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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萌昏迷的第五天
君生拿起茶壶，往茶杯里倒了些热水，然后用指腹沾了些涂抹到萌萌的嘴唇上，看着萌萌无意识地咬嘴唇把那些水都抿干了，再继续伸手往她的唇上抹。
“你种的那盆杜鹃花开了，知道么？”
他开始和之前几天一样，尝试着用聊家常的方式唤醒女孩。已经是昏迷的第五天了，君生请来的大夫曾说，他的女孩身中一种由很多□□混合成的毒，且中的毒已深入骨髓、无药可医，最多活不过七日……
也就是说，他的萌萌，还有两天可以活。
君生把茶杯放下，站起身，用轻缓的语速一字一句接着往下说：
“我去帮你把花儿搬进来，这样，你一睁开眼就能看到杜鹃花了。”
说着，跨出房门，走到院中的那个放了一盆杜鹃花的小角落，把花儿抱起，一步一步往回走去。
这盆杜鹃花实际上已经不是当初萌萌从卖花老头那边撒娇打滚要来的那些了。
她当初向那个老头要了一把种子扬言要种杜鹃花，一把种子撒下去最后长出来的却只有一棵，他的小姑娘每天都要给那花浇水、唱歌，爱惜得不得了。可这几天，为了照顾她，他哪里还记得什么杜鹃花，等到发现的时候，那花早就干死了，他也只能托人重新买了一盆……
他一直相信着，他的萌萌不会一直像现在这样昏迷着，连一句话也不留给他地死去。她一定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间突然醒来……
他不能让她在醒来的那一刻有一丁点的可能性会看到那盆枯萎的杜鹃花……他要让她醒来的时间里，一直是快乐的，没有一丁点忧愁的……
这么想着，君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确定自己的打扮和往常一样，没有看起来很颓废，这才放下心来跨进了屋子，找了个凳子放到床前，把那盆杜鹃花小心地摆放到凳子上，摆弄着花的花瓣，一边用温柔的声音对着依旧躺在床上的那人道：
“我把花放到了你的床头，这样，你就可以在睡梦中伴着花香，醒来之后第一眼就可以看见这盆花了……这样心情也会好很多吧……”
君生放好花，重新拿起茶杯，指腹沾了沾水想要继续涂抹他的小姑娘的双唇，却在抬头的一瞬间对上了女孩清澈的眸子。
他呆愣在原地，看着女孩的眼睛先是一片的迷茫，然后一点一点地清晰，再到最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苍白的脸上露出轻轻浅浅的笑容，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对他说：
“师，师父父……终于，终于能看见，看见师父父了……”
“徒，徒弟弟终于，终，终于醒过来了……”
“徒弟弟……好想师父父啊……”
他扯了扯嘴角，唇微微颤抖，沙哑着嗓子：“啊……”
女孩的笑容因为他的回答愈发加深，仿佛只因为他的一个无意识的回答就觉得很开心了一般。
“徒儿，徒儿做了一个好长，好长好长的梦……”
“在梦里师父的声音一直都，一直都陪着徒儿……好，好安心……”
她的眼睛里充满了依赖和信任，还有对他的不舍。一切一切的情感溶在那双眸子里，让君生开始觉得……他的女孩，是不是心里和他一样有了……爱。
“徒，徒儿好想，好想向师父父，师父父说的那样，想要做师父父，师父父漂亮的新娘子，留在人间，和师父一起去江南，去江南找一个，一个属于我们的家……”
眼眶因为女孩断断续续的几句话，开始泛红，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已经好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这种想要哭出来的冲动。
自从君生赚第一笔钱开始，他似乎就一夜长大，再也没有哭过了。在他的谎言被揭穿被一村子的人追着打被各种谩骂的时候他没有哭；在他一整天没有做成一笔生意没钱吃饭住客栈只能和一群乞丐抢个角落躺下的时候他没有哭；甚至在他亲眼看见他投注了无数的希望和心血的那个女孩躺在床上被梦魇缠身得知她可能下一刻就会死去的时候，他也只是难以置信，凭着心里一丁点的“也许还有的救”的念想支撑着，也不曾有想要哭的时候……
可这一次，当他见到沉睡中醒过来的萌萌的时候，当他听到他的女孩说出了那些他一直以来希望她能说出的话的时候……他却再也忍不住……
他是希望他的小姑娘能明白爱的感受，也的确希望让她感受到爱的是因为自己……
可是……
君生的心里涌起了一股怨恨。
可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在这个时候才让她懂得了爱情？！
君生心里很明白，萌萌现在这副状态意味着什么……注定要死去的人在距离死亡越来越近的时候，因为心中的某个执念或者某个人而在一段时间突然变得不再虚弱、同正常人一样……这种情况，叫做回光返照——如同耗尽所有的生命力一般，在结束后就意味着加速的死亡……
他的女孩，就要离开人世了……为什么就不能让她没心没肺开开心心地离开呢？！为什么非要让她在这样的情况□□会到了爱的滋味？！
他再清楚不过，那种好不容易找到了想要和她永远在一起的那个人、好不容易她就在自己的身边、却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她一点一点虚弱下去，不得不接受她可能会在自己眨眼间就消失不见的事实，只能满心不甘，受着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眼看着自己与那人天人永隔的感觉……
为什么非要她在这个时候和他一样受这样的苦？！
他的女孩……已经因为中毒身体受着痛苦了，为什么要让她连心也一起同他一般饱受苦楚呢？！
君生强忍住喉咙里那股难受的感觉，坐到床边，伸手揉了揉女孩的头发，扯出一个笑容：
“这又有什么难的。”
上天似乎总是不想让他好过，让他在终于有了想要安定下来的想法之后，又要失去那个可以让他安定下来的人……可这一切他都不在意了，所有的痛苦也好、悲伤也好、不甘心也好、绝望也好、怨恨也好，他都不想去管了……对于他而言，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发泄自己的情绪怨天尤人，而是要让眼前的被他视若珍宝的女孩……走得安心……
“等你好了，我们就动身去江南，一定能在寒冷到来之前赶到江南的。”
“到时候我们就找个一边靠着溪流同样有院子有花花草草有书房有大厅的房子作为新房，找江南绣工最好的师傅绣嫁衣，用最好的丝绸，就像我们上次去参加的那场婚宴一样，摆个三四十桌，让整个城里的人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女孩的表情因为他一字一句的勾画变得红润起来，眼神迷离，仿佛真的看到了那样的场景一般，露出笑容。
“等那个时候，我就骑着大马出现在你的面前，伸出手对你说‘我视若珍宝的小姐啊，我有一座江南的大宅子，有毕生花不完的积蓄，有一颗愿意为了你停留的心，嫁给我，做我的新娘，好不好？’”
“咳咳。”
女孩似乎被他油嘴滑舌的一句给逗乐了，眼睛弯得如同月牙一般，止不住地笑意，可喉咙也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呛到了，不停地咳嗽。
“咳，咳……”
……
……
手背突然像是滴到了一滴水一般，引得秦萌萌从自家师父父给自己描绘的那个梦境里清醒过来，她反射性条件低头看向自己被水滴到的那只手，却发现那根本就不是水……那是血，从她的嘴角流出来的暗红色的血。
啊……好暗的颜色啊……
秦萌萌看着那滴血，突然想到自己昏迷以前，似乎已经被下了毒——一种没有解药就一定会在七天内死亡的毒。
她忍不住苦笑。
当初之所以会不顾自己能不能得到解药也要让男女主角杀了那个变态杀人狂，不过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本来就是一只鬼，她本来就不担心生死的问题……死亡对她而言，就像回家一样……当然，也因为当时的自己在看到倒在大厅的师父父的时候，以为自家师父被那人杀了……于是，也不想再活下去罢了……
她本来应该怀着“啊，终于可以结束这段穿越的旅程了”的心情坦然面对死亡的……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舍不得……舍不得她的师父父呢……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她终于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发现了他对她的心意……她也终于下定决心要回应他的心意了……怎么，怎么就那么快又要死了呢……
又要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了么？
又要让他像梦境中那些他的前世一样，像个行尸走肉一样地活下去了么？
这么一想，她顿时陷入了一股巨大的哀伤之中，却也在这个时候，重新对上了她家师父父柔和而又充满悲伤的眼……
不行！
她突然打起了精神。
她不可以伤心……她哪里有功夫伤心……她就快死了，她能感受到。五脏六腑都开始出现那种被挤压的感觉，心脏也开始急促地跳动，时不时地瑟缩，胸口仿佛喘不上气来一般……
她就快死了，可他还要活下去啊……她都为了他们之间的分离会那么的痛苦，更何况是她的师父父……爱了她三世的师父父……
他，该有多伤心啊。
“不，不要难过。”
她费力地抬起手，抚摸着师父因为她嘴里不住地吐血而皱起的眉头。
“好，好可惜啊……徒，徒弟弟好像，好像不能和师父父，一起去江南了……”
“不过，不过没关系的……”秦萌萌看着君生张嘴仿佛要说些什么的样子，又立刻补充道，生怕他说出些什么丧气的话来。
“萌萌，萌萌本来就是一只鬼啊……萌萌不怕死的……萌萌，萌萌不是说过么，人死之后，都会去地府的……萌萌，萌萌会在地府等着师父父的……”
“萌萌，萌萌在地府，在地府有一套很大很大，很大很大的房子……还有，还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花不完的钱……”
“萌萌，萌萌还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萌萌，萌萌一定会在地府，在地府等着师父父的……等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咳咳……”
“那个时候，萌萌，萌萌就用所有的，所有的东西……当做聘礼……来娶师父父……”
“好不好？”
“师父父，师父父会嫁给，嫁给徒弟弟么？”
意识开始又一次模糊了起来……五脏六腑开始泛起一阵阵的绞痛，四肢却变得越来越凉……眼皮开始越来越重……
她紧紧地抓住自家师父父的袖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等到他的一个答案……
眼前一片漆黑，眼睛终于控制不住慢慢地阖上……
“……好。”
她听到了很轻很轻的一个字，终于安下心来。
啊，答应了啊……
那就好，那么……她就到地府等着……等着他来……嫁给她。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