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惊觉

荔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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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是主动些的好。”

    皇后淡看着红衣,眼中仍存着几许蔑然,说得毫不客气:“陛下也一直有意许一位公主给临川,你若强阻下去决计没有你的好处。”

    她说着,伸手一指两丈外放着的木箱,垂下来的黛蓝广袖直看得红衣心中发沉:“二十三段《霓裳羽衣曲》都在这里。把它拿回去,帮本宫渡过这关。本宫也会告诉清欢,入了席府后不可找你的麻烦。”

    红衣的目光凝在那只木箱上,身上轻打着颤。只觉得皇后一字一句都如同嗡鸣在耳边响着,她脑中发着蒙,半点都听不进去。

    这件事不对……

    也许连席临川都想错了。

    指挥同知告诉他太子未死、而皇后认为太子死了,这两人中必有一人错了——这一环上,大抵是皇后错了;那么,下一环上,席临川认为皇帝尚不知皇后所谓……

    只怕是他错了。

    皇后不会平白无故地相信太子已死,说得这般笃信,倒更像是有人刻意瞒了她。

    有本事瞒住母仪天下的皇后的……大夏朝大约也没有几个人了。

    红衣愈想愈是坚信,他们都被忽悠了。这信息不对等的状态……是有人故意为之,而那人却在静观其变。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最后鹬和蚌都只有一死。

    “皇后娘娘……”她打着寒颤轻吸了一口气,怔然看向皇后,“我……我要回府去了。”

    “什么?”皇后不满地皱起眉头,上下一打量她,“本宫在跟你说话。”

    “是……”她的手抚上胸口,想强定住神好好地告退却做不到。身形不稳地站起身来,红衣目光发滞地望着皇后,脚下向后退着,竭力镇静了些,“府中还有些事,我……”

    “这是长秋宫!”皇后猛一击案,冷睇着仍不住往外退的红衣,怒意强压,“本宫还在等你的答复!”

    红衣被她一喝,心中的慌张愈加厉害。足下一个趔趄,忽地被人从身后一扶。

    她茫然地回过头去,看了那人好一会儿,才回神颔首:“夫人……”

    皇后也强自缓下神色,淡笑微冷:“长姐,临川的这位爱妾,可真是半点礼数都不知道。”

    那么明显的责备。

    陈夫人蹙眉看向红衣,口气不善:“怎么回事。”

    “夫人……”红衣慌乱地摇一摇头,仍因那件事越想越怕,磕磕巴巴道,“我、我要回府去……”

    “你听听!”皇后低一喝,“本宫的贺宴还未开始,她便闹着要回去——真是从未见过这样的事!乡野村妇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陈夫人再度看向红衣,眉头蹙得更深了一分,忽而伸了手。

    红衣下意识地一避,那只手却还是抚在了她额头上。

    陈夫人静了一会儿,轻轻一讶:“怎的这么烫?”

    ……什么?!

    红衣还没回过神,她已将手收了回去,望向皇后一叹:“许是鲜少进宫见这样的场面,竟吓得病了。妾身先送她回去,一会儿再回来。”

    “长姐?”皇后浅有愕意,看一看陈夫人又看看红衣,傣妹浅皱,“长姐的意思是……”

    “皇后娘娘是不知道。”陈夫人又一声叹息,“这若是别的贵女,兴许就熬过去了,若是我那两个女儿,我也会要她们务必等娘娘的贺宴结束再走,单这红衣她不一样啊……”

    陈夫人说着,直啧嘴:“平日里在席府,临川什么也不让她干。今日若进宫一趟莫名其妙地就病了,再迫着她熬完这宫宴……临川那性子娘娘也知道,待得伤养好了,还不得来长秋宫算这个账?”

    大是无奈地口吻,全然是自己这做母亲的也没办法的意思。皇后的面容僵了一会儿,勉强一笑:“原是这样。那本宫传御医来看看,别耽搁了才好。”

    “那倒也不必。”陈夫人款款笑着,意思分明地一福,“妾身带她回去便好,妾身告退。”

    言罢不再多等半刻,颔首便往外退,又眉眼带笑地唤了宫人进来为皇后换茶。皇后见有了旁人,自不好再强作阻拦,眼睁睁看着红衣离开,手中瓷盏狠狠一掷。

    .

    “真是从没有过这样的事。”

    出了长秋宫的宫门,陈夫人的面容便冷了下来,回眸一瞟红衣:“就是我这个亲姐姐,都不敢开这样的口。你也忒没规矩。”

    “夫人……”红衣想同她解释,一颗心又乱得挑不出哪句话能说,终一咬唇,“夫人恕罪。”

    “行了,仗着临川宠你,做都做了,何必再假惺惺地求我‘恕罪’?”陈夫人说着清冷一笑,不再看她,继续向拱门的方向走去,连宫人特意备好的步辇都没心思坐。

    行出宫门,马车在外等着,陈夫人冷着脸上了车,红衣也跟上去,在车中继续维持着这般死寂。

    也暗怪自己心理承受能力不够强,但这情况真是越想便越可怕——皇帝瞒着双方静观变数,无论怎样想,都是他不那么相信席临川了。

    手握重兵的将领遭帝王猜忌,这是多么可怕地事情……可能有无尽的危险,甚至有可能皇帝现在已然起了杀心了,只要待得时机成熟,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红衣轻打了个哆嗦,立时便听到冷言冷语:“这副样子做给谁看!”

    她抬一抬头,复又低下去,什么也未说,没有心情与陈夫人争执。无声地吁了口气,轻道了两个字:“抱歉。”

    陈夫人淡看着她虚弱的神色,心中竟有点矛盾起来。挣扎了好一阵子,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去。

    红衣忽觉背上被轻一抚,微怔,抬眼望向她,陈夫人紧蹙着眉头一喟,仍是冷言冷语:“摆着张脸真是难看得很。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这是头回听陈夫人主动用这般和缓的口气同她说话,红衣默了片刻,却只能摇头:“没什么……我、我不知道怎么同夫人说……”

    “那就回去和临川说。”陈夫人接话平淡,觑着她无奈道,“自己忧心忡忡的有什么用?我不管方才皇后娘娘同你说了什么,必是和临川的事情有关,你总要和他打商量的,不必先吓坏了自己。”

    红衣点一点头,深吸一口气,望着帘外街景缓神,耳边听得陈夫人又道:“凭你这个样子还想阻住清欢进府?你知不知道这样的宫宴一年里有多少次?次次都这样,一年下来临川就把人得罪尽了。”

    .

    陈夫人刻薄地说了她一路,十句里又难免有那么一两句是反过来开解。刀子嘴豆腐心的味道弄得红衣心里愈加复杂,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她得话,一边又在掂量摆在眼前的棋局,心绪翻来覆去的,时间反倒显得过得很快。

    马车忽地停下,红衣揭开帘子一看,已到席府门口。她如方才进宫时一般先行下了车去,又回过身去扶陈夫人。

    府门打开,小厮见了礼,又有一直候着的婢子迎上前来,很机灵地要扶陈夫人。

    陈夫人搭在红衣手上的手却没松,一睇那两个婢子,淡声道:“去告诉公子,我们已回来了,一会儿便过去。”

    “夫人?”红衣不安地轻唤了一声,不知在去找席临川之前,陈夫人还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两个婢子离开了,陈夫人迈过第二道院门就停了脚,一握红衣的手:“我跟你说清楚。”

    红衣稍颔首,陈夫人轻道:“我看得出,必是皇后方才说了什么吓住了你。但你万不能因为心里害怕,就不敢同临川说。许多事你辨不清真假、更处理不来,只能让他去琢磨。”

    “诺……”红衣静静一福,陈夫人又说,“行了,去我房里吃些东西再去找临川,免得一会儿说起烦心事更没胃口,一直饿到明早。”

    她说罢便径直朝着自己的住处去了,没问红衣想或不想,红衣也只好安安静静地跟着她去。

    婢子备了晚膳呈上,数道精致菜肴摆在面前,二人又成了那谁都不理谁的阵势,吃得寂静无声。

    .

    晚膳后,陈夫人并没有和她一同去找席临川。挑了个婢子为她打着笼灯,自己则去沐浴休息了。

    这于红衣而言实在太好,陈夫人若在,她还真不知那些话能否直接告诉席临川。

    冬夜的寒风吹得凄凄的,又格外燥人,红衣不愿在这样的情境下多做停留,脚下走得愈发快了些,步入席临川的院门时,直弄得院中的两名婢子一惊。

    “娘子?”两名婢子福身见礼的声音都带着惊意,红衣推门进屋,脚刚落地就听到席临川地急问:“怎么了?”

    红衣驻足滞了一会儿,咬着嘴唇关上房门,闩上门闩,一步步朝他走过去。

    席临川担忧地看着她,却见她一步步走近之后,径直在他榻旁席上正坐下来,默了一会儿,又解下斗篷,不管不顾地爬到他榻上,然后不声不响地缩到他被子里。

    “……干什么啊。”他好笑地看着在身边拱来拱去的她,伸臂一环,将她箍得老实了,低低一笑,“有事说事,别投怀送抱。”

    “将军……”红衣哑哑一唤,兀自品了一品,觉得心里还是发虚。便抬头看向他,一咬牙:“夫君!”

    “……嗯。”席临川挑眉,“怎么了?”

    “我听皇后娘娘说了一些事……自己越想越害怕,慢慢说给你听,你想想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说着咬了咬牙,“我是真的害怕,一路都在瞎琢磨。所以……说的时候你不许不理我,多给我点反应,我才敢接着说。”

    “哦,好。”席临川认真点头,翻身侧躺,另一只胳膊也揽过来,将她紧紧一搂,“你说吧,我听着。”

    红衣点一点头,接着他身上传来的温暖,缓缓将万千焦虑舒展开,把方才在长秋宫中皇后所言的每一句话都重复了出来。末了,终于说到了皇后认为太子已死的话题。

    “这事最是可怕。”她明眸望向他,“你说太子到底死没死?是皇后想错了,还是指挥同知大人骗了咱们?又或是那天还没死,但后来死了?”

    席临川也面色发沉,沉吟起来。手在枕下一探,摸了本奏章回来,递给红衣。

    “这是什么?”红衣不解道。

    “是我先前呈上去的一道奏章,因不是急事,今天刚有批复。”他手指将奏章一翻,翻到末页,在那字迹苍劲的朱批上敲了一敲,“陛下着意提了一句,下月月初,会来看我一趟。”

    “……所以呢?”红衣看着那满眼的繁体字,本就乱得思绪更乱,席临川轻松一笑:“所以我最好在他来前主动进趟宫。有些事,等他来问话,还不如我主动去禀个明白。”

    红衣悚然一惊,阖上奏本满是不安:“你要主动去见陛下?你的伤……”

    “不碍的。”席临川把奏本从她手中抽了出来,随手丢在枕边放着,“今天才初七。我歇到月底,应是能走动了。”

    他说罢含笑闭眼,神色从容,心中却也愈觉艰难了。

    他养了这么多日的伤,皇帝到底是什么心思,当真难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