比那些打见了她眼神就和狼盯着肉一样的其他人好多了。谢安应了声好,一个骨碌爬了起来,低头拍灰尘时,眼下忽然伸来一块皱巴巴的干胡饼。

    那人见谢安不动,只当她害怕,挠挠后脑勺,尽量和颜悦色道:“姑娘你甭怕,俺也是见你和俺家的丫头差不多大,看着你就想起了俺家的姑娘,莫别的意思。”

    谢安缓过神来,忙不迭地道谢,接过饼子,一口啃了下去。

    那人见她爽快,对她自是又生了几分欢喜,一掌拍在她肩上:“走走走,找个挡雨的地坐一坐。”

    当兵的人下手都没个轻重,那一掌下去谢安只觉肩胛骨都快裂开了,身形轻微地晃了一晃,但面上容色动也未动,笑了笑随了他的好意跟去了树下。

    一老一少的两人刚坐下,就有个年轻人嬉皮笑脸地凑过来:“老葛,这地宽的很,给老子也坐一坐呗!”

    “去去去!”老葛大手一挥,“给老子滚边上玩蛋去。”

    那年轻小伙还想蹭过来,老葛黑脸泛过抹冷笑,拔刀往地上一插:“有种你再过来一步。”

    年轻人噤声了,讪讪走开。谢安将他眼底的忿恨与不屑看得一清二楚,她知道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左右都是要死的人了是吧。

    她什么也没说,仍是乖乖地啃着她的饼。

    有了这么一出,老葛有些尴尬,骂了几句老子娘的,抽出腰间的酒囊子喝了起来。

    谢安鼻子尖,嗅了嗅:“西市腔?”

    老葛一乐:“姑娘,你也是好酒的?”

    谢安笑了笑,小声答了句:“家中阿兄好酒,跟着他耳濡目染,懂一些。”

    老葛看向李英知的眼神就明显不善多了,重重冷哼了一声:“这些个京中子弟成天除了吃喝就是嫖赌,老子们在前线打拼卖命,就供这些个饭桶在后面吃喝玩乐!”

    谢安不语,听着别人骂李英知,感觉还是挺爽的!

    老葛越说越越是怒上心头,拔起刀指着李英知的方向晃啊晃的:“妈的,中央那些个狗官什么鸟事都不干,住着大宅吃着皇粮。老子们在鬼门关边打滚,替他们守江山,打突厥打胡人连口热汤饭都吃不上!还不如换成我们大帅……”

    谢安眉梢一动,老葛堪堪刹住了话,自觉失言,借着个酒嗝掩饰了过去:“呃,说起来啊也不是所有的京官都是鸟人,我们镇州的崔大人就是个好官。”

    镇州……就是成德节镇了,崔大人……

    谢安在心中排摸着,她记得童映光那老头提前过,成德节镇的节帅是史明成,镇州州牧嘛似乎姓柳。但这个消息毕竟是她上京前的了,藩镇换州牧比皇帝换小老婆的节奏还频繁,今柳明崔也不是不可能。

    崔氏,这在本朝也是个不容忽视的大姓。

    假作专心吃饼的谢安思量片刻,后知后觉般地抬起头:“崔大人?可是京中崔太公族中亲戚?”

    老葛还要说些什么,忽然凭空插出一道厉喝:“老葛,你又借酒说什么混话!”

    喝止他的不是旁人,正是谢安猜测是军中参事的中年瘦子,两眼往尤作懵懂无知状的谢安那一扫,语气不善道:“时辰不早,该上路了,老葛你去叫其他人集合起来,今天有的走呢。”

    老葛似极怕这个人,诺诺应了声,一声不吭地站起来刚要走,回头又看了一眼谢安。那眼神谢安懂,有同情有怜悯,是看个死人的眼神。

    他想说什么,最终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提着刀走了。

    那“参事”却没有走,背着手俯瞰谢安,目光阴沉:“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都快成死人了还不放过,谢安也是忧伤:“我……”

    “安妹,休息够了没,够了就启程了。”李英知此时走了过来,有意无意地挡入了对峙的两人中间。

    “参事”脸色一僵,看向林和,林和沉默地轻轻摇了下头。

    林和与那“参事”两人在远处争辩,谢安看向李英知:“你和他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李英知神态轻松,“就说了少爷我有钱。”

    谢安:“……”

    确实,沈家富可敌国,无论朝廷还是藩镇都要给三分脸色。可关键是,他们是冒牌货啊!!!万一身份暴露,他们就不仅仅是死的问题了,恐怕会死的相当难看……

    谢安气都快叹不下去了:“你说到到时候,他们是会给我七七四十九刀,还是九九八十一刀?”

    李英知温言细语,体贴入微:“安妹莫怕,真到了那个时候,为兄一定会先一刀给你一个痛快。”

    谢安:“……”

    终于,林和走过来说:“走吧,再耽搁今晚又要宿在荒郊野外,这一带有狼群出没,碰上就遭了。”

    短短的一句话内暗含警告,让李英知他们不要耍小手段。

    谢安知道他们的命是暂时保住了,想松口气吧又觉得这颗心还是没放心,不禁对李英知心生怨。如果他们走的是官道,这会功夫没准都到了魏博。

    走了小半日,谢安注意到他们的行走方向是一路向东。她与李英知是在昭义与魏博两个节镇的交界处登岸的,东边的方向正是魏州。这队人马扮作是流匪掩饰身份,自然不会是昭义或者是魏博的人,那是哪个节镇派这队人来,又是来做什么的呢?

    谢安百思不得其解,她忽然觉得此趟治水之行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如果只是治水,为何不派工部的人而是李英知这个身份贵重的朝臣?

    她又想起童映光那句话:“藩镇与朝廷这滩水浑的很,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探进去。”

    可想起又如何,为时已晚啊!

    “为时已晚。”李英知轻飘飘的话倏地惊醒了她。

    谢安看他,李英知嘴角含笑不说话,只看着来人,轻声问:“兄台有何指教?”

    来者是参事,谢安一见这人就浑身不自在,不免后退一步,她忽然发现林和已没了踪影。

    谢安看见那参事背后跟着的两兵卒,心中叫道,不妙!

    参事皮笑肉不笑道:“沈公子。”

    李英知也笑了笑:“有何贵干?”

    参事呵呵两声笑,笑得谢安全身冰凉:“林头心软耳根子也软,被你三言两语糊弄了去。但想糊弄我,却是没那么简单的!你们不论如何,最后都是留不得的,与其夜长梦多,不如早做个了断。”

    李英知不动如山,甚至还点了点头:“是我也会这么做。”

    “那就上路吧。”参事眸光一冷,身后两个拎刀的大汉朝着李英知他们走来。

    谢安手心里攥满了冷汗,往李英知身后躲了躲,眼光悄悄打量四周地形。

    情急之时,老葛忽然闯了过来,看此情景脸色极是难看:“先生你这是做什么!林头不是说让他们跟着我们走吗!”

    “妇人之仁!”参事怒斥,“留着他们知道了我们行踪,迟早……”

    “咻”的一声,一根冷箭笔直地插入了他的脖子,打断了他的话。

    谢安震惊了,老葛愣一瞬,怒吼道:“有埋伏!!!”

    场面顿时就乱了,不知从何处涌出一股兵卒,潮水一般的涌向了老葛这群人。

    “小心!”

    话音未落,只见手起刀落,一眨眼的事。噗呲,谢安的脸上溅起一行热乎而粘稠的液体,她发怔地看着倒在面前的老葛,他的眼睛仍是睁着的,睁得大大的,看着她……

    李英知头也没回,一手扯过怔立住的谢安:“走!”

    走?往哪走,谢安茫然,身边全是刀光剑影,呐喊声,厮杀声,声声不绝地充斥在她的耳中。

    走了没两步,一杆长枪悄无声息地从后直插她背心,谢安只听咔嚓一声响,紧跟着一声惨叫响起在身侧。她惊骇欲绝地回过头,就见李英知抖去剑上血流,面不改色地继续牵着她从人群突围。

    纷乱的人声离得他们远了一些时,李英知的步伐才渐渐缓了下来,他没有跑很远,而是带着谢安很猥琐地躲在了一处洼地里避难。

    察觉到身后的人安静得有些异常,李英知心知她八成是被方才的杀伐给吓到了,握着的手冰冷得没有温度,他不免心生了些许怜悯,说出来的话却冷酷无情:“藩镇之间常有征伐,这种场面你以后会见得多,早习惯为好。”

    谢安的脸是苍白得惊人,眼眶也红红的,可神色尚算镇静,淡淡地答了声好:“好。”

    两人沉默地在洼地里蹲了一会,谢安忽然问:“你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