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金子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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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贾环陪媳妇儿回娘家,在庐国转悠了几日,无处不好,只是有种说不出的拥挤。在街面显见能看出本地人外地人来,还有拖家带口睡在路边的,连乞丐都比别处多了许多。这般情景平安州亦曾有过,贾琮说是富庶之地吸引人口,犹如深潭蓄水。遂在平安州设置多处移民安置点,有长得面善的公人劝说空手来平安州闯荡者上东瀛去。如今那些移民安置点又在劝说他们去南洋了。

    庐国比平安州小得多,人口一多事儿便多了。打劫的打架的比比皆是,连大街上抬目望去皆有孩童粪便——许多惯常在田间地头就地松快的孩子根本不知道当去茅厕。更不用提僧多粥少、许多人寻不着活计。

    贾环遂向庐王道:“小舅子,你这庐国该扩张了。地方太小,装不下这么些人。”

    庐王苦笑道:“姐夫,我哪儿敢动刀兵啊!吴王楚王都盯着我呢。”

    贾环道:“谁让你往他们的地盘扩的?”那挤了挤眼,“燕王正要出兵北美,那块儿地方极大。”

    庐王道:“燕王出兵与我何干?”

    贾环道:“地方大的好处就是联络不便,点子兵马撒进去如同泥牛入海。你只管使人过去,寻块离燕王所管辖远些的土地迁移百姓。”

    庐王想了半日,迟疑道:“九叔肯么?”

    贾环道:“有两个法子。其一是派使者面见燕王,只说有心同他合兵,跟着得点子小好处。此举有推他为诸王盟主之意,燕王身边爱面子的文人不少,多半能劝说他答应。其二便是使人跟着他的军队过去探路,寻个他顾不上之处移民。这般就得自己建港了。”贾环想了想,“西洋人已经在那边建了不少港,灭掉他们夺过来也是一样的。只是移民的船得绕些道。”

    庐王转身翻出大海图来,对着北美洲瞧了半日,叹道:“真大。”

    贾环道:“西洋人也是诸国齐下、费了一百五十年方灭尽土著之民占了此处,如今我朝只需如法炮制便好。他们已建了不少房屋道路、开了不少荒地,咱们移民也便宜。只看各位将军打仗如何了。”

    庐王思忖道:“只是百姓未必肯去。他们背井离乡来到庐州本是因为此地富庶;倘若送他们去开荒,赚了钱送回老家极难不说、新到之处怕是还不如他们老家呢。”

    贾环微笑道:“这个容易。开荒得地就不提了;北美还有许多大金矿。能捡到钱的地方,谁会不去呢?”

    庐王道:“总不是随处可以捡到钱的。”

    贾环悠悠的道:“送过去是免费的,回来是要船票的,船票还价格不菲。”

    庐王眼前一亮,笑道:“姐夫!还是你有法子。”

    贾环道:“再有。富贵人家的庄子里养着许多奴才,那些都是连性命一道捏在主子手里的。”乃微微歪头,“帮他们的主子做事还不如帮自己做事、顺道帮庐国开垦田地戍卫边疆。逃得自由之民,必会为自由拼命。”庐王不禁抬目盯着他。贾环慢慢的道,“民心也有了。”

    庐王道:“倘若别国来寻我麻烦呢?”

    贾环道:“王爷左近有两个大国——吴国和楚国。吴国已厉兵秣马预备出兵此处。”他乃指了指大海图上的南美洲,“地方这么大,也是最缺人口的。这些招数吴王一般儿也会使,故此决不会动庐国。至于楚国么,”贾环扭头看了看他小舅子,“难道你还怕打不过他?”

    庐王道:“他若寻别国联手弹压庐国呢?”

    贾环道:“当世最强的几国,连吴燕蜀在内,无一不预备对外殖民扩张,这些手段他们早晚都得用。其余的别国算老几?”

    庐王再低头查看海图,沉思起来。贾环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捧起茶盏子来预备慢慢候着。不想才过一会子边听庐王说:“好!委实独有此法了。只是须得派人过去打探打探。”

    贾环抚掌道:“还是年轻人爽利。”乃思忖了会子,“转过年去,燕王就有兵马要开过去了。钟珩之叔父钟威并未在庐国任职,又是个沙场老将。烦请他假意投靠燕王,跟着燕军一道走。可以替庐国探路、兼挑选合适的移民之所。”

    庐王顿时蔫了:“别提了!那老头平素倒也没少帮着钟珩管军中之事,也极喜欢我,算是我不记名的先生。只是不肯出来为官。”

    贾环笑道:“他经历坎坷;既有了侄儿,自然万事以侄儿为上。老爷子不拿俸禄帮庐国做事,还不是为了把功劳算在他侄儿头上?但凡为了他侄儿好,必不会拒王爷所求。如今钟珩是你的心腹不是?”庐王连连点头。贾环道,“那庐国的大事少不得也是钟珩的大事了。为了钟珩有个好前程,老人家必肯出马的。庐国小,往吴国楚国扩张显见行不通,难道钟珩的官职就止于此么?”

    庐王顿时拍案:“姐夫言之有理!我的地盘子大了,少不得钟珩的高官厚禄。”

    贾环道:“罢了罢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只管吹大气儿,连赐人高官厚禄都出来了。正经琢磨地势海图要紧。”

    庐王嘻嘻直笑,摸了摸胸口:“姐夫来了,我日子都松快些。你们可多住些日子。”

    贾环道:“横竖我们不着急回京,你姐姐说了算。”

    庐王“嗷乌”一声跑了出去:“我去找姐姐说话儿——”

    贾环不禁笑点了点头:“可算有点子像个十三岁的孩子了。”

    次日,贾环亲去了钟家开的悦志茶楼求见钟威。钟威听了他的来意皱眉想了会子,道:“我明面上欠着燕王人情,知道迟早要还的。此去只为了替庐国在外头建立移民地么?琮三爷是不是另有别意?”

    贾环笑道:“不论南美北美,移民越多于咱们越好。钟大叔你瞧——远啊!实在太远了。音讯隔绝实在太容易了。”

    “莫非琮三爷想要这块地方?”

    “不是想要,是要定了。”贾环道,“从南洋的马来群岛到北美甚至南美,整个社会制度都得是全新的。我朝百姓再不许为奴,天家也不再是主子。这是最要紧的一步,来日能不能反攻国内就看这一步了。甘雷将军已深得燕王信任,且数年前开始便对北美洲兴致勃勃,燕王已定了他为征北统帅。”

    钟威大喜,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不是送蟠桃园给孙猴子看管么?”

    贾环横了他一眼:“甘将军哪儿有那么瘦。”二人相视而笑。贾环接着说,“头一批过去,他麾下的人卫若兰、牛继成、牛继业已定下了,他会再挑几位自己人。卫若兰打小跟我们哥几个一道长大,极好撺掇;牛继成我们已有了法子哄他;只剩下牛继业还得再费点子力气。再加上钟大叔你。甘将军道,有人提起我大师兄贾维斯了,说不得燕王也会连他一道算上。倘若当真如此,加上海上有杨衡将军的海盗,隔绝燕王北征兵马与燕国的音讯已非难事。”

    钟威点了点头,忽然笑道:“这回正经是个瞒天过海。”他二人又互视而笑。

    二人从正午直说到日头西坠,一张海图都快让他们戳破了。贾环回去告诉庐王,终说服了老头儿出山、替庐国探路。只是总不能平白跳到燕王跟前去,贾环遂给他堂弟贾琮写了封举荐信,说在庐国偶遇一茶楼老板乃兵家大才云云,使人送进京去。

    只是移民北美乃长远之计,庐州这会子就人满为患了。贾环遂说:“不然先劝些人去南洋。彼处有两三个我朝人新立之国,人烟荒芜。”

    庐王自打有了移民建国之念便有些舍不得人口:“暂留几年不行么?”

    贾环道:“怕是会造成种群密度过大。横竖庐国兴旺富庶,不怕到时候没人。纵然吴国富庶,楚国这些年已渐渐衰败了。”

    庐王忙说:“这几日先生正让我依着楚国渐弱做文章呢。我瞧楚国之策并无不妥,不知他们是怎么败落的。”

    贾环笑道:“这不是明摆着么?左近的吴国、燕国、鲁国连小小的庐国都强起来了,好人才自然流入邻国。最下头的百姓各国都有,做些最次的活计、拿最少的口粮,偏就是这种人最多,每国都少不得。”

    庐王问道:“什么人?”

    “佃农。”

    庐王“哦”了一声:“邻国比楚国富庶。佃农横竖自己没有地,便有许多往邻国谋生去了。”

    贾环点头道:“例如庐国商贸繁盛、店铺众多。楚国的佃农来庐国商铺做粗活,赚几个月的钱比在楚国耕作一年的收入还多,他们自然不会再留在楚国种地了。村里但凡有一户人家出了这么个人,就会有许多人家跟着出来;一个村子出了此事,邻村听说了也会有人出来试试。如此一来,楚国就没有人种田了。”

    庐王想了想道:“前年我跟先生偷偷溜去楚国转了一圈儿。楚国之地有些在大户人家手里,自有奴才耕种,只是这些年也逃了不少去东瀛。再有便是富裕些的人家,把地租给佃农赚租子;若没有佃户他们也种不来那些地。再有便是自种的。”

    贾环道:“这些事,早年在福建都有过。最先走的是佃户,然后是逃奴,最后自耕农户嫌土地少也会走。只是也无碍。佃农走得多了,东家的租子自然就减了。逃奴多了,主子对他们自然好了。渐渐都能有个平衡。只是终归治标不治本。治国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瞧齐国,见你办了学堂、他也办;鲁国因工厂富庶,他也开始建工厂了。齐国这般总会在楚国之后死。”

    庐王正听得有趣呢,忙问:“齐国也会死么?”

    贾环道:“你和燕王不打北美、吴王不打南美他还不会死;你们三家一动手,齐国若不也去打块海外领土或殖民地,也活不了。”

    “为什么?”

    “佃农和寻常农户人数最多,南北美地方极大。开荒得地令一出来,齐楚佃农怕是要跑光的——有白得的地谁不想要?小户人家谁又不想多得些田地?这两国的根基便没了。”贾环悠哉悠哉道,“楚国穷,军备差;齐国也富庶不到哪儿去。随便打一下便打下来了。让百姓移民外洋,实则是以土地为诱饵,挖空这几国的地基儿。”

    “原来如此!”庐王一下下点头。半晌又皱起小眉头说,“我仍舍不得这些人口。”

    贾环道:“南洋地气热,走不了多少人的,暂解个燃眉之急。再说,先让百姓熟悉下移民外洋这件事也是好的。而且嘛……”他挤了挤眼,“北美之地比南洋肥沃得多。”

    庐王道:“北美更远啊!”

    贾环笑道:“这么着。范诚有个学生家里今日新开了家包子铺,咱们换上便服去瞧瞧。”

    庐王奇道:“去做什么?”

    “帮着卖包子。”

    “啊?”

    庐王莫名不已,仍乖乖换了衣裳跟着贾环出去。不多时走到范诚那弟子家的包子铺。因是新鲜开张的,生意还不错。二人扮作寻常的客人买了几个包子尝,味道尚好。那学生认得贾环,亲出来陪着说话儿。贾环拉着他耳语一番;那学生瞪大了眼睛看着贾环。贾环微笑道:“你只管依着我说的做去。”

    学生便去厨下忙了半日,有伙计挂出新的牌子来。上头写着:大肉包子,十文钱一个;大菜包子,十文钱一个。

    庐王奇道:“怎么肉包子和菜包子一个价钱?”

    贾环斯斯文文撕了口包子道:“无所谓,横竖他们家并不卖几个菜包子,只做些摆样子罢了。”

    庐王指道:“那不是挂了牌子出来?”

    贾环反问道:“谁不知道肉比菜贵?既然一样的价钱,谁还会买菜包子呢?”庐王恍然。

    二人吃了几个包子便回去了,临走前贾琮吩咐那学生晚上来一趟庐王府,说说包子卖得如何。

    到了晚上,那学生果然喜滋滋的来了,拱手道:“贾先生好计!我们家别的包子都卖不动了,人人都抢着来买大肉包子!”

    贾环笑问庐王:“如何?”

    庐王也笑道:“客人都觉得买大肉包子赚便宜,都去买这个。”

    贾环点头道:“来年有更好的土地、甚至金矿,佃户们想想去南洋忍热的那些人,便会觉得去北美占便宜了;一如这些买大肉包子的人。只是,须得有几个菜包子摆着给他们瞧。”

    庐王鼓掌而笑:“姐夫真真鬼点子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