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墨然回首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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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谢安翻来覆去,惆怅满肚。

    她打小跟着祖母长在淮洲谢家老宅,除了大年大节妯娌姐妹基本上照不到面,混得最多的就是童映光手下带的师兄师弟。年纪小的缘故,平时没多少男女概念,他们也只将她当做小子一样处着。翻墙逃课没少她,偷酒挨打也一同受着。

    这大宅深院里虽比不得皇城后宫,但女眷间的勾心斗角毫不逊于前者,各个都是温柔乡里的算计高手,莺声燕语间的杀人不见血。谢安那叫一个头大啊,李英知让她这个宅斗小白去与田婴一帮大小老婆周旋,同把只兔子送进狼窝里有什么区别啊。

    烦死了!谢安猛地拉起被子盖住了脸,烦着烦着也就睡了过去。

    庭院左侧的厢房中,灯火跃跃。与魏州一干大小官员不痛不痒地商议了一下治理黄河的工事后,李英知在田婴那坐了坐,双方假惺惺了谈了会“心”,推辞掉了田婴摆宴招待的美意,悠哉哉地回了房中。

    早先在沈家墨坊买来的纸张堆得整整齐齐,李英知看到自己故意捻皱的纸角平整如初,便知道这批东西已经在田婴手上过了一遭了。对此他一点都不意外,如果田婴一点戒备都没有才是他要担心的,那说明魏博已经有恃无恐不再对朝廷有所忌惮。

    雨下了一天仍是闷的很,李英知大大方方地将窗户敞着,房中光景一览无余。同时,谢安屋里的动静也在他眼皮子底下。晚膳的时候谢安没有出现,派人来说是下午零嘴吃多了不消化就不来了。

    心里有鬼不敢见他呢,李英知略略一想,命白霜亲自去挑了一小筐没熟透酸得掉牙的油桃送到谢安那。白霜面无表情地把桃子搁到桌上,面对谢安不解的眼神,白霜一板一眼复述了遍李英知的话:“公子说积了食睡觉伤胃,让谢姑娘您要么出去跑个六圈,要么把这些桃子给吃了消消食。”

    “……”谢安看看那筐光看着就倒牙的桃子,又看看寒雨飘零的天幕,冷面以对,“多谢公子好意,我看会书再睡,消食就不必了。”

    白霜似早料到她的反应,中气十足道:“公子说呢,谢姑娘您要是两个都不选,那今晚就去他房中伺候吧!”见谢安恼怒起来,马上又道:“公子还说,一句话都不听的小王八蛋立马滚蛋,他用不起这样的门客。”

    “……”岂有此理了,这不是逼良为娼吗!!!谢安抬头,隔着重廊见李英知立于窗下冲她一笑,贱得惊天动地。

    谢安大怒,蓑衣也没捡,一句话也没说地绕着院子跑了六圈。

    当她是只牙尖嘴利的兔子,原是个梗脾气的牛犊子,李英知扶窗一笑。最后一圈谢安路过时站住了脚步,抬头看向李英知,眼睛亮得像太阳一样灼灼逼人:“我看这节帅府里美人娇娘不少,公子下次找人伺候直接找田少帅要一个在房里红袖添香就是了!”

    李英知相当惊讶:“伺候笔墨而已,爱徒想到哪去了??”

    “……”

    毕竟是个姑娘家,六圈跑下来约是累到了,谢安回去后没多久对面房里灯就灭了。此时李英知已回好了白霜送来的几封信笺,入了夜雨声更密,他才仿若感到了寒气起身端来一盆热水,关了窗户,仅留了一盏小灯,看起来像是要入睡了。

    烛火如豆,李英知立于阴影下仔细地翻过一叠又一叠的纸张,最终他翻到一叠最为昂贵的白鹿纸时停下来了。摩挲一下纸面,他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墨瓶滴落在了热水中,淡淡的墨色化去,他拾起白鹿纸在水中均匀的摊开。不多时,一行字徐徐浮现:圣危,归都。

    圣危……

    李英知凝视着两字,皇帝的身体比他预料得要糟糕,这么快就支持不住了。归都……西京东都,东都驻扎的神武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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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安打着呵欠爬了起来,想了想翻出一套较为精致的衣裙,穿戴完后对着镜子发呆。读书时讲究个质朴勤学没心思放在打扮上,加上又没及笄,谢安至今也只会揪个丱发草草应付,胡服更是简单随便用布巾攥个髻即可。

    现在想想她活的也真是糙……

    纠结个半天,手中忽然一空,梳子已然被人夺去。铜镜里李英知恨铁不成钢地将她看着:“为师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世族贵女。”

    谢安沉默……

    忽而发根一紧,她茫茫然地想回头只听李英知一声低喝:“别动。”

    掣肘他人,谢安心中有怨也不敢轻举妄动,由他拿着梳子在后面捣鼓她乱蓬蓬的长发。

    捣鼓了半天,李英知终于大发慈悲得放过她的脑袋:“瞧瞧,可是比你那鸟窝头好看上许多。”

    谢安虽不会动手,但识得出他梳了个双平髻,不说多精致但确实比她抓出来的揪好多了……

    谢过之后她咕哝道:“对女子梳发的手艺这般精通,公子不愧是京中风流第一人。”

    “家中有个和你一样不懂事的妹妹罢了。”

    礼尚往来,谢安暗讽他一句,他也不毫不客气地回击了过去,拿着梳子敲敲她的头:“今日我与田少帅去巡视魏州民情,一天可能回不来。我把白霜留给你,也好护你周全。交代你的事情莫要忘了。”

    护什么周全,盯梢就直说呗。

    谢安眼珠子转了转,透过铜镜观察了一下李英知的脸色,试探着问道:“公子,是不是魏州发生了什么事?”

    李英知明知故问:“水患啊!”

    “水患以外的!”谢安问得认真。

    问得倒是直白,李英知借着搁下梳子俯身在她耳边:“黄河水患田婴按兵不发,我更担心河硕三镇勾结在了一起图谋更大,所以……”

    他捻起一朵新鲜的茶花簪在她髻上轻声道:“我们这次来的务必要搅混了藩镇这滩水,最好……”簪花的手微微用力,“找到个给朝廷削藩的机会与理由。”

    谢安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与他,李英知走了半天她才从巨大的震惊过后缓过气来。

    削藩,这简单的两个字,相当于牵动整个大秦未来的国运与数以万计的性命。

    陛下想削藩,不,是李英知想削藩!以他的身份,离那把龙椅只有咫尺之遥,谁都知道想坐稳那把龙椅藩镇就必须要除。可……

    谢安挠挠头,且不说藩镇在大秦屹立的时间如同五姓贵族一样的古老,就说李英知目前的自身情况,屁股都还没挨着皇位,现在就想着削藩是不是有点想太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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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安奔赴帅府后院时恰巧遇到李英知与田婴二人出府,踩了狗屎了……心中骂了一声,谢安乖巧地与他两人行了个礼,李英知眉目淡淡地嗯了一声,田婴倒是笑容如旧:“女郎这是来送你家先生的?”

    谁来送这个人模狗样的狗官!谢安低眉顺眼地应了个是,李英知扫了她一眼与田婴,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嫌弃:“少帅是不知道,别看她在我面前放肆,却是个外强中干窝里横的,怕生怕黑胆子小得可笑。”

    见谢安瞪着眼看他,他端足了做先生的威严不耐烦道:“早便与你说过,黄河泛滥情势复杂带你出去多是累赘。”

    田婴嗳了一声,不赞同道:“谢姑娘年纪小小跟着邵阳君你出来奔波,依赖于你也在情理之中。”转头安慰谢安道,“你家先生与我只是出去一日,府里人我都打过招呼了,吃什么玩什么只管开口当自己家里便是。”

    谢安才应下个好,只见一个娉婷身影从后径自走到了李、田二人身前,行了礼后眼神清亮笑如花开:“邵阳君我们又见面了。”

    李英知亦是凤眸轻挑,柔和一笑:“景姑娘。”

    两人是旧识,谢安看看她又看看李英知,见其不置可否,心中不免对此女子存了两分好奇。

    几句寒暄后,谢安目送他们出府,在大门关上的那瞬间她似乎觉得那名叫景西的姑娘回头看了她一眼。

    谢安不明那一眼的含义,心中更多的是对李英知的腹诽:

    同是女子,怎么她就是累赘!景西就不是了呢!

    她长得有那么像拖后腿的猪队友嘛!

    谢安鼓着冲锋陷阵的气势奔去了后院,哪成想游园似的转了一圈,从下人们口中得知田婴这般年纪竟然只有尚未娶妻,只有一个弱冠之年纳的妾侍。因跟得田婴时间久了,府中人都称这女子一声小夫人。仗着自己讨巧的年纪,别人对她没甚防备,谢安打听到这名小夫人难产过一次后落了病根,若无事少有出来走动。这种阴湿天气,更是居于内室不常露面。

    坐在廊下的木栏上正琢磨着要找个什么由头拜访她时,忽闻走廊尽头传来渐行渐近的呼唤:“芳兰,芳兰……”

    那女子久唤人无应答,又往外走动了一截,恰好与拐过来的谢安碰了个正着。谢安假作无意忙不迭地道歉,只听她道:“无妨,起来吧。瞧你面生,是随京中的官人来的吗?”

    谢安嗯嗯回她,抬头的瞬间,人惊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