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容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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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七章

    d&e画廊开业盛典。

    形形□□的c市名流亲自出席了这场盛典,光是昂贵精致的花篮就把门口和进入大厅的长廊给挤了个水泄不通。

    尤可意有些担心自己这身小黑裙会过于浮夸,好在有些不自信地踏进画廊后就发现,比她穿得还浮夸还妖娆的女人比比皆是,这么一衬托,她简直就是渺小到不起眼的黑寡妇。

    画廊是艺术家开的,在油画与摄影方面都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师,因此画廊的设计主要以硬朗冰冷的黑白色调与钢铁时代为主,很有工业气息,对于尤可意这种菜鸟来说,处处细节都给人一种新奇感。

    她只是个跳舞的,勉强挤入了名流之辈,但并不认识这些一个劲儿攀谈的企业家和政治家,所以索性一个人四处走走停停,等待着主人的出现。途中,她停在一处看上去像是巨型烟囱的设计前好奇地观察着,然后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尤小姐?”

    她回过头一看,也是惊奇地叫道:“章先生?”

    但惊奇也只是片刻功夫,她很快想到章润之是室内一家著名广告公司的总经理,在这种场合出现也不足为奇。

    尤可意考虑到这种社交场合对很多人而言都是个难得的机会,谁不想多认识几个对自己事业有帮助的人呢?所以她仅仅是和章润之打了个招呼,礼貌地攀谈了片刻,然后就表示不耽误他和别人交谈了。她从服务员拿着的托盘里举起鸡尾酒,朝章润之举杯示意,下巴朝他先前一同交谈的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努了努,“喏,不耽误你谈生意了,我四处走走看看就行。”

    而章润之倒是考虑到尤可意在这里并不认识几个人,一个人形单影只地四处走走肯定有些尴尬,于是出于礼貌对她笑道:“没有关系,你一个人也不好玩,来,我把我朋友介绍给你。”

    尤可意连连摆手,面上微红,哪能不知道章润之是见她一个人太孤单,所以才想照顾照顾她呢?

    但对方诚心诚意地邀请说:“不用不好意思,我朋友是艺术宫的创始人,对唱歌跳舞这些事很感兴趣的,你和他肯定会有很多共同语言。”

    他都这么说了,尤可意感激地笑了,也不再推辞,点点头和他一起走向了那些人。

    这种场合并没有尤可意想象的那么功利化,至少她与章润之的朋友一起交谈的十来分钟里,都只感受到了对方的风趣幽默。懂舞蹈的人是真的对此感兴趣,问题接二连三;不懂舞蹈的人就很耐心地听着,偶尔用钦佩的眼神望着她,点头致意。

    艺术宫的创始人是个老先生,以前在军乐队里吹萨克斯,后来又在艺术宫表演过钢琴、小提琴。很难想象一个人可以同时精通这么多乐器,而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并不像人们普遍认为的艺术家那样自命不凡、清高自傲,反而谦逊和气,说话非常诙谐。

    尤可意笑起来,开始觉得很享受这种与聪明人交谈的乐趣。

    谈话结束后,她感激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章润之,与他碰杯后小声说:“真的很感谢你。”

    “谢我什么?”

    “他们完全不像我想象中那样。”尤可意喝了一口酒杯里的酒,然后微微一愣,低下头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从托盘里拿出了一杯白兰地之类的东西。

    她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酒,总之口感有点烈,她的嗓子很不舒服,想着火了一样,于是咳嗽起来,面红耳赤地把酒杯放了回去。

    “怎么了?”章润之关切地问,见她还在不住地咳嗽,忙招来服务生说,“麻烦你拿一杯果汁过来。”

    片刻后,他接过服务员手里的果汁,递给尤可意,“喝点吧。”

    尤可意接过来大口大口地喝了一半,途中章润之很体贴地帮她拍了拍背,她终于觉得嗓子舒服些了,只得又尴尬地抬头看着章润之,“谢谢。”

    章润之哈哈笑起来,收回手,“不用这么客气,我以为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这点小事不用一直道谢。”

    都是小风波而已,殊不知这场景落入他人眼里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那个一身墨蓝色休闲西装的男人从尤可意踏入画廊起,视线就不曾移开过。他并没有像别人那样三三两两地聚拢一堆交谈着,而是一个人站在一幅画作前,手执酒杯慢慢品尝着。

    他的身上有一种与周遭并不相符的清冷,以至于有的人见他面生,想上来攀谈,却又迟疑于他看起来并不容易接近。

    他看着尤可意穿着一身精致的小黑裙像只精灵一样步伐轻盈地踏入画廊,亮晶晶的眼眸里盛满了月光;他看着她独自一人流连在那些雅致的装潢前,好奇地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却又碍于场合忍住了;他看着她微笑颔首,与章润之一同加入了对话,笑得像个满足的孩子一样;他看着她喝了杯烈酒咳嗽起来,章润之显露出了无限关切,甚至伸手在她□□的背部肌肤上轻轻拍着,一下一下……

    嫉妒的怒火一路疯狂燃烧,将他的理智都烧得没有了。

    他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杯子,几乎感觉到那只脆弱的玻璃杯就快要被他捏碎,惴惴不安地在他手心挣扎着。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其实他仍然没有死心。

    这些天一直告诉自己,既然她都已经让过去彻底过去了,他又为什么还要念念不忘、苦苦纠缠呢?他不应该再去找她的。

    当初千算万算,算到了自己也许会一无所有,又或者功成名就;算到了他们可以再续前缘,又或者永不相见……可是算到了所有,也没有算到这样的结局。

    他功成名就地想要回来再续前缘,结果她却另有新欢,早已认定了与他会永不相见。

    严倾静静地站在那里,感受着心里的翻天波澜。他是一个不信命的人,可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他错在对自己太有信心。

    尤可意因为人生地不熟的,所以一直与章润之在一起,直到章润之的朋友之一忽然兴致勃勃地走过来,对着他肩膀一拍,“润之,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章润之问:“谁啊?”

    “跟我来了你就知道了!”那人还神神秘秘的,看着尤可意也在场,于是礼貌地邀请说,“尤小姐也一起过来吧!”

    是如此寻常如此不起眼的一次邀请,和任何诸如此类的场合都没有什么差别。

    尤可意并没有多想,在章润之的鼓励之下也就跟着一同过去了,然而穿过华衣人群后,她漫不经心地抬头一看,在看清眼前的人后,就彻底僵在了原地。

    章润之的朋友兴致勃勃地上前介绍道:“这位是严倾,路达西南分部的销售总监。”因为尤可意在场,担心她有些不明白,所以他解释得清楚了一些,“路达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运输公司,近年来势头非常好,在行业里极具竞争力。”

    接着,他又转过头来介绍自己这边的两个人,“严总监,这是我的朋友章润之,广告行业;这位是尤可意,润之的朋友,很有才华的青年舞蹈家。”

    章润之微笑着朝严倾伸出手来。

    然而严倾没有动。

    气氛有片刻的凝滞。

    这位穿着墨蓝色西装,看上去清冷严肃、面容隽秀的总监大人完完全全无视了章润之,只是从红酒杯里抬起头来,然后看着尤可意,接着随手将酒杯放进了服务生的托盘里,微微一笑,伸出手来。

    只是伸出来的那只手并非是要与章润之交握,而是姿态优雅地出现在了尤可意面前。

    他说:“你好,我是严倾,认识你很高兴。”

    接着才把目光转向章润之,他微微笑着,朝后者眨眨眼,有些打趣似的说:“女士优先。”

    言下之意是希望章润之不要见怪。

    章润之与那个介绍他们认识的朋友都一起笑了起来,气氛瞬间不再凝滞,而是轻松愉快的。

    然而尤可意却轻松不起来。

    她只是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因为如果不是做梦,又怎么会在这样的场合忽然间与那个反反复复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人相遇呢?

    他还是那个样子,爱穿深色衣服,爱把头发与胡须都打理得干干净净,总有些沉默地站在人群里,不太爱说话,可是身姿笔直、背影挺拔,即便是不说话,只要站在那里也能自成一派风景。

    这样的景致并没有华丽的乐章抑或盛大的背景做衬托,却只因有他的存在就变得像是画卷一样隽永绮丽起来。

    她听见自己汩汩奔腾起来的血液,听见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听见宇宙洪荒似乎都静止在了此刻,只剩下他每一个最细微的动作。

    她抬头看着他,痴痴呆呆的,像是早上起床时还未从有他的梦里清醒过来。

    然后她看见那只摆在自己面前的手,终于意识到刚才他说了些什么。

    他说:“你好,我是严倾,认识你很高兴。”

    一句话,前一刻她所有的激动与惶恐都烟消云散。那些骤然出现在心里的狂喜与不安,喜的是竟然盼来了重逢,不安的是该用什么样的开场白与他相认,可是因为这样一句话,全部都沉入谷底。

    连同她的心一起,重重沉入谷底。

    他像是从未与她有过那样一段过去一般,朝她微微笑着,疏离又美好,说着初次见面很开心的话。

    尤可意如坠冰窖,甚至连礼貌地伸手与他交握都做不到。

    她很费力地抬起头来望着他的眼睛,努力地想要望进去,找出一丝半缕开玩笑的痕迹——可是没有,什么也没有。

    他是认真的。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章润之有些担忧地碰了碰她的手肘,“可意?”

    她这才恢复意识,匆匆忙忙伸手与严倾交握了一秒,仅仅是一秒,又或者一秒都没到,她就匆匆又收回了手。

    “不好意思,我有点不舒服,去下洗手间。”她顾不上自己这样是失礼还是唐突,只是再也无暇思考,转身匆匆离去。

    “可意?”章润之叫了一声,回头对严倾说了声抱歉,然后就追了上去。

    剩下的那个朋友一脸尴尬地转过头来看着严倾,不好意思地说:“严总监啊——”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表达歉意,好在严倾根本没打算离他,只是大步跟上了离去的两人的步伐,害得他又是喜悦又是失落。

    尤可意说自己去洗手间,结果竟然直接冲出了画廊。严倾大步流星地走出画廊大门,却在几步之后就停在了原地。

    不远处,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把握住了华衣女人的双肩,关切地说着什么,而那个女人先是一个劲摇头,随即……

    随即把头埋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严倾的双腿如同灌了铅,终于寸步难移。

    他一言不发地站在鲜花遍布的画廊门口,在繁花盛放、阳光灿烂的景致中看着更加赏心悦目的那一幕。

    他问自己:你回来干什么呢?

    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他忽然觉得荒唐又可笑,笑自己几年来心心念念要为了那个五年之约出人头地,不管再苦再累,他都从来没有吭过声。

    可是女主角已经变了心。

    她早已不需要那个曾经只为她一人停留的港湾,而是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另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那个肩膀,不是他严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