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楼上指点山,门外坐而论道

帝衣戏旦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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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京里有座闻名天下的寺庙,起初叫白象寺,后来不知道为何改成了龙象寺,大乾十八年的时候被圣上册封为国教,有文官到此落轿、武官到此下马的说法,偌大的殿门上那块门匾据说也有了不得的来头,天下武林三教圣地,有哪个比得上龙象寺这群和尚活得潇洒?大雄宝殿前的香火就从未断过,这年头跑马点香的盛况可是愈发常见了,说什么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这道理在乾京可行不通,龙象寺里高僧如云,不说宗字辈的几位老神僧,就算小辈里也有几个了不得的人物,让人不得不感慨啊。。

    李当然收回视线,不去管那些诚惶诚恐伺候在一旁的僧侣们。作为龙象寺的常客,即使他不去袒露身份,也会被有心人注意到,好在这些人也懂规矩,在他没有开口之前,也不敢擅自说些什么,远远的候在外头,被李当然微微摇头拒绝后,便欠身走远了。龙象寺里高人无数,自然不必担心安危,再说今天乾帝也在这里,戒备可想而知。

    从北方菩萨观徒步来到中州的红衣小和尚,跨过中门,此刻脸蛋扑红,抬头看着偌大的寺庙。

    到处是青砖红瓦砌成的楼阁,飞檐高悬,雕栏似锦如画,远处的大殿之外,是数百阶白玉铺成的台阶,一尊四方兽首的巨大青铜香炉放置其中,香火点燃,烟雾缭绕,轻轻袅袅,让整个寺院都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日光轻柔落下,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在地上形成一道道斑驳的印迹,偶尔有来往的僧人三两走过,或是解经论道,或是谈笑风生,好不悠哉。

    都说南佛北菩萨,菩萨观作为北方密宗代表,自然是把它和龙象寺相提并论,但菩萨观地处北方,偏僻荒凉,算上整个山门也未必比得上眼前的一座大殿来得阔气,在寺庙里的时候,师父教导师兄叮嘱去了龙象寺不能弱了气势,小道理不知所谓气势是舌绽莲花那种辨才,还是八风不动安稳如山那种心态,只能将他们的话牢记心里,只是初来乍到,还是被眼前恢宏的佛殿震撼了。

    李当然看着这个唇红齿白,相貌清秀的小和尚,并无催促之意,眼中饶有兴趣,心想他见识了这雄奇景象后,还有几分说禅的心思。

    中州号称四百八十寺,龙象寺既为佛门之首,未必没有道理,可说起北方那个菩萨观,世俗中人又有几个能知道的?据说山门都在贫瘠的群山之中,人迹罕至,就连摘星楼对这个神秘的密宗门派也只有寥寥记载。

    当年的红衣血案也仅限几人知晓而已。

    道理小和尚过殿门而不入,双手合十对着高堂之上巨大佛像礼敬一拜,稚嫩的脸上虔诚而认真。

    周围好多路过僧侣纷纷观望指点,似乎颇为好奇这个身着红色袈裟的小和尚从何而来。

    中州佛门的僧袍多以浅色布料为主,唯有资历颇深的僧人才会赐予袈裟,这红色的袈裟很是少见,倒是听说北方密宗的僧人以五色袈裟为主,红色为上师。

    难道这小和尚年纪轻轻就已是红衣上师了?

    道理小和尚被这么多人看着,脸色微红,摸了摸光头,似乎有些害羞。

    倒是有个目光和善的中年僧人上前,摸了摸他的光头,说道:“小师父哪里人。”

    这么多光头,为何总喜欢摸他的呢,在菩萨观里师兄们这样,来中州了还是这样。

    道理小和尚想了想,认真说道:“小僧法号道理,自菩萨观来,往龙象寺来说个禅。”

    说完从脖子上去下一串长长的念珠,绕在手腕之上。

    周围的僧侣们闻言轻笑,他也跟着笑,只是红着脸摸着光头,眼神纯澈,没有丝毫的生气。

    中年僧人笑完说道:“小师父是要打算就坐在这大雄宝殿门前说禅论道吗?”

    谁知道理小和尚闻言当真说道:“正是如此。”

    然后在众人目瞪口呆中,盘坐在白玉砌成的台阶之上。

    中年僧人这才正色,吩咐身旁之人送来一个蒲团,说道:“小师父这是要说什么禅?”

    道理小和尚道谢一声,愣了愣,有些尴尬的说道:“我还没想好。”

    周围的僧侣纷纷议论这是哪家不懂事的孩子故意来闹腾的,唯有李当然相信他或许是真的没想好。

    中年僧人闻言并不动怒,而是退后两步,从身边之人手中接过一个蒲团坐下,与道理小和尚遥遥相对,笑着说道:“小师父既然没有想好,那贫僧就在这里等小师父想好再说。”

    道理小和尚双手合十执了一礼。

    中年僧人笑而不语,静静等待。

    。。

    比起雄奇壮观的佛殿,寺院的东北角里那处古老的楼阁似乎并不显眼,古木雕成的佛像环绕在楼台周围,仿佛经历了岁月的侵蚀,有些已经剥落不见原来的面貌,唯独楼阁入口处那三个藏经阁的大字依旧清晰,门外也无人把守,周围甚是清净,不见人影。

    藏经阁高九层,实际上为了避讳乾京那位圣上,当初修建之时,将最底一层修在地下,往上只有八层,阁身有如佛塔一般,一层连着一层,环绕而上,此刻藏经阁的八层楼阁之上,一个身着龙袍的中年男子负手站在栏杆前,器宇轩昂,远眺远处的大雄宝殿,一览无余,身后是那位被称为九千岁的中年宦官,面白无须,捧的是一盏五色琉璃镶边的玉樽,盛的是青翠欲滴的清茶观音泪,躬身伺候在一旁,而他的不远处,是身着天师服的老头,苍颜白发,腰背微偻,正是摘星楼那位德高望重的袁老天师。

    乾帝轻笑道:“老先生,你说他能和那小和尚过招多久?”

    袁老天师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眯眼不语,倒是身旁那位中年宦官轻声说道:“只怕半招就分胜负手。”

    乾帝点了点头,似乎对那小和尚颇为中意,说道:“菩萨观那群老东西不敢入京,派个小家伙来,倒是摸准了朕的脾气,不愿意和小辈斤斤计较,童贯你也不要去为难他了,朕倒要看看,中州龙象寺千年底蕴,还比不过一个菩萨观不成?”

    袁老天师却说道:“难说,那小和尚可不简单。”

    名为童贯被满朝文武称为大家的中年宦官刚要说话,老天师往前一步,拱手说道:“老夫斗胆进言一句。”

    童大家眼皮一跳,低头不语,倒是乾帝闻言说道:“老先生有事请讲。”

    老天师沉声道:“自古儒以文乱法,侠以武乱禁,六十年前三十万铁骑马踏江湖,世俗高手死伤殆尽,掀不起什么风浪来,至于那些儒生,杀了便是杀了,陛下不论胸襟还是手段都是无人能及,老夫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倒是近内之人野心勃勃,意图不轨,还望陛下多留个心眼,自古宦官弄权之事不绝,不可不防。”

    童大家欠身,微微自嘲说道:“我一介阉人,只是圣上身边一条忠犬,何德何能劳先生费心。”

    老天师说完闭目不闻,不做任何评价。

    倒是乾帝清淡笑道:“童贯的心思朕清楚,这些年在外面替朕办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说持宠而娇,但总归还是知道收敛的,老先生所虑之事,朕心里明白。”

    童大家俯身跪地:“圣上仁善。”

    老天师眼不见心不烦,而是看向远处说道:“陛下还记得当初的红衣血案吗?”

    乾帝轻啖一口清茶,入口香醇,说道:“如何不记得,莲生和尚,红衣血案,当初一个小小菩萨观,险些让朕折损了几员爱将。”

    口气平淡,却有种说不出的肃杀威严。

    “这小和尚和那莲生和尚同出一门,朕不杀他,已是最大的仁慈了。”

    乾帝捧茶淡淡说道。

    老天师点了点头,说道:“老夫在摘星楼上夜观天象,也是算到菩萨观有人要入京,既然是得自那人的道统,这龙象寺坐而论道,恐怕除了老一辈罕有对手。”

    乾帝突然问道:“当然那孩子回来了,龙象寺普字辈的和尚也该回来了吧。”

    老天师却摇头道:“普字辈里以普渡和尚修为最深,却不善辩机,除非那个六十年前修闭口禅的宗真和尚轻自出手。”

    乾帝眉头微皱,说道:“这名为道理的小和尚,当真如此厉害?”

    老天师反问道:“不厉害能够这般年纪就成为红衣上师?不厉害能够被北方那座菩萨观列为佛子?”

    乾帝一笑置之,轻笑道:“他要说禅那便说禅,朕难道还真的去和一个小辈置气不成。”

    老天师点头称是。

    乾帝放下玉樽,负手而立,在这百尺高楼之上伫足远眺,仿佛能将整个乾京尽收眼底,话头一转说道:“当年朕马踏江湖之后,若说天下臣服也不尽然,羽仙宫搬出中州似乎要和朕撇清关系,就连那藏头露尾的太上教老道闻述,也在谋划着朕的江山,再者北方世家蠢蠢欲动,近些年也不安分了,只是这些年朕明白了,江湖人江湖事,可为而不可为。”

    “武夫乱禁到底只是说说而已,就算是一品境界的高人,也有身死力竭的时候,当年西蜀那位剑圣李清白,也不过是仗着天时地利,才能在大龙江上一显身手,要不是陛下你惜才,也未必还有此人,到底不入人仙境界,终究超脱不了这个世俗。”

    老天师腰背微驼,却是语出惊人。

    乾帝洒然一笑道:“也未必如此,当初那李清白已经是超一品境界的高人了,虽说用人命可以堆死他,但不值当啊,当初龙象寺四位神僧功参造化,可惜少去一位宗法和尚,这些年也就消寂了。”

    “故郡那边闹出不小的动静,似乎是宗法和尚的坐化之地出现了。”

    乾帝目光深远,说道:“宗法和尚身上藏着秘密,朕得不到的东西,太上教就算费尽心思也得不到。”

    说完,眉头一动,看向远处,动容道:“好一个平地生雷。”

    话音刚落。

    只见大雄宝殿前,红色袈裟的小和尚忽然抬头,开口一句话。

    恍然间,天地变色。

    平地一声惊雷炸响。

    偌大的佛殿之中回荡的是天鼓雷音。

    大殿两旁摆放的十八尊金刚神像齐齐抖动,尽皆面向门外。

    金刚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