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七章 兄弟杯酒夜谈

徐不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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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过中霄,已至凌晨。

    岳宿之的碧月夫人身子太重,早早就去歇着了。宁朝暮陪着诚儿玩儿了半晌,也困得不得了,先回了水云间。

    平城西阁楼屋顶。

    岳家两兄弟像几年前一样,在屋顶对月谈天喝酒。有时候很多被白日里的光亮阻在嘴边的话,在夜深人静勾人沉思的时候总能轻易脱口而出,没有那么多难以启齿的尴尬。

    “小烬,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在屋顶对月喝酒是什么时候了吗?”岳宿之放下小桌,摆好酒壶酒盅,斟上酒。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四年前的除夕吧。”端起酒杯,轻轻抿着。这些年,大哥还是喜欢喝竹叶青,醇厚清远。眯起眼睛,看着上弦月,岳烬之似乎回到了四年之前。大雪和红色灯笼装点的启天城,在夜里零星响起、传声悠远的鞭炮,没有那么多心事,没有这些年的波折辗转。

    如今两人相对,却有那么多话说不出口。

    最终只能幽幽叹息。

    “烬之,这几年在横天宫还好么?”岳宿之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寂,张口问道。

    “一切都好,师父对我的关照无微不至,师兄师姐们也待我如同手足,学到了很多东西,也明白了很多人情世故。”岳烬之伸手将酒杯斟满,随后将玉杯送至唇畔,一饮而尽。

    “那大哥这些年怎么样呢?听说边关这些年形势不稳,成国在边境蠢蠢欲动小动作不断,肯定让大哥时时刻刻不得闲吧。”拎起酒壶,满上置于屋顶小桌之上的两只白玉杯,而后目光落在酒面之上,宁静而难以窥探究竟。

    “是啊,这几年成国愈加狂妄放肆,在边境五城各种烧杀劫掠。可是说来奇怪,从父亲那辈开始我们就和成国赵汉赵松父子交战沙场,斗智斗勇,相互了解颇深。这些年赵松那厮却好像突然变聪明了,总能找到我国边境布局和调动的漏洞,以强击弱,屡屡得手。”岳宿之眉头紧皱。

    “我曾与父亲说过此事,我们二人想法大致相同。赵家父子绝对没有如此韬略。只是不知道是他身边出现了惊采绝艳的智囊还是我的军队里出现了什么问题……虽然直到现在派出的人手还未打探清楚,从我心里来说倒真的宁愿是前者。”岳宿之声音如往日般低沉,却在自小疼宠的弟弟面前去掉了伪装,透出了说不完的疲倦。

    “大哥莫急,事情总归有解决的办法。过些天我去成国走上一圈,帮大哥探探虚实。”岳烬之摇摇头,替大哥满上酒。

    “那倒不必,成国水太深,你莫要以身涉险,让大哥担心。更何况,你现在身体这般,不要妄动的好。”

    话落,岳宿之端杯以对,看向自家弟弟。岳烬之微微一笑,亦是举杯遥敬,兄弟二人同心共饮。

    “话说回来,你这次来平城所为何事?”搁下酒杯,岳宿之问道。

    “朝暮的妹妹身患沉疴之症,需要一株五色断肠花入药。听说此次王家赏药大典便以此药添做彩头,我随他去看看。”

    “赏药大典?此处距丰邑少说也有十多日路程,你的身子怕是受不住这样的长途跋涉。”岳宿之言语之中多是担忧。

    “大哥莫担心,有朝暮在旁,可保弟弟身子无忧。”岳烬之转头一笑,似是丝毫也不担心。

    “哎。”叹了口气,岳宿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烬之,朝暮是个好姑娘。”

    “我知道。”

    “你……”欲言又止,着实不知如何开口的好。

    “大哥,你知道,我如今不想这些。我不想误了她。”

    久久无话,又复之前,只余酒声。

    “小烬,我与舞衣,并无感情,却被强安上了夫妻之名。大哥知道你钟情于她,却无力反抗,始终对你不起。”

    “别说了大哥,这些事我都懂,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岳烬之面上笑的苍凉。

    “后来我们一直相敬如宾,我始终以兄妹之礼待之。却不曾想无端被人下了药,之后还有了诚儿。”想起儿子,岳宿之眉间的苦楚似乎淡了几分。

    “大哥,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亦是成了定局。当初我问她说如果你不想嫁给我大哥的话,我带你走。”岳烬之勾唇笑笑,眉宇间满是讽刺。

    “结果她说,她愿意,这是她自己的决定。世间都说女子可怜,实则可怜之人比比皆是。这些年我无意于探究事情的真相,也希望大哥能把心事放下。看得出来,大哥现在的二夫人确是你心仪的女子。也恳请大哥在与嫂子白头偕老之外,能好好待她。”

    良久之后,岳宿之将酒杯放于桌案,沉声回答:“好。”

    凉月当空,凉风拂面。

    岳烬之闭上眼,迎着月辉,心中却无端想起了当日落雁城中太叔祖那几句话:“莫再困于旧情,伤于执念。”

    太难太难。

    片刻之后,他猛然想起一件事情,从怀中拿出一只檀香木盒,递给岳宿之。

    “这是何物?”岳宿之接过打开,之间里面只有一颗丹丸。

    “我从启天城离开之前,爹让我交给你。说是皇上赐下的奇药,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让你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本有两颗,但当日朝暮走投无路,在我身上用了一颗,大哥莫怪。”岳烬之勾唇一笑。

    “烬之,只要你能活过来,大哥用命换也是愿的。”

    岳烬之顿觉心中一阵暖意,之后沉吟片刻,接着说道:“盒子下层是一截定神香,需搭配使用。但是……”

    “怎么?”

    “朝暮精于药道,当日她喂我服用之前,却发现药本为两颗,一母一子。若只服母丸,虽药性不变但自此便深种骨髓之毒,受制于人。”语气之中颇为沉重。

    “这药是皇上赐下的,却是安阳王寻得的。”

    听着岳烬之的话,岳宿之蹙眉思索,神色愈发阴沉。

    “皇上与安阳王之间,兄友弟恭,并未有嫌隙。这些年岳家虽说独当一面,却也低调行事避免功高震主。我想不通。”

    片刻之后,岳宿之轻轻地叹了口气:“烬之,这些年你不在朝堂,不知道荆国的水究竟有多深。表面上看起来平静无风,实则波涛暗涌。这场阴谋并不是从这里开始的,却需要在这里做个了断。”

    “这颗药到我手中自然有它的道理。怕是不过多日,它便能派上用场了……”

    岳烬之沉吟片刻,问道:“大哥,你看这样如何。朝暮既然已经推得了解方,我们不如将计就计,找出幕后之人。”

    岳宿之仰天而笑:“所以说,天不绝我,幸亏是你来送药,幸亏你遇到了宁姑娘。如此甚好。有些人拿我做棋子,我不能不从。如今棋子有了还手之力,却也能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兄弟二人举杯相对而饮,互相的心中竟是明朗了许多。

    “对了大哥,你刚刚说……你中了药?”

    “没错。此事我一直想不明白。当年岳家两块琅琊暖玉传家,甫一出生爹便佩戴在我们身上。这些年毒不沾身。却不曾想会在自己府中遭到暗算。”

    “此事我也曾遇到过。朝暮说是因为后天之毒,具体怎样我还没查清楚。大哥还请小心。”

    “一定。”

    喝干了最后一盅酒,岳宿之看看天空,已至寅时。天风转凉,生怕岳烬之着凉,两人便欲回去了。

    “烬之,宁姑娘方才席上还三令五申不让你喝太多酒,如今大哥却是助纣为虐。回头免不得宁姑娘要生气了。”

    岳烬之低头一笑,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