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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沉吟，狐疑道：“战前始源君已致函给皇上，在南唐作为内应配合。攻占正阳时候，亏得他伏兵接应，才如此顺利。怎么此番前来会我，暴露自己，却是为何？”
天葵子也是疑惑不解：“这么多年熬过去了，也不差区区几个月。莫非李璟、冯荆芥想杀他，他不得不过早投靠周国？”
姬贤断言：“我认为将军一开始的怀疑是对的，这是李璟使的离间计，意在阻隔君臣关系，造成周国内乱，其伺机反扑。”
“区区三千白金怎会撼动我伐唐之心？”赵匡胤满不在意一笑，“且让他们进来，我倒要看看李璟还耍什么花招？”
如此短促商议之后，僚属带了来人进来。刚掀起帘子，天葵子一眼认出为首的正是始源君。她显得兴奋，刚想张口叫唤，身边的姬贤突然捅了她的胳膊，含在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始源君目不斜视，面色端凝，径直走到赵匡胤面前，率众稽礼。
“在下南唐始源君，幸蒙圣上宠任，获见将军殊荣。赵将军英雄盖世，声震八方，今日一睹将军风采，果然殊祥交辉，三光澄清！”
赵匡胤客气道：“始源君过奖了。既然你是奉李璟的旨意见我，不知有何贵干？”
始源君睥睨左右，装出为难的样子。
赵匡胤便挥了挥手，示意姬贤、天葵子等人退出营帐。姬贤出去之前，暗地朝赵匡胤伸出五个手指头。
天葵子和姬贤出了营帐，坐在不远处观察帐内动静。想起刚才之事，天葵子不解道：“你干吗捅我胳膊？”
姬贤答道：“你没看见吗？始源君目无表情，毫无笑意，连看我们一眼都没有，肯定遭人夹持言不由衷。你要是像熟人一样跟他打招呼，岂不害了他？”
天葵子点点头，不住地赞许道：“还是你比我长心眼。”
接着，不由得替始源君担心：“看来随他一起来的全是李璟、冯荆芥的人。他们这么不信任他，又让他出使周营，稍不满意便可以找借口杀了他。赵将军肯定不会答应他们的要求，始源君此番回去凶多吉少。”
“喂喂，你干什么这么关心始源君？”姬贤不满道。
天葵子朝姬贤瞪眼：“紫苏的姐姐是紫菀，紫菀是始源君的夫人，你难道不希望他们夫妻团聚？”
“好好，算我说错了。”姬贤无奈讨饶，劝慰道，“不用着急，我出来的时候，已朝赵将军示意，若始源君提起退兵条件，先说五十万两白金。一者始源君可以回去复命，二者李璟心迷酒色，荒淫无度，国库早已亏空，这么多白金，李璟只有搜刮民脂民膏，势必激起民愤，天怒人怨。到时周军战舰早已造好，趁机再下一城，南唐亡矣。”
天葵子这才满意一笑，亲热地捅了姬贤的胳膊。
雨停了，水珠子顺着屋檐的瓦隙缓慢滴落，溅在水缸里。清新的微风蕴着潮湿的气息，白墙黛瓦飘起一缕炊烟，隐约能闻到稻米香。天葵子使劲嗅了嗅，那一刻，她想起了家乡。
“很久没有闻到稻米的清香了。这儿离吴越国近，早晚有一天，吴越国也会归顺周国的，希望不会出现满眼疮痍，百姓流离失所的悲惨景象。”她幽幽说道。
姬贤也是怅触满怀，他望定天葵子，声音温柔：“天下一统已是趋势。吴越国不同南唐，会和平归顺的。你被押往余杭郡的时候，置生死于不顾，还高呼君王保境安民为本，完国归附，你的意愿会实现的。”
“可惜我回不去了。戎狄家族的耻辱柱上，已经刻上了我的名字。傻妹在人们心目中，是个消失的闯祸精罢了。”
“那不一定，至少你的父亲已经改变了对你的想法。那里也有辨真伪、明是非的人，他们会感念你的好，会记住你的。”
天葵子感动凝噎，款款道：“谢谢你。虽然你总是笑话我，但心里有事的时候，安慰我的是你，只有你的话说到我心坎上去。”
一番话如同三月春风拂柳，吹得姬贤心中暖融融的，他咧嘴笑了。沉吟片晌，终于问道：“有一事不明。”
“说话吞吞吐吐的，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明的事？”天葵子率真的问。
姬贤咽了咽，这才说道：“你跟随皇上伐唐，皇上回去了，你为什么不回去？”
“皇上回去自然有皇上的事，我跟着干吗？跟着赵将军，不照样可以打仗？”天葵子瞪大了眼睛，指着姬贤，有所恍悟，“难道你……你想到哪儿去了？”
姬贤着了慌，忙解释道：“我没想到哪儿去，我只是随便问问。”
“有你这么问的吗？你这个龌蹉鬼，尽想些龌蹉的事，看我不教训教训你！”
天葵子却是不依，挥起拳头朝姬贤劈头盖脸打下。姬贤慌得用袖肘挡住，拔腿就逃，天葵子岂肯罢休，嘴里骂骂咧咧的追了过去……
营帐的帘子掀开了，两个人停止了打闹。但见始源君率先从里面出来，睥睨他们一眼，垂着头径直走了，后面几名随从紧跟而去。
天葵子和姬贤进了营帐，赵匡胤正对着一箱子白金沉思，一见他们进来，先命令属下将箱子交给内府，接着对姬贤道：“李璟送上门的，自然不客气照单全收。我已按你的意思，提出五百万的条件，才肯退兵。”
“五百万？”天葵子和姬贤大惊，几乎异口同声。
赵匡胤一脸疑惑，摊开五个手指头示意道：“不是五百万吗？”
姬贤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五十万……”
赵匡胤笑起来：“五十万怎么够？南唐三世，比年丰稔，兵食有余，凑个区区五十万白金太简单了。李璟要是马上给我五十万，我是该退兵还是不退啊？”
“坏了！始源君此番回去难以交差，李璟一旦大怒，定取了他的性命。”天葵子忧心忡忡道。
赵匡胤思忖片刻，说道：“李璟若是想杀始源君，即便是五十万，也照样杀了。我看始源君言辞挺谦卑的，完全照李璟的意思，再说他还有用处，回去李璟不一定想杀他。”
“就怕冯荆芥容不得他。”天葵子恨恨说道。
她拉过姬贤，朝赵匡胤拱手道：“我和姬贤想潜入金陵探个虚实，请将军务必准许。”
赵匡胤自是不放心：“上次你和皇上搅得金陵城天翻地覆，万一被冯荆芥认出来怎么办？”
姬贤也拱手，信誓旦旦道：“我们两个人互相照应，不会有问题。此次潜入金陵，一来可以助始源君一臂之力，二来我军一旦攻城，还可以做个内应。李璟正惶惶不得终日，冯荆芥老谋深算，不知会耍什么诡计开溜，此次正好来个瓮中捉鳖。”
赵匡胤哈哈大笑，拍拍姬贤的肩膀，点头道：“我知道，你当个普通甲士是大材小用。天葵子也待不住，打起仗来女人还需男人照顾，反添了麻烦。你们都是聪明人，金陵之行必定会有所收获，到时我们在那里见。”
天葵子与姬贤击掌，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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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五百万？”
议殿内，李璟听到这个数字，惊骇得差点从龙椅上摔下来。
殿内的众官面面相觑，个个呆若木鸡。
始源君俯伏在地，灰冷的地面映得他的脸如涂上一层铅色，僵硬得丝毫没有任何表情。
“微臣用尽恭维之词，殚精竭虑，无奈赵匡胤狮子大开口，不得已应承下来。圣上，五百万白金可保我唐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圣上请三思。”
李璟哭丧了脸：“国库里哪来的这么多白金……”
抬眼正要征询冯荆芥，冯荆芥早先出列，奏道：“圣上，这分明是始源君与赵匡胤串通一气，故意用惊天数目压榨我唐，搞得我唐自乱阵脚，周军便可趁虚而入。圣上，万万不可轻信始源君！”
始源君道：“期间诸位随从作证，微臣绝无辜负王命之嫌。”
冯荆芥冷笑一声：“你一向木讷寡言，怎么变得这般能说会道？先前两位大学士连吃闭门羹，周军却敞开大门迎接你，还对你以礼相待，你算什么东西？若不是你已经与周军有干系，赵匡胤能如此待你，说什么都不通！”
李璟拍案而怒，指着始源君骂道：“原来如此！朕将重任托付于你，你竟与赵匡胤沆瀣一气，反而欺诳我唐、羞辱朕。来人，将始源君拖出去斩首！”
御林军上前正要将始源君拖下，两边出来文武二臣，替始源君说情：“始源君独居始源国，忠心耿耿，安分守己，素无过分举动。今逢国家有难，奉旨行事，谋逆无证，岂可遭此无辜罪名？圣上，始源君一旦无罪而死，下次谁敢出使周军？况国家正值危难，天下臣民之心何安？愿圣上保全！”
接着，众臣纷纷俯伏下跪，三呼万岁。
冯荆芥还在得意，后面不知是谁踢了他一脚，一时站立不稳，扑通跪在了地上。
“谁在踢我？”冯荆芥回头狠狠瞪眼。
“冯大人，明明是你自己下跪，怎么冤枉起别人？”后面的大臣不解道。
冯荆芥遭了暗算，又不知是谁，想发作又发作不得，无奈随众人匍匐跪拜。
李璟尚在犹豫，看见阶下连冯荆芥都跪了，心生不满，生气的想：“好你个冯荆芥，在朕面前也耍见风使舵的把戏，把棘手的事扔给了朕，让朕做小人。且忍着，这五百万两白金还需他想办法……”
轻咳一声，李璟缓缓道：“既然众爱卿替始源君说情，朕饶了他这一回。关于赵匡胤所说的五百万两白金，众爱卿有何法子凑齐？”
众臣垂头不语。
“冯爱卿，你说说。”李璟问道。
冯荆芥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为难道：“与周军开战以来，臣等散尽家财、支援抗敌，家里好几个月没有鱼肉之香了。”
李璟变了脸色，既生气又无奈，传旨各州加快赋税，千方百计充实国库。旨意出，众臣纷纷领命而去，李璟驾回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