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敛云收

三月暮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书阅屋 www.shuyuewu.la,最快更新凤凰来仪:丽神最新章节!

    天葵子在差役撇下她弃船而逃之时,自己也落入江中。她是识得水性的,无奈双手被缚无法施展。迷蒙之际,有几道黑影飞快地向她靠拢,又飞快地挟住她向着另一方向而去。

    待天葵子浮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呼吸清新的空气,岸边接应的人显然等待已久,迅速地将她放入准备好的马车,一行人马呼啸着穿过田野,隐没在高山丛林。

    烟敛云收,溪水潺潺流动,雀鸟喳喳直叫。

    手中的镣铐已被锤开,天葵子抚摸着双腕,双目凝视前面的人。前面的人已经换上干净得袍衫,健壮有节的肌肉隐约可见,他很干脆地扣上纽,朝天葵子展颜一笑。

    “侯爷,不,皇上……”

    那一刻,像是见到了久别的亲人,痛悔和酸楚交织而过,天葵子抽泣一声,便哇的哭了起来。

    柴荣近到天葵子的身边坐下,将一件宽大的干袍交给她:“我是偶然乘兴,经过吴越,刚巧听到了你的事情。”

    天葵子哭得更是泗涕横流,不能自己。柴荣如今已是周国皇帝,怎还会有闲情逸致周游列国?他是千里迢迢为她而来,又顾及她的面子,故意这样解释的。

    她哭道:“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你?他们说我祸害无辜平民,罪衅深重。我害死了这么多人,即使判了死罪,也是罪有应得……”

    柴荣轻叹道:“在我眼里,天葵子心地善良,绝非寻衅滋事之人。你是为了保护你的家族不受侵害,又急于想显示自己是个意气风发的狂飙式人物,只是用错了方式,无意间酿成这样的后果。”

    闻言,天葵子伏在柴荣的膝盖上,肆意地大声哭起来。柴荣将袍衫盖在天葵子身上,轻拍她抽动的双肩,不断安慰她。

    过了良久,天葵子微仰起脸,大咧咧抹去脸上的泪水。

    柴荣沉沉的长叹一声,眉眼间染了悔意,用轻缓的声音道:“这些日子我想了想,是我做事太唐突,吓着了你,才导致你离开澶州。你在家乡做事,身边无人提醒点拨,才铸成大错。都怪我,是我太鲁莽。”

    天葵子慌忙摆手,诚心诚意道:“是我的错,不该不告而别。你和夫人待我恩重如山,我视你既是朋友,又如兄长,朋友之间坦诚相待才能无坚不摧。这些日子,我的心里一直对你有愧啊!”

    一滴晶亮的泪水凝在天葵子的眼帘,又无声的滴下。

    柴荣呼吸一紧,他用疼惜的目光看她,扬唇而笑:“这么说,我们的事情扯平了。你说得对,既是朋友,我不会做让你勉强的事;又如兄长,我必须保护你,不再让你受到伤害。”

    “那就说定了。”

    天葵子重新恢复了天真,她飞快地套上袍衫,并用束带在腰间打了个结,极甜地笑着。

    柴荣望着她也笑了,故作惋惜道:“以后,吴越国戎狄家族不会再有傻妹了。”

    天葵子爽朗道:“从此周国多了个天葵子。天葵子愿意追随皇上,为周国效忠。”

    二人一拍即合。

    “走,在回到周国之前,我们先去金陵。”

    柴荣命令着,几名属下也是打猎装束,重新开始他们的行程。

    【贰】

    烟络横林,山无重数,迎晨霭氤氲,听黄昏钟鼓,柴荣率领几名手下,带着天葵子,渐渐深入南唐腹地,在一个花光明媚的白日,他们终于来到了南唐都城金陵。

    柴荣和天葵子茶商装扮,互相以兄妹相称。他们以贩卖茶叶为虚,探明南唐国力为实。

    “以前姑父家境并不富裕,为资助家用,我外出经商,做茶货生意,往返金陵等地。南唐向来对中原虎视眈眈,多次以中原多事为借口出兵淮北。姑父薨逝,周国军事困虚,国力不足,只有深查南唐实事,知己知彼,才能确保疆场无事。”

    这是天葵子第三次踏入金陵。

    虽然没有了初次为寻找姬贤而潦倒落寞的情态,也无第二次为始源君是否黜落而担心,这次身边是当今周国的新皇帝,显然高度警惕,言语行止也是分外谨慎。

    他们行走在热闹的大街上,步态从容。时当晌午,眼前正是繁华绮丽的好景色,高楼林立,锦阙插云,红粉青娥浓妆艳抹,黄衫公子宝马雕鞍,扬起的尘土都有花香的味道。

    柴荣的几名侍卫亦步亦趋紧随其后,柴荣吩咐道:“金陵虽鱼目混杂,人多反而容易被人发现。我们暂且分头行动,关闭城门之前会合,切记小心。”

    侍卫们领命而去。

    天葵子有点不放心:“就我们两个?万一有什么事,我可帮不了你。”

    柴荣悠闲看风景,玩笑说:“我要你帮吗?不过说实话,说不定现在就有人暗中跟在后面,若出了什么差错,我救不了你。”

    “那你为什么还来吴越国救我?”天葵子反讥道。

    柴荣被将了一句,无奈叹道:“你不辞而别,我再怎么生气,也要找到你。天葵子,我怕你出事啊。”

    天葵子的唇角牵起暖暖的笑意,她笑得灿烂,春水般无痕的脸上,透着天真和依赖。柴荣忽觉一阵微痛,他凝视着天葵子,阳光在她的侧脸染上光华,有什么潋滟的清波,在柴荣的心中温柔的荡漾。

    这样的女子,轻贱不得。

    她有自己的世界,洁净澄清,容不下半点虚伪和脏污,即使万千荣华。

    那次,他确实过于草率,太自信了。

    他会等,耐心的等。

    他们走过七孔桥,紧挨河桥的街道笔直绵长,沿街酒肆茶家鳞次栉比。柴荣停止步行,双目睥睨两旁无动静,这才对天葵子道:“你且在这里守着,我去去那家茶铺,不消片刻就出来。”

    天葵子听话的点了点头,在果脯摊前买了一串鲜果,站在大榆树底下吃起来。

    没过多久,耳听一阵沙沙的马蹄声,伴随男人的戏言放浪声。道路两旁的行人纷纷躲避,就是天葵子旁边的果脯摊也急忙开始收摊。天葵子正在纳闷,但见街那边冲过来一群人,骑在马上的男人醉眼惺忪,周围聚集着七八个喽罗,他们正围追戏弄一名年轻姑娘,那姑娘已是花颜失色,哀声连连。

    见此情景,果脯摊摊主摇头叹息道:“看来今日又有人遭殃了,好端端的姑娘家。”

    天葵子急问:“怎么回事?那人是谁?”

    摊主道:“此人乃冯荆芥大人贴身家奴,仗着主子宠爱,隔三差五前来花天酒地一番,横冲直撞,目中无人,见着貌美姑娘就抢,白白把人家糟蹋了。”

    “冯荆芥……”

    一听冯荆芥的名字,天葵子自是怒火中烧,咬牙道:“这金陵城没有王法了?”

    “冯大人乃不可一世的人物,属下尤其骄横。他们纵是犯了事,别说府衙不敢过问,连皇上都是听之任之。”摊主愤愤不平的说道,接着提醒天葵子,“姑娘想必不是金陵人,千万不要惹上这群人,还是速速离开金陵,能避多远是多远。”

    说话间,那年轻姑娘已经跑到大榆树下,朝静观的人们哀求道:“诸位大爷大哥,求求你们救救我!救救我!”

    众喽罗已经围追上来,朝姑娘嬉皮笑脸,戏言喧哗。人们敢怒不敢言,无人上前阻拦。

    那家奴已经下了马,用手中的缰绳抬起姑娘的下颚,眯起醉眼打量一番,自是淫心荡漾:“不错,果然是个小美人。兄弟们,把她带到家里去,让本爷好好享受享受。”

    众喽罗正要上前,姑娘面前闪出一道人影,生生将他们隔开。

    “放开她。”天葵子冷声道。

    喽罗们起初一怔,见是一位同样弱小的女子,不禁都大笑起来。

    那家奴笑得口吐浪语:“还有自己找上门来的?却是奇了。这位姑娘看起来也不错,脾性很对我胃口,一起带回去。”

    “休想。”

    话音刚落,天葵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身上掏出一包迷眼药,撒手抛向空中,紧接着顺势抓过那姑娘的胳膊:“快跑!”

    药粉是柴荣交给天葵子防身用的,药里还掺了不少辣椒粉,那帮人猝不及防,皆被呛了眼,个个涕流不尽,狼狈不堪。待他们能够睁开眼去,天葵子拉着那姑娘已经跑过七孔桥,径往另一街巷去了。

    那家奴气急败坏的喊道:“追——”

    柴荣从茶铺探完军情出来,茶铺主人恭送至巷口,柴荣唯恐遭人发现,便示意主人留步,又叮嘱了几句。正在这个时候,一阵喧哗的人声,下意识望向大街,正巧看见天葵子拉着一位姑娘从他眼前闪过,接着一群狼眼鼠眉的男人嘶喊着紧追而去。

    柴荣暗叫不妙,紧随其后过了河桥,不大工夫见前方这群人已经追赶上了,并将里面的人团团围住。柴荣探头一瞧,里面果然是天葵子。

    那家奴气势汹汹地骂了几句,举起马鞭就要抽向天葵子。

    “住手!”

    柴荣大喝一声,拨开人群,站在天葵子身边,道:“我家妹子有什么不当之处,我做兄长的在这里赔个不是,你凭什么要打人?”

    “凭什么?”那家奴见柴荣平民装扮,自是不将他放在眼里,凶狠道,“她放跑了我的美人,又差点迷瞎了我们的眼睛,你赔得起吗?”

    众喽罗揉着红肿的眼睛,自是连声呼应。

    天葵子回敬道:“你们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与凶暴土匪有何两样?这世风日下、民心不古,全是因为恶官贪婪骄奢、浪荡之徒横行跋扈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