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V章

蓝艾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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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景世得到了最近迷恋的姚仙仙,很是在晋王府别院安生了几日。

    宁景兰却因为跟着世子妃去本地官员家中赴宴,喜欢上了那官员府里的花,回来便想要将自己院里的花木也换换。

    “舅母,我听得魏姑娘说,她房里摆的芍药花是在本城买的,有好几盆我都没见过的。”

    常氏听了这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你这小丫头,既然喜欢芍药花,我便派人去采买了来给你摆在院里。”

    “那就多谢舅母疼我了。”

    常氏所生的萧薇听得表姐要买花,也拍着小手要:“娘亲,我也要花花,好大好美的花花。”

    宁景兰喜欢芍药,常氏却是喜欢牡丹的。

    “听得洛阳城里还有花市,不如舅母带我跟小表妹一起去转转,亲自选了花来可好?”

    常氏颇不赞同:“花市鱼龙混杂,咱们还是不要去了,不如让花市铺子里的掌柜来回话,挑些过来摆?”

    宁景兰便嘟了嘴:“舅母既觉得花市鱼龙混杂,何必又要将铺子里的掌柜叫了来呢?”她这纯粹便是为难常氏,只想让常氏带她出门去看热闹。

    常氏哪里会同意,瞬间便想到了一个主意,“不如派了人去问问,花铺子里可有女伙计,或者婆子也成,到时候你问个清楚不就行了?”

    宁景兰假作答应,心里却觉得,哪家铺子也没雇个女伙计的道理,就算是来个婆子,到时候夹七夹八,哪里说得清楚呢说不得几番折腾下来,到最后常氏还得带她亲自去选呢。

    结果晋王府派人去花市,先去了夏家的芍药花铺子,又问及哪家的牡丹花最好,掌柜的便到对门乃是何家牡丹花铺子,却是整个洛阳城里最齐全的地方。

    何大郎与何娉婷同属一家,里面摆的品种自然是没区别的。

    最后请到晋王府的,便是夏芍药与何娉婷。

    晋王府提起要唤个婆子过去讲花,好让王府女眷们挑花,夏家与何家均觉得这是一门大生意,自然要重视,她二人近来也不少往各官员后院里去送花,这事却也寻常。

    往年买花,也往各府里去过的,只今年这事儿特别多,洛阳城里权贵扎堆,又有那些女眷们更喜欢花儿,除了各府采办前来采买,但凡后院女眷们买花,夏芍药索性亲力亲为,带着铺里伙计去送花,顺便向各府的太太奶奶以及姑娘们混个脸熟。

    何娉婷见得她这招好使,比之画画要容易得多,遂学了过来,但有女眷买牡丹,也跟了过去,只她知道的花木知识不及夏芍药,最近便在埋头苦补牡丹种植知识,以及与牡丹相关的各种趣闻。

    她当初想要做生意,只不过是一头热,等真正在这行做下来,一步步跟着何大郎学习下来,见得对门夏芍药不但游刃有余,时不时还要与她家过个招,赢个好多回,对夏芍药都不得不服气。

    到底,夏芍药算是个顶有本事的闺秀,是她这么多年来从未碰上过的能干女子。

    今日二人一同前往晋王府,她便做好了观摩学习的打算,见得夏芍药身边跟着的丫环捧着那本芍药画册,嫉妒的眼珠子都要红了,在马车上就刺夏芍药:“夏姐姐这是看着我家没有牡丹画册,非要在这种时候拿去晋王府显摆吗”

    夏芍药见这丫头又摆出一副斗鸡的架势,头疼的抚额:“你精力也太好了吧?咱们今儿是去晋王府卖花的,我不拿册子光凭一张嘴,王府女眷会信我吗”

    何娉停看看自己两手空空,真是对她人又恨又嫉,忍不住再问一次:“你那工笔画真的不再考虑降降价?上万两银子太贵,你若降降价,就算是降一半儿,五千两也不行?”

    说实话,五千两已经贵的离谱了,很是让人肉疼。

    夏芍药的回答真是让何娉婷几乎吐血:“我又不缺一万两银子,就这个价格也还是看在咱们是邻居,出手帮你们一把的。不然我的画岂能外传?”

    一万两……还是友情价?!

    这事儿再谈不拢的,何娉婷气的连话也不再多说了一句了,直到马车到了晋王府角门,被等着的婆子引了去见常氏,何娉婷还板着张脸。

    夏芍药笑意盈盈就好似什么事儿也没发生,好像在马车上将何娉婷气的快吐血的不是她,还给晋王府的婆子送了个荷包,“劳妈妈久候。”

    那婆子将荷包拿在手里捏了捏,便眉开眼笑的引了二人进去,还提醒她们:“世子妃娘娘性子柔和,极好说话。只表姑娘喜欢芍药花,又挑剔了些。”

    这便是变相告诉她,今儿难缠的不是世子妃,而是晋王府里的表小姐。

    “多谢妈妈了,大热天累妈妈跑一趟。”

    夏芍药生的美貌,说话嘴又甜,那婆子再瞧瞧一旁气鼓鼓的何娉婷,心里也更喜欢这位姑娘,便多问了两句,得知她是夏家的少东,就更喜欢了。

    这婆子是晋王府别院长期看守的老仆,并非跟着常氏从长安而来的主子跟前得脸的奴仆,有时候也出府去,对这洛阳城里的事情也知道不少,这时候便夸了夏芍药两句:“夏少东孝心感人,听说夏老爷大安了?可真是护国寺道静法师治好的?”

    夏南天的病当初已至垂死,道静法师出手便治好了,坊间对道静法师的医术已经吹的神乎其乎,只道道静法师受佛祖保佑,高僧大德佛光普照,已是修成了的佛跎,只在世间救苦救难,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要坐化成佛的。

    这传言一出,护国寺的香火比过往不知鼎盛了几倍,多少人都往护国寺跑,就想沾沾道静法师的佛光。

    “家父确已大安,正是道静法师出手相救。”

    那婆子听得如此,连呼“佛祖保佑”,才依依不舍将二人送到了二门处。

    何娉婷见得夏芍药连个晋王府上看门的婆子都聊的热乎,心里又觉得她话多的可厌,但这份讨人喜欢的本事,她却是没有的。

    晋王府二门处等着的便是世子妃院子里的小丫头子了,领着她们往里走,瞧得见世子妃院落的时候,夏芍药扭头小声提醒她一句:“何妹妹再板着这张脸,让世子妃娘娘还当她唤了你来,你倒不高兴了。也不知道今儿这桩生意你是想做不想做?”

    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何娉婷瞬间就明白了,目光一凝,“你……”进了王府院子里,不是应该使出在她铺子里挖墙角的手腕来,让她今儿一盆花都卖不出去的吗?

    何以又在这要紧关头提醒她?

    她实在不明白夏芍药这好心从何而来?

    直进了常氏的院子,何娉婷的面色终于如常,端着笑脸与夏芍药跟着丫环进去了。

    常氏原想着,管事的前去铺子里,顶多能带着利索的婆子来回话,哪知道竟然是两名妙龄少女,容貌不俗,瞧着身上穿戴打扮也不是寻常丫环的样子。且二人身边都跟着丫环,倒似哪家的深闺小娘子。

    待问得明白了,原来是花铺子里的少东家,顿时笑了起来:“真没想到,洛阳城里原来卖花的铺子里少东都是小娘子吗?”小娘子卖花,倒也相得益彰。

    其实民间风气开放,但有下层百姓,妻女为着糊口,皆出门讨生活的不在少数。就算是长安城,食肆酒坊,或者绣庄里都有女子在外赚钱,或者街市上还有小姑娘提着篮子买花儿果子之类。

    只这一条到了上层社会,便行不通了。

    官员权贵王室宗亲的小娘子们都养在深闺,出门交际也是坐着马车,悄悄掀起车帘瞧一瞧市井间的热闹。纵去了酒楼吃酒,也是往雅间去坐的,却不及市井女儿自在。

    她们自然有固定的交际圈子,都是身份贵重的人家,不屑于做市井小民家样子。

    常氏派了丫环去请宁景兰,没过一会她便到了,人还未至声音已经传了来:“舅母,买花的婆子在哪里?”却是还记挂着在魏府心心念念看到的芍药花儿。

    进门瞧见何娉婷与夏芍药顿时呆了,还当是哪家子未曾见过面的闺秀。

    “舅母原来哄我,分明说了是卖花的婆子。”

    常氏抚额,她只派人去请宁景兰,可没说过来的是婆子。夏芍药倒是妇人打扮,挽着发髻,只她年纪尚小,巴掌大一张粉雕玉琢的脸儿,倒好似画儿里走出来的人物一般,就连萧薇也悄悄跟常氏嘀咕:“娘亲,这个姐姐生的好美。”

    世子妃身边的大丫环们萧薇一律唤做姐姐的,见到何娉婷与夏芍药向常氏行礼,她便只当这两人与其余丫环地位是一样的,开口也小声唤姐姐。

    何娉婷心中觉得宁景兰无礼缺教养,但方才经过夏芍药的提醒,见她气定神闲,浑似没听到宁景兰的话,只笑盈盈立在那里,便也学了夏芍药的模样端着,只微微而笑。

    宁景兰几时瞧过旁人的脸色,全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况且商家哪里比得上她的身份尊贵呢?

    常氏都有些觉得她教养不够,反观这两位花铺子的少东家,倒好似教养比宁景兰还好上一大截。便直接问起两家铺子里都有些什么稀有的品种。

    夏芍药有备而来,将芍药花册从丁香手里接过来,亲自捧到了常氏面前,“这是小的铺子里芍药花的品种,世子妃娘娘可以慢慢挑。”

    何娉婷方才还感激夏芍药好心提醒,这会儿又恨她这手画工,对其人当真是又喜又厌,说不出的复杂。

    她铺子里可没什么画册,唯有一张嘴,少不得费些口舌功夫,与常氏讲一讲自家的牡丹花。

    宁景兰见着了花册子,倒又欢喜起来,跟常氏坐在一处翻了来瞧。

    常氏是个识货的,翻开了第一页,却是个莲花托金,先就被这画工吸引,细瞧一眼便知画这花的人工笔造诣极高,绝非寻常画师,先就一愣。再翻下去,见得各种芍药花栩栩如生,顿时赞不绝口。

    宁景兰倒看花了眼,恨不得各样芍药花都来一盆,到得最后直接道:“不如我将这花册子留下了,回头想要什么便直接选了买就好?”

    她这要求却有些过份了。

    常氏方才瞧着夏芍药身边丫环捧着这画册子的模样,便知她对这画册子的重视程度,想来这本画册价值不菲,定然是她家里做生意不可或缺的东西。有了这画册子,选起花来确实直观许多。

    “这是人家吃饭的家伙,你要了来做什么”常氏难得责备宁景兰一句,转头便问夏芍药:“这等画工,却是极难得的了。也不知道这花册子是谁画的?”

    何娉婷就在身边,夏芍药索性撒谎到底,“回世子妃的话,这册子是小的所画。”她也不算得完全说谎,当初为了表示这画册子乃是夫妻二人合力所做,画是夏景行一笔笔画出来的,上面的芍药花品极品称却是她亲手所书。

    字迹可是抵赖不了的。

    宁景兰一听这话,顿时就不高兴了:“舅母听听,这是她自己画的,这本给了我,回家再画一本不就得了?又不是什么难事儿。”

    何娉婷自家没有花册子,又被夏芍药开了高价给吓退,这会儿看着夏家的画册子眼瞧着不保,夏芍药却还立在那里,并无惊慌之色,心中就替那画册子可惜。

    这东西在铺子里有大用,真落入这个贵女手里,恐怕等她赏玩两日,厌了当废纸撒了扔了都有可能。

    第四十三章

    常氏以前听说过,宫中有画师擅用工笔画人物花鸟,时有繁花盛放之际,圣人便传召画师前往.

    圣上好工笔画,上有所好下必效焉,就连宫中皇子也很是掀起过一股学画工笔画的热潮。晋王世子曾提过,这些皇子以及诸皇子伴读最后画的最好的,竟然是镇北侯的嫡长子宁景行。

    晋王世子提起这位候府嫡长子来,不免可惜他空有才气,品性却极为不堪。

    只常氏乃是后宅妇人,知道许多后宅的阴私手段,又素来对南平郡主抱着审慎的态度,即使后来宁景行被逐出侯府,她心中也并不轻信。

    风流的名声,宁景行一向不曾传出来。若是他有这样毛病,皇后与太子又怎么允许他能陪在三皇子身边许多年?

    反倒是与宁景世接触越久,便越觉当初传出来的宁景行丧德之事,换做宁。景世,大约也做得出来。

    至于其中是否另有隐情,她不过是闲来无事揣测一二,实与她无半分干系,自不会去深挖。

    恰看到夏芍药这本芍药册子,喜这画师工笔造诣极高,便不由的想起了镇北侯府的那位嫡长子来。

    “你当画这样一本册子容易啊?人家吃饭的家伙,现在给了你,她这生意做不做了?”南平郡主有纵容女儿的爱好,可如今是在晋王府的地盘上,由常氏管家,她可没有纵容宁景兰的意思。

    特别是这种巧取豪夺的事情。

    她吩咐丫环将坐在身边的萧薇抱下去,省得一会宁景兰发起脾气来,被自己的闺女给学了去,那就不好了。

    萧薇伸着小手不肯离开,“娘亲抱抱!”见常氏脸色沉了下去,终于老实被丫环抱走了。

    常氏总算松了一口气。教孩子乃是天长日久,耳濡目染,有些事情萧薇年纪小,还不懂得分辨,但她可并非瞧不出来。

    虽然夏家少东面上并无任何不愉,但常氏在外交际,也见过许多教养极好的妇人,喜怒不形于色,却并不是软弱可欺之辈。

    若夏家少东是个谄媚怕事的,有宁景兰这句话,恐怕早早将册子双手捧到了她面前来,偏夏家少东只嘴角微微噙笑,在等她决断。

    常氏毫不怀疑,自己若是今日助长了宁景兰的气焰,真要将这画册子强留下来,夏家少东会轻而易举舍了这吃饭的家伙。

    宁景兰可不管夏芍药生意做不做,她做事但凭一己好恶,哪里管对方死活,见常氏不答应,张口便道:“喂卖花的,你这本册子多少钱,我买了!”

    夏芍药没有凑上前来巴结她,这已经令得她很不高兴了,只觉得眼前的女子太没眼色,难道看不出她喜欢这本册子?

    夏芍药腰板挺的笔直,唇边笑意半分不减,只淡淡道:“姑娘对不住了,我家铺子里只卖芍药花,其余的东西,统统不卖!”

    何娉婷不由侧目:没想到夏芍药倒是个烈性的!

    上次看她挖自家墙角无所不用其极,还当她做生意早将底线都做没了。

    这跟她预想的又不一样了。

    宁景兰没想到她一介商人,比之她这侯门贵女地位低贱,居然敢驳了她的请求,指着她的鼻子顿时破口大骂:“我看上你的东西,是你的福气,竟然不知好歹!不就是个破画册子吗?若你今日不卖了给我,看我敢不敢撕了这册子?!”

    她这句话才脱口而出,夏芍药忽大步上前,向常氏道:“世子妃得罪了!”从常氏手里拿过芍药花册子,嘶啦一声便撕了一页下来,三两下便撕成了碎屑。

    “你……你大胆!”

    “小人胆子小的很,只是撕自家的东西,撕的又不是姑娘的东西,何错之有?”嘶啦嘶啦声不绝,很快她脚下纷纷乱乱落了一地的画册子的碎纸屑。

    她每撕一声,何娉婷就忍的好辛苦没打个哆嗦,总觉得她这是在撕银子,一百两……三百两……一千两……三千两……

    上万两银子眨眼功夫就成了一地的碎纸屑……心好疼!

    宁景兰气的脸都青了,从来还没人当着她的面给她这么没脸,更何况眼前这个女子地位不及自己,只是个商人妇,却恁般嚣张!

    夏芍药似压根没瞧见她的脸色一般,踩着脚下一地的碎纸屑向常氏道歉:“今日是小人的不是,弄脏了世子妃的房间,回头小人便送十盆极品芍药来向世子妃陪罪!告辞了!”起身之时,还似来时一般笑眯眯的,衣袂飘然,潇洒转身,浑似没瞧见宁景兰气的头顶冒青烟的模样。

    常氏倒没想到夏家少东竟然是这般傲气的一个人。她说了不卖的东西,被人胁迫,与其让宁景兰毁了,还不如自己动手来的痛快。

    且撕完了还浑然无事人一般,向她赔礼,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姑娘……好走!”

    夏芍药毫不拖泥带水,转身便要往外行走,何娉婷可就急了:“夏姐姐你等等我啊——”两个人一起来的,现在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莫名有些不安。虽然这是个做生意的好时机,可是何娉婷这一刻却好像脑子进水了一般,实忍不住想对着夏芍药拍手叫好,赞她干的漂亮!

    生意算什么?

    无论如何,这会儿她是死也不想待在这里瞧宁景兰的嘴脸了。

    夏芍药脚下一滞,她撕的痛快,真的……把何娉婷给忘了。

    不过两家生意原本就是竞争关系,何娉婷这会儿喊住她,却有些奇怪了。

    难道不应该是她任性丢了生意,何娉婷顺势留下来与晋王府谈成一笔大买卖,以雪前耻吗?

    何娉婷匆忙朝着常氏行礼:“世子妃娘娘,今儿抱歉,这生意就算了,为了表示歉意,回头我家铺子里给娘娘送十盆上品牡丹花来供娘娘赏玩,先告辞了!”

    也不去瞧宁景兰的脸色有多难看,几步便窜到了夏芍药身边,亲亲热热挽了夏芍药的手,“夏姐姐等等我,咱们一道走。”两个人一同出了常氏的院子。

    夏芍药怎么也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何娉婷挽着手亲亲热热出来了,二人身边跟着的丫环都傻了眼。

    “……咱们有这么熟吗?”

    何娉婷也不客气:“你老去我铺子里蹭点心吃呢。”你是怎么做到不熟还跑人家铺子里蹭点心吃的?!

    夏芍药竟无言以对!只是从心里觉得:这丫头傻了吧?!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

    “等回去了,看你大哥怎么收拾你。”

    何娉婷回答的颇妙:“我就告诉我大哥,说今儿这生意又被你搅黄了。反正你也抢了不止我家一门生意。”

    夏芍药从上到下将何娉婷打量了一番,总感觉她今日好生奇怪。这个暴炭脾气今日居然没炸,真是太奇怪了!

    更为傻眼的是常氏,她今儿是叫了花铺子里的人来买花,最后一个铜板没花,反赚了二十盆花。

    虽然她并非花匠,却也知道一盆好的花是需要花费许多心血来培育的。这何家与夏家的两位少东各送她十盆花赔罪,端的是有钱任性。

    直等何娉婷与夏芍药出去好一会儿,房里的丫环上前来打扫地上的纸屑,常氏才叹一句:“真是可惜了好好一本画册子。”

    宁景兰这会儿还在气头上,又见常氏丝毫没为她讨一句公道,便发狠道:“舅母好没道理,瞧着我被个商人妇欺负,也不为我出头说两句,就由得外人欺负我!”

    常氏这会儿对宁景兰当真是不耐烦到了极点,她在外素有贤名,为人又宽厚,从不做胁迫别人的事情,特别是良民,更不似自家奴仆一样,捏着卖身契,想怎么捏死就怎么捏死。

    能在洛阳城里经营出一片天地的,不说根基深厚,至少也是有点自己的路子的。欲语有云,强龙不压地头蛇,她一个堂堂晋王世子妃跟个商人过不去,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

    也亏得夏少东与何家女少东俱是人精,绝口不提宁景兰为难她们的事情,只向常氏赔罪,不愿再做这门生意,说到底还是她们退让了一步的。

    “她们都已经送花赔罪了,各送了十盆花来,这于她们却是极大的损失,你还想让她们怎么样?”

    宁景兰原本针对的只是夏芍药,只是何娉婷做出与夏芍药共进退的模样,倒让她连何娉婷一起恨上了。

    这会儿跺了跺脚,索性耍起赖来:“反正我不管!她们可说的明白,是向舅母赔罪,可不是向我赔罪。等她们送了花来,我必要一盆一盆全砸了!”

    常氏没想到宁景兰油盐不进,实是忍不了了,“阿兰既然不喜欢这些花,你也说了她们是送给我的,那到时候花送了来就全摆在我院里吧,也别摆在你院里碍眼了,省得你脾气上来全砸了!这些花能长成开花也不容易,且让它们多活几日吧。”

    宁景兰原本想好了,多买几盆少见的芍药花,到时候请了最近新近结交的朋友来给她们炫耀一番,哪知道花没买成,不但受了夏芍药的气,连带着常氏也生了她的气,顿时好不委屈,扭身往自己院里去了。

    常氏揉着额头作难:“就这个脾气,我哪里还敢带了她出门交际应酬?!若是真有人家瞧上了她,娶进门去岂非害了人家?”

    做人媳妇,可不是你气焰嚣张,背后有大靠山就能过的好的。

    瞧瞧宁景兰的亲娘南平郡主,可不就是现成的例子?!

    当年闹的沸沸扬扬,如今也不见得比旁人过的幸福,甚至还因为逼死了一条人命,多少年来在权贵宗亲圈子里都没什么好评,导致儿女的婚事都不顺遂。

    丫环劝她:“这事儿要头疼也是郡主头疼,儿女都是郡主生的,跟主子可没关分干系。”

    “这倒是。”总算这句话教常氏开怀一点,反正目前的差使也只是临时被晋王委派,等离开了洛阳,以后跟着圣驾行走,宁景世与宁景兰还是要跟着晋王的。到时候她身上的担子可就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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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芍药与何娉婷从原路返回,自有先前的婆子引着她们往外走,见得二人笑嘻嘻的模样,还当谈成了一笔大生意,顿时笑着向夏芍药恭喜:“老婆子早就说过,世子妃娘娘可是个宽厚人,夏少东今儿这生意做的不错吧?!”

    “不错不错!”损失了一本画册外加十盆绝品芍药花。

    夏芍药心疼的无以复加。

    可是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恐怕还是会上前去撕了那本画册,而不是献给宁景兰。

    这本画册还是他们夫妻二人合作,夏景行的工笔画极好,虽然她只有最基本的欣赏功能,认为工笔画好不好就在于画的是否逼真,但在她的眼里,夏景行的画就是她见过的最好的工笔画。

    他费时费力画的花儿,她可不愿意拿来献给侯门贵女闲暇赏玩。

    那婆子引了二人往府外走,才转过一处月洞门,迎面便撞上了个少年郎君,生的倒是好仪表,只猛然瞧见婆子引着两人迎面而来,打眼先瞧见了夏芍药,目光便有些发直。

    婆子暗道一声糟糕,低低介绍:“这位是……府里表姑娘的兄长,表少爷。”

    旁的不用她多说,夏芍药心里已经生起了警惕之心,暗道:瞧方才她家表姑娘这霸道的性子,恐怕她的兄长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夏芍药与何娉婷侧身避过,宁景世直通通便走了过来,开口便道:“这是哪家子的姐姐妹妹,我怎的从未见过?”

    他才一开口,夏芍药便听出了轻浮之意。谁家正经的郎君瞧见未曾谋面的女子,开口便是姐姐妹妹?

    何娉婷握紧了她的手,心中对宁景世的口气也颇为厌恶,二人侧身避过了,等着他过去。此刻是回廊,他不过去二人也不好直撞过去。

    她们不开口,婆子却不能不开口,“表少爷,这是今儿太子妃请来的花铺子里的少东家,要给府里添些盆景呢。”

    婆子不开口便罢,开了口便是给了宁景世搭话的机会。他越发不走了,拦在中间问了起来:“也不知道两位少东铺子里都买的什么花?我院里也想添些花草呢,不好劳动舅母,倒是可以问问两位。”细一打量,便察觉出那容貌最为出色的似乎已经成亲,梳着妇人发式呢。

    他心里略有几分遗憾,目光便往何娉婷身上扫去,待见得何娉婷眉目间颇有几分英气,又喜她颜色可人,倒与姚仙仙那等娇滴滴的模样全然不同。

    想起姚仙仙,这会儿倒想到这几日的恩爱时光。

    他年纪不大,但阅过的女子算不得少了。细品起来,处-子自有处子的青涩美妙之处,但……经过人事的也未尝不好。

    姚仙仙跟了他时,便不再是处-子,行院里的姑娘尝过鲜的可不止一人。眼前女子梳着妇人发式,但容貌比之姚仙仙却又胜了一筹,就算已嫁过了人家,若论清白也比姚仙仙要更好。

    他倒没想过强夺□□,只突然想起来以前看过的画本子里写着书生本钱大,便勾引了隔壁开生丝店掌柜的娘子,做成了一出风-月故事,那等偷情的滋味,着实美妙。

    这等事体,他可从来没有尝试过的。

    他脑中一时便转得十八个淫-邪的念头,直盯着眼前的两名女子。

    婆子张了张口,才要回答,宁景世便道:“老杀才,小爷要你答话了吗?”这是摆明了想让夏芍药与何娉婷说话。

    夏芍药便道:“小店里的花儿品种低劣,未做成府里的生意,这会儿便要回去了。劳公子让让路。”

    婆子心道:若说洛阳连芍药夏牡丹何家的花儿都是品种低劣,哪谁家还敢开口说自己家花儿好?

    不过看宁景世的模样,她也算是世情老辣,瞬间便猜出了夏芍药这是不欲与这位表少爷多多牵扯,瞧在夏芍药进门之时送的荷包面上,便往前走了两步:“世子妃让老奴送两位少东回去呢。”

    婆子既抬出了常氏的幌子,宁景世便不再阻拦。

    反正这两人既然已经来了晋王府做生意,以后有的是机会打听清楚姓甚名谁,还有这女子嫁的何人为妻。

    若是个怂包软蛋,仅凭他的出身来历,就不怕尝不到这妇人的滋味。

    *********************************

    夏芍药与何娉婷从晋王府里出来,回首去望,庭院深深,二人同时长吁了一口气,心里默默将晋王府加入黑名单,列为拒绝往来户。

    不说常氏性子如何,单只她家的亲戚就令人吃不消了。

    一个表姑娘颐指气使,一个表少爷色中饿鬼,也不知道什么人教出这等儿女来,也算是不容易了。

    旁人家有儿女,教废了一个,总还有另一个成了材的,这家子倒好,一下教出两个废柴来。

    两人心同此理,对视一眼,互笑出声来。

    何娉婷率先开口:“我请夏姐姐去明月楼喝酒,庆祝你生意失败,还损失了一万多两银子,外加十盆花!”

    这是什么鬼名堂?

    夏芍药瞪她一眼,“那我可就要拣贵的点了!”

    “早就领教过夏姐姐的厚脸皮了,我都已经习惯了!”她家铺子里的点心师傅现在还战战兢兢,生怕哪一日夏芍药上门去吃点心,吃完了还要指手划脚,指责他点心做的不够好。

    遇上这样不讲理的客人,又不买花,可以说从东家到掌柜,从点心师傅到小伙计,就没一个人欢迎夏芍药去的!

    夏芍药:“……”

    她鲜少有词穷的时候,今日何娉婷倒是堵了她不止一回。

    等到了明月楼,她便报复一般,果然只拣贵的点,满满点了一桌子的菜,又要了一壶梨花白,二人你来我往的喝了起来。

    酒喝到第三壶,何娉婷便打开了话匣子:“……其实我是真的很讨厌你啊!”特别是每次兄长何大郎夸她的时候。

    别人家的孩子就应该是全民公敌!

    夏芍药举着甜瓷白小酒盅与她碰了一杯,咯咯一笑:“没事,反正我也不喜欢你,每日气的你头顶冒烟,我便能多添半碗饭!”

    她也喝的差不多了,不然这话是决计不会说出来的。

    二人对视一眼,顿时吃吃笑了起来,何娉婷骂:“假惺惺,装模作样!”她平生最讨厌这样的闺秀了。

    明明心里不喜欢对方,还要装做喜欢的样子,何苦为难自己?

    每次她看着夏芍药对她露出亲切的笑意来,就觉得后背的汗毛全立了起来:这货不会是又在想法子算计她吧?

    ——这都抢了她多少次生意了?!

    怎么就不能光明正大的吵一架呢?偏偏要维持表面的和谐?

    “可不是嘛!”夏芍药一仰头便将酒盅里的酒喝了下去,“能说出来真是太舒服了!”

    她这般利索的承认自己假惺惺,可谓坦诚已极,何娉婷反倒说不出话来了。

    “既说不出话来,便罚你多喝两盅!”

    何娉婷果真连喝了两盅酒。

    二人身边跟着的丫环急的没法,难得同心一致,商量一番便给了酒楼掌柜的赏银,让他派人往何府与夏府送信。

    半个时辰之后,何大郎与夏景行在明月楼前相遇了。二人对视一眼,不由苦笑,在明月楼掌柜的带领之下上了二楼雅间,果然见到两只醉猫。

    何娉婷看到兄长,还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完蛋了夏姐姐……今儿生意没做成,我哥哥来揍我了!”

    何大郎:“……”

    难道他在亲妹子心里,就是个喜欢动粗的家伙?!

    夏芍药拍桌大笑,“该!回头……回头我送棒疮药去你家!”

    夏景行头疼的上前去,抢了她手里的酒盅,她这才偏着头瞧过来,嘴里嘀咕:“坏了坏了……我撕了画册子,夫君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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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芍药向来克制,从不曾喝醉过酒,哪怕是在夏南天的身体最没希望的时候,也从不曾喝酒放纵过自己。

    今日醉酒尚属首次。

    家里的华元素娥等人见得她喝的醉醺醺被夏景行抱回家来,俱都大吃一惊,还当她发生了什么大事。

    她自己被夏景行抱到浴间里去,放在婆子提来的热水里,起先还拍着水花玩,全然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从明月楼回来的,没玩得几下就睡了过去。

    夏景行将这丫头洗涮干净,送到床上去睡,这才去审问丁香,“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香遂将晋王府之事从头至尾讲了一遍,夏景行越听,眉头皱的越深。

    及止听得宁景世竟然在晋王府里公然调戏他家小娘子,眼里都快喷出火来了。

    丁香还当他这是生气自己妻子被人觊觎,又恐他迁怒于夏芍药,便为夏芍药说好话,又将宁景世臭骂了一顿:“……王府那位表少爷真是轻浮浪荡子,姑娘生意没做成,又撕了画册子,心里本来就不痛快,喝醉了还跟何姑娘在那里骂呢,说是那表少爷瞎了狗眼……”

    夏景行听得这话,眉头总算松开了一点点,打发走了丫环,便回床上去,搂着小妻子怎么也睡不着。

    夏芍药却睡的昏天暗地,全然不知。

    一觉睡到天亮,夏芍药才睁开眼睛,伸个懒腰,才觉出自己被夏景行紧紧搂在怀里,捂出了一身的汗来。

    “快松松,喘不上气来了。”快要热死了。

    夏景行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一夜未睡,都在考虑如何张口跟夏芍药提起自己的身世。一直隐瞒下去,万一哪日穿帮可不好。就算是不穿帮,可是她如今跟长安来的权贵打交道,早晚有知道的日子。

    昨日是她傲气,撕了自己的画。

    南平郡主固然不关心自己,宁景兰与宁景世对他这位兄长也从来不放在眼里,他的画他们也未必认识,但若是落到有心人眼里,再无有不识的道理。

    至少当初他在宫里与皇子们跟着画师学画,头一个诸皇子以及晋王世子就见过他的画,就连晋王今上都见过的,这些人都是行家里手,只扫个一眼便能认出来。

    夏芍药才睁开眼睛,就瞧见夏景行顶着一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深深凝望着她,她摸摸自己的脸:“夫君这般沉痛的瞧着我,可是我最近变丑了?”倒没想起来自己昨晚是如何回来的。

    夏景行沉痛点头:“忽然有点后悔怎么办?”后悔当初不该在万念俱灰的情形下答应了她的亲事,将不知情的她给拉进了这个漩涡之中。

    ——现在让他放手,已经晚了!

    他再做不到了!

    以前他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在一日日的相处之中迷恋上对方,并且让自己变做个儿女情长的男子。

    夏芍药蹭的坐了起来,一巴掌就拍在了他的脑门上:“你没睡醒罢?没睡醒再睡会,等睡醒了再考虑一下,到底后悔的应该是我,还是你?!”

    夏景行哭丧着脸摸摸自己的脑门,立刻认错:“我现在睡醒了,怕自己一会开口,后悔的就不是我,而是你了!”

    夏芍药嘻嘻笑着摸摸他的脑门,又在上面啾了一口:“乖啊,睡醒了就好。”下床来穿鞋,低头瞧见自己连小衣也换了,顿时一呆,似乎忘了什么。瞬间“啊”的一声,吓的夏景行还当她哪里不舒服,却听得她道:“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明明最后的记忆是她跟何娉婷在明月楼喝酒呢。

    “何娉婷呢?”

    夏景行都要被她这反应给打败了。这是……酒才醒?

    “自然是被她哥哥给接走了。”

    夏芍药小心问:“何大郎……没揍她吧?”那人在外就是笑面狐狸一只,应该做不出当众揍亲妹子这种粗鲁的举动的吧?

    夏景行哭笑不得的看着她,光担心别人,她怎么就不担心自己?

    夫妻二人都存着心事,夏景行在考虑如何开口讲自己的身世,而夏芍药在考虑怎么开口讲昨天自己一怒之下撕了画册的事情才不会让夏景行觉得自己不尊重他的劳动成果。

    二人洗漱完毕,丫环摆了早饭过来,各自略用了点,便让丫环将桌子撤了下去。

    今日夏景行也不出门了,夏芍药也留在了家里,将房里丫环们都打发了出去,这才期期艾艾道:“其实,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说。”

    夏景行:“我也正好有事情要跟你说。”

    夏芍药鲜少见他这般郑重的神色,不得不慎重对待,“你不会……在外面养了个外室吧?”

    明明是很沉重的氛围,生生让她这句话给扭转了过来,夏景行在她小脑袋瓜上敲得一记,“你这脑袋瓜子里究竟在瞎想些什么啊?”

    夏芍药嘿嘿一笑,大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生了外心,养了外室就好!

    她重整旗鼓,这次索性一口气讲了出来:“昨儿去晋王府谈生意,王府里表小姐要买画册,威胁我不卖就撕了。然后……然后我就自己上手把夫君画的册子给撕了……”

    夏芍药原还想着,夏景行听得这话,好歹会有些不高兴吧?他若是不高兴,自己应该怎么哄了他高兴,脑子里转了七八个念头,却眼瞧着夏景行面上露出个赞赏的笑来:“撕的好!”

    “我也觉得自己干的漂亮!”夏芍药见得他不但没生气,反还夸自己,顿时露出了点小得意来,“夫君画的花儿,怎么能送给别的女子呢?”

    夏景行露出个苦笑来,“其实……晋王府的表姑娘与我似乎还是有那么点关系的。”虽然他很想否认,情份是一回事,可血缘上论起来确有点干系的。

    夏芍药顿时露出一脸警惕的神色来:“难道那位表姑娘就是与你订亲的——”话未说完已经被夏景行打断:“王府表姑娘是我血缘上同父异母的妹妹!”

    这下夏芍药果真被吓住了,瞠目结舌的模样瞧着带了十二分的呆气:“你不是……不是在骗我吧?”说好的父母双亡呢?

    怎么又冒出个妹妹来?

    而且那个妹妹还有个轻浮浪荡的哥哥……这一家子究竟是什么人啊?

    鉴于宁景世与宁景兰兄妹俩的品行已经在夏芍药这里留下了极为不好的印象,她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便是:这家子养孩子不靠谱,眼前这位自己招赘回家的不会……也是个被养歪了的废柴吧?

    可是相处这些日子,似乎又不像啊?

    夏景行见她露出惊吓的小模样,心里顿时愧疚不已,索性将镇北侯府里那一摊子事给通通讲了一遍,直讲到老侯爷过世,三皇子前往燕云十六州就藩,他一步步声名狼藉,原本由老侯爷出面订下的亲事也被退了……最后被逐出镇北侯府,晋王府护卫追杀,将他逼至绝境,一路逃亡至洛阳,病卧道旁……

    后面的事情,夏芍药都知道了。

    ——不过,她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从头至尾,她的神色渐见凝重,到得最后夏景行几乎都快要讲不下去了。只怕她听完了自己的故事,万一恼起来将自己逐出家门,如何是好?

    被放逐过一次之后,他再不能忍受第二次被放逐!

    好歹镇北侯府对于他来讲,是噩梦,是逼死亲娘的凶杀案现场,是永远的囚笼,他如果这辈子留在镇北侯府,这辈子都会住在这囚笼之中,总觉得亲娘的灵魂永远在那座阴暗的侯府宅子上空飘荡。

    其实,就算是南平郡主不出手,他也是准备过得两年就离开镇北侯府,前往幽州投奔燕王的。

    可惜,她太急不可待了!

    极小的时候,老侯爷护着他,他身边的奶娘悄悄告诉他,是南平郡主与世子爷逼死了他的亲娘。

    而他的亲娘是为着保住他的地位,侯府嫡长子,未来侯府世子的地位,才自缢而亡的。

    而南平郡主更是一厢情愿的认为,他长大之后,一定会与宁景世争夺世子之位。

    从来没有一个人问过他,是否想过要继承那座府邸!

    假如有人来问一句,他必会斩钉截铁的告诉他:比起继承镇北侯府世子之位来,他更想做的是推翻这座腐朽的,散发着恶臭的府邸,将这座大宅子拆的一干二净,不留片瓦!

    与其留在镇北侯府里,与南平郡主斗成乌眼鸡,他更愿意走出去,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郎,在外面打拼出一片天地,以自己的能力为亲娘正名,为她挣得身后哀荣,亲手建立自己的家园,自己的府邸,有妻有子。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一个日渐没落的镇北侯府能给予他的!

    可是这些话,从来没有人来问过他。

    大家都理所应当的将他看做宁景世的竞争者,不止南平郡主对他多加防范,就连晋王也在宫中数次警告他,不许他伤害宁景世与宁景兰半根毫毛,否则便让他无葬身之地!

    多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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