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七章 除夕夜夜交心

徐不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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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间便至年关。

    今日,自清晨至日暮,整个平城府中皆是一派热闹不停的景象。

    晌午过后,岳烬之守着宁朝暮睡了会儿午觉,再睁开眼,却已经日沉西山。方才起身不久,便听得门外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他俯身替宁朝暮掖好了被角,转身便去了外间开门。

    门外之人,却是这几日始终忘至脑后的花夭夭。

    只见花夭夭娇俏地站在门外,穿着一身桃红色的厚衣,外披白色大氅。手上端着木质托盘,上放两碗还冒着热气的糯米百花羹。见得岳烬之开门,方才还万分落寞的神情瞬间便变作了欣喜。

    “夭夭姑娘,你怎得來了?”

    “烬,今日府里忙碌,自然不似以往一般细致。方才我去厨房做了些热羹,补气养身,你与宁姑娘趁热服了吧。这几日……你瘦了太多……”言语之中似是满满的关切和心疼。

    “多谢夭夭姑娘挂念,如此天冷风寒,还劳烦你跑这么一趟。”

    “烬,你不要这般客气。我这几日沒见你,心中沒有着落,我……”

    “咳咳……”正当此时,屋内传來了一阵虚弱的咳嗽声,岳烬之听闻之后,不再言语一句,即刻便转身回了屋。

    花夭夭一人站在门口,面上深情伤怀而又凄凉,终究化作一丝缅怀。

    少顷,她将手中的物什放在外间的桌案上,带上门出去了。

    自得宁朝暮苏醒过來,身子便一天好过一天。不出几日便能下床走动,脸色比前几日要好看太多,只不过右肩伤势颇重,还使不得力。这些日子,岳烬之照顾她照顾得无微不至,两人虽什么事都未言明,可这凑到一起,便自然而然地跟蜜里调油一般,甜得发腻。

    除夕夜,家家户户都点起了大红灯笼,照的整个西疆平城灯火通明。街头巷弄到处可以听见孩童们的嬉笑跑闹,宅院门口不停地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渲染出浓浓的年节喜意。

    在这普天之下,上至高官士族,下至布衣百姓,一年或殚精竭虑或奔波劳碌,无不是为了如今过个好年。无论桌上的年夜饭是丰盛稀奇亦或是简单平常,手边的酒是陈年佳酿还是寡水清汤,只要家人团圆围坐一桌共叙天伦,那都是幸福的。

    今年年节,平城岳府热闹无比。从最高一辈的卦春秋卦老先生,到最小一辈的岳于诚岳小团子,人人皆是面上笑意满满。如今情境算得上是四代齐聚,端的是人丁兴旺,虽不是一家,却着实是胜似一家。

    早早地放过了年节鞭炮,中厅被火盆熏得暖暖当当。居中大圆桌之上摆着满满的鸡鸭鱼肉海味山珍,可把这些日子压抑坏了的岳于诚小团子高兴坏了,直直地拉着宁朝暮的手让她喂。

    吃吃笑笑间,便已酒过三巡。在座之人互相之间拜过了年,说过了喜庆话,又给劳碌了一年的仆役们发了赏钱。之后考虑到这在座几人或重伤未好或怀孕身重,皆不易多坐,就安排仆人将众人送回房间歇着了。只余得岳连峰与卦春秋两个隔代长辈坐在一堆儿,喝喝小酒说说闲话,准备守岁。

    回到房中,将门关上。早先炭火盆的暖意犹在。岳烬之先让宁朝暮斜躺在床上歇息,之后又唤來了仆役将这火盆子重新烧的旺旺的。

    宁朝暮肩膀上的药是三天一换的。今日便又到了换药的时候。岳烬之左右忙活准备好一系列物什,來到宁朝暮榻前。

    “朝暮,今日我给你换药可好?今日天冷夜黑,就不要麻烦嫂子了吧。”前一次换药是周舞衣代劳,可今日正赶上年节,白日里忙的脚不沾地,就沒顾得上。

    宁朝暮听之,面上微微泛红。想了一想,点头应了。

    伸手解衣,玉手微微发抖,面上愈发绯红。费了良久的功夫,才将身上一层一层的厚衣薄衣解下,只余得贴身小衣。香肩全露。可如今这布带紧缠,却也沒得那般想象中的香艳场景。

    岳烬之伸手将她缠身缚带解开,偶尔触及她娇嫩细腻的肌肤,都不由得让两人心笙荡漾。宁朝暮螓首低垂,愈发不敢抬头。却不曾想被岳烬之随口打趣道:“终归更进一步的事儿都做了,莫要这般羞意。”

    这话听到宁朝暮耳朵里,却登时泛起了轩然大波。

    “你……你这话是何意?”宁朝暮惊吓一般看着岳烬之,问道。

    “那日,卦先生都与我说过了……我……”

    “你莫要再说。就当什么都沒发生过吧。”

    “怎么可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沒发生过!”岳烬之心中怒意大盛,登时拂襟而起,“你是女人,有些事情需得男人承担的,请你不要佯装如此大度!”

    宁朝暮鼻端酸涩,良久之后哽咽说道:“可是,我不想……让你做你不愿的事……”

    岳烬之坐回至她身侧,伸手将他搂至怀中,温柔道:“我不会让你受委屈,你只需记得这一点。你不知道,当我看到你性命垂危之时,心中所觉,了无生趣,万念俱灰。”

    “或许,我们真的是大千世界之中,命定彼此之人。”

    换药之后,已经夜过中霄。大多人家已经燃过了供香吃过了年饭,静静入睡了。还有些人准备守岁直至天色大白,间歇间也能听到零碎的鞭炮声响,在不知道哪条巷弄门前响起,传声悠远。深夜无月的平城府点亮着红色烛火,映衬着石路屋瓦上厚厚的积雪,将这座荆国最繁华的边城妆点地精美绝伦。

    虽天色已晚,可两人方才历经了那么一场交心,此时此刻毫无睡意。和衣躺在床榻之上,正正地左右交错相对,如此一來便又说起闲话儿來。

    “你那日怎得知道我在那里?那处荒无人烟,而且你又不知我的行踪。”

    宁朝暮出言问道,这个问題着实困扰了她许久。

    岳烬之听闻,当下便是一笑,将双手后探垫至脑后,这才解释说:“曾柳打探得知你被王家所困,当下便慌了神,给我传了封信來。我见得那封传书,便想立刻出门回丰邑寻你。结果还沒待得出门的功夫,紧接着來了第二封,说你已经回來了,让我无须着急。”

    “这曾掌柜的倒是个伶俐性子,做事稳妥至极。”

    “可他所出最大的纰漏便是十日之后才探得你身陷王家的消息,功过待得开春考校之时自有评判。再接着说方才的事吧。结果那日刚过晌午,卦先生便來了岳府。我虽在驭龙岭上沒见过他,可是我一眼便认得了他,毕竟他与你曾经跟我说过的差不许多。”

    “他说你将遭逢一场大难,让我速去救你。于是我即刻出发,花了两日的时间从此处往丰邑一路寻去,在你遇袭之处看到了小六临终之前放出的讯息。也多亏曾柳见你孤身上路不放心,让小六一路跟着你。否则……”

    “可是他却因我而死,若不是我,他不会遭这般殒命之灾。”

    提起此人,宁朝暮心中一阵阵发堵。那个年轻人隐忍而沉默,至死都以岳家的命令为己任。可是在她眼中,确是他被她连累丧命。这是她这辈子都将都铭记于心,自责如斯的。

    “小暮,你莫要说我冷血无情。虽说我也惋惜我的手下就此殒命,可是,若是出事的人是你,那我不敢想我究竟能否承受这样的后果。”

    宁朝暮见他如此伤怀,心中莫名地泛起了丝丝感动,掺杂在方才的感伤之中,端的是复杂无匹。

    “好好告慰他的家人,可好?”

    “一定。”

    总算将这个心结稍稍解开,宁朝暮心中亦算是轻松了几分。即便心中如何的愧疚与难过,可是事情已至如此地步,人不能复生,也便只能给予活人更多的抚慰了。

    “对了,我为何沒见篇迁?他沒來过这里吗?”

    岳烬之听得她如此发问,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篇迁?我未曾见过他。”

    “沒來过这里……”宁朝暮心中颇为疑虑,“我被困王家的那些日子,曾嘱咐他带着五色断肠花先來寻你,可都过了这么多天了,他到底去哪里了……”

    “你先不要着急,说不定他有事耽搁了。那日曾柳传信给我之时,曾在末尾提过一句,说篇迁提前独自离开了。可是究竟去了哪里,他也未曾细说。待得明日我再传令于他,让他再细细探明可好?”

    宁朝暮无奈叹了口气,心头阴云不散,良久之后思索未果,便只得应下了。

    “我记得我临走之前曾经嘱托过你,不让你身涉险境。你为何拿我的话当做耳旁风?”

    既然在这除夕夜里把积压在心底的事情都说了个明白,岳烬之亦是不再压抑所存的疑问。

    宁朝暮沉吟半晌,在心底顺了顺细节,便出声与他说了个清清楚楚。她口中的故事虽然说得轻描淡写,可还是听的岳烬之皱起了眉头。

    待得讲完之后,宁朝暮抬眼看他,不禁笑道:“你怎得这副表情,我这不是沒事吗?”

    “你……”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沒说出口,只化作最后一声幽幽的叹息。自从两人相遇相识一起闯荡江湖以來,便始终沒过过几天安生日子,一直都是这般大起大落,在刀刃生死之间打转。如今再说那些担忧和责怪的话,都已经成了陈年老话,听得耳朵都要长茧子了。彼此心里清楚得很,可时势却总归不饶人。

    以后他定会将她死死地看管在身边,保护在身后,不让她再经受分毫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