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墨然回首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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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登高台

    秋意徐徐而来,一场雨过一场凉,鸿胪寺外的百年银杏簌簌铺了一地厚软黄叶,给没什么生气的衙署内添了一抹亮眼的色彩。

    新帝初登大宝,六部九寺,里外忙得不可开交,革新去旧,整顿官制,布告天下。忙得脚不离地的各位京官们几乎已经忘记了数月之前兵临城下的惊心动魄,从偏远的御史台到宰相们坐镇的政事堂,随处充斥着纷乱的呼喊声:

    “侍中大人!陛下新下的诏令誊写完毕,您快过目吧!”

    “夭寿的哟!老子今年二十八,再这样加班加点下去,非得累成四十八不成!”

    “尚书大人,您别跑!太常寺卿请您过去核对一下千秋宴上各位王宫的名单!”

    “去去去,有人找我就说我出恭去了!”

    “大人!您今天起码已经出恭九次了!”

    兵荒马乱的各部里,稍显清闲的即是鸿胪寺一干大小官员了。今上月前登基,周边诸国尚未来得及进京朝贺,没有重任在身的鸿胪寺卿大人悠哉哉地上朝点个卯后要么躲在自家衙门里侍弄花草,要么偷溜回去逗逗孙子,好不快哉。

    一寺之掌不在,底下的人自然也松懈了下来,留下一两个应付吏部查岗的,各自找乐子去了。

    谢安作为新入司的小吏,自然而然地顶起了当值这个大梁。入了秋,公房内的地板尚未铺上草垫,坐了一会手脚冰凉,将诸国王室的名单整理好后,她揉揉跪麻的脚踝,穿好鞋袜走到房外。

    晾了一个早上,地面的雨迹已干得少不多了,谢安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绕着书转了两圈,松完筋骨后百无聊赖之下她蹲在了树下挑起了叶子,想着搂一些回去让珊瑚给她压个枕头睡睡。

    送信的小仆在后等了许久,见谢安撅着屁股趴在一堆黄叶子里始终没有留意到他的存在,只能尴尬地开口:“大人?大人?”

    谢安身子一僵,咳了一声,掸掸绿色的官袍站了起来,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地道了声谢,将信接了过来。信是鱼形信,落款是个陌生的人名,可谢安不用拆就知道写信的人是谁。

    还能有谁,自然是被贬到东都,落毛凤凰不如鸡的邵阳君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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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个月之前——

    “谢安,本君问你一句话,你且仔细听着,也仔细考量清楚了再回答我。

    你愿意,入朝为官吗?”

    谢安当然愿意了,她不愿意做什么拼死拼活地去考科举啊?!想到这,谢安不禁再一次想起,自己落榜的原因正是眼前这个罪魁祸首所致!

    不用她回答,李英知看她的神情就知道了答案,他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封落好封泥的信笺递了过来:“这是你的官籍,两个月之后你拿着它直接去吏部报道,到时自会有人接应你。”

    薄薄的一封信,正是谢安求而不得的东西,如今轻而易举地送到了她面前,她反倒不敢接了。

    谢安从来不信天上会掉馅饼,尤其这个馅饼还是李英知此人施舍下来的:“公子……是有什么打算吗?”

    她的谨慎在他的意料之中,如果她欣喜若狂,不管不问地接过去,他反倒会怀疑自己此举的合理性了。

    “让你拿着就拿着,哪有那么多的废话。”李英知不客气地将信笺重重塞到她手中。

    谢安傻傻捧着它,拿,不妥;还回去,又舍不得:“公子……”

    李英知冷笑:“这份官籍多少人求之不得,你若不要大可还来,也好让我送一份人情出去。”说完佯作要夺回信来。

    谢安赶紧一把捂住信笺,虽然不晓得李英知的用意,但既然他乐意要给她为何不要呢?

    “既然大人执意要给,谢安也就勉为其难地受了。”

    对于她的厚脸皮,李英知无声地翻了个白眼,见她乐不可支的模样,禁不住再叮嘱了一遍:“记住,两个月之后你再带着它去西京。”

    为什么是两个月之后呢,谢安不解。然而没过两日,李英知突然不告而别,留着白霜将她看在东都。不久之后大秦上下皆知,邵阳君李英知当朝公然拒绝突厥和亲,突厥可汗震怒。正当两国为此事严正交涉,久病在床的大秦同庆帝骤然撒手人寰,驾鹤西去。

    这么个好时机,是个人都不能放过。两日之后,突厥集结兵马,预备以“公主受辱”之名发兵大秦。然而此时的大秦一国无主,百官群龙无首,乱象从生。在魏博与其他藩镇准备派兵前往北方抵御突厥之时,淮西突然夜袭潼关,紧紧地扼住了这条北上的必经之路。

    一夜之间,突厥大军压境,北方藩镇反水,内外夹击,大秦西京告急。

    西京之内,朝中乱得和一锅煮开乱的八宝粥似的,为自己支持的皇子争夺皇位的;吵着要发兵迎战突厥的;还有一些看着情势不对,闹着要迁都避难的。

    有人一看,这不是个事儿是不,别皇帝没争出来,自家老窝先给人端了!有些历经几朝的老臣赶紧忠心耿耿地去找太子,毕竟在同庆帝生前没正儿八经地下圣旨把他给废了,所以他还是一国之主。

    这不找不知道,一找老臣们心都碎了。他们的一国太子,大秦未来的国君正在白马寺打算剃度出家。

    剃你妹的度啊!!右相王崇一怒掀桌,命人将太子赶紧给逮了回来,好说歹说劝他出来稳定国心。

    出家出了一半被拉回来的太子愁眉苦脸:“舅父,您说该如何稳定国心呢?”

    王崇眼睛都不眨:“杀了李英知!”

    太子大惊:“这这这,英知是父皇的骨血,本宫如何下得去手?!”

    “那就捆了他交给突厥处置!”王崇立时想了另外一个办法。

    太子:“……”

    被逼无奈之下,太子叹了口气:“让我好好地,与他说一说吧。”

    当夜,太子连夜驾临邵阳君府。

    对月独酌的李英知丝毫不惊,亦为起身行礼,只道:“殿下来了,坐罢。”

    “本,本宫来了。”独身一人前往“政敌”府中,太子多少畏惧,见李英知容色温和,慢慢放松下来,找了个话题开头,“邵阳金好雅兴。”

    “深夜造访,殿下也是好雅兴。”李英知礼尚往来地回了一句,“殿下,这是来杀臣的吗?”

    太子被他惊到了,这句可不就是古来进来大多数皇帝干掉前朝皇帝路人甲的惯例台词吗!他吓得登时坐也不敢坐了,刷的站起来,鼓起勇气道:“本宫是来劝邵阳君登基为帝的。”为保诚心,他赶紧将玉玺从怀中取出,双手送上,“邵阳君人品民望有目共睹,乃当世明君的不二人选。本宫,愿让出储君之位,迎邵阳君你入住宣政殿。”

    李英知早知道这个太子软弱无能,没想到竟大方到了将皇位拱手送人的地步,无语了半天他道:“殿下您愿意,可臣,不愿意哪。”

    太子震惊:“为何?”

    “一副烂摊子谁愿意接手啊!”李英知理直气壮地回答。

    太子:“……”

    之后的事态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据说太史局里的史官撕了整整一尺多的草稿,捶桌痛哭流涕:“这个邵阳君怎么就那么不走寻常路呢!”

    在突厥举兵相侵之时,来京中支援太子的边疆大将恒峦突然折返而归,在半路伏击突厥军队,一举歼灭万余人。而反水的北方节镇一看势头不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自己起兵直逼西京而来,岂料本应驻守东都的天策一字营七千精兵突然出现在西京郊外,与戍卫京城的羽林、神武两军汇合,与北方节镇军陷入鏖战之中。

    兵荒马乱了两个多月,夏末秋初,草原水草凋敝,突厥后继无力只能败兵退走。恒峦留下一半兵力给副将守住北境,自己率领另一半大军火速驰援西京。

    西京之困由此得解。

    外患一除,中途休场的百官们又打气精神来要折腾了。然而谁也想不到,炙手可热的皇位人选李英知为拒突厥和亲上书请罪,称要辞官请罪。监理国事的太子自然不许,然在王谢两族的压力之下,只得给了他一个闲散官职,贬去了东都。

    李英知贬去东都之时,恰是谢安包袱款款骑着她的小浮云重回西京之日。至此,谢安终于明白李英知给她官籍的原因了。贬官东都他早已预料,甚至可以说是他一手造成,他走了总要留一双眼睛在暗中替他看着西京。

    低调内敛,几乎从没在百官面前露过面的谢安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只不过,谢安摩挲着手中信笺,李英知似乎忘记问了,自己愿不愿意去给他做这双眼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