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素光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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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冥二界的法道深奥无穷,分支繁多,根据它们各自的特性,可以粗略分为咒文、阵法、剑道、杀式和术数五种,专精一个就能称为法道巅峰。

    容瑜自小擅长剑道,先是得了他父亲的真传,后来又拜师在蓬莱仙岛的岛主门下,成年后混迹于冥界三大仙剑门,成功杂糅各家所长。在此期间,他吃了很多苦头,也遭过很多难熬的罪,曾有几次下手颇狠地将自己逼到命悬一线的境地,才学了一身好本领,也因此得以跻身冥洲王城,从众多高手中脱颖而出,一步一步坐到长老的位置。

    但因容瑜的资历太浅,法道也谈不上巅峰境界,长老院很少会给他派任务,对于容瑜而言,长老这二字几乎要等同于闲职。他从来不是安于现状的人,没过三日便向大长老告假,自封了一半法力,拎着一把重剑出了远门。

    幅员辽阔的冥界共有八荒十六洲,容瑜很少在某处停留太长时间……直到他在雪山上捡到了挽挽。

    他每日在外出生入死,回家时身心都有些疲惫,但想到家里有一团雪白的狐狸毛球正坐在门口等着他,心里又总有些不知所谓的满足。

    不过每逢他进门,挽挽总喜欢跳到他怀里,可他身上沾了浓烈的血味和煞气,而她年纪尚小,连人形都化不出,那些煞气势必会呛坏她的嗓子,因而每当挽挽扑过来,容瑜便拎了她的后颈毛扔飞,如此十几次之后,她果然再也不扑他,只是睁大水汪汪的双眼,安安静静地望着他,九条毛蓬蓬的狐狸尾巴也摇得小心翼翼。

    挽挽化形之后,容瑜有意无意地冷淡她,与她擦肩而过也不会说上一句话。然而他的梦里却常有她的身影,他在梦中吻她的额头,伸手搂着她的腰,她被他抱在怀里,叫了一声师父,嗓音很轻,也很模糊,提醒他梦境再美也是虚幻,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并非实景。

    容瑜有个浅眠的习惯,每日最多休息两个时辰,他醒来的时候,挽挽一般还在睡觉,他便提了剑坐在院子里,一个人沏一壶茶,天边一轮明月高悬,月下茶盏半凉。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慕挽每日洗衣服打扫房间,给院子里的花草修剪枝叶,还学会了缝补衣服,她在剑道上提升得尤其快,偶尔提了本书坐在窗边,将书本端端正正摆在桌子上,很久以后才翻一页,也不知是在看书还是在发呆。

    容瑜依旧早出晚归,近来琐事太多,他很少花心思放在挽挽身上,也没注意到门口的青石台阶碎了一块……

    更不知道夙恒已经来过一次。

    屋外多了些来自冥洲王城的暗卫,隐藏手段高到了一定境界。

    在傅及之原的这些年,容瑜帮城主大人解决了不少棘手的麻烦事,日子一长自然得到了城主的信任,交给他的任务也逐年增加,容瑜渐感吃力,却少有怨言,毕竟他一向擅长迎难而上。

    城主十分感动,不由得对容瑜更加器重,甚至想收他做随从,隔三差五装作不经意地在他面前提一提,每日都在热切地盼望着容瑜的回复。

    可惜容瑜散漫地拒绝了城主的邀请,并且推辞说自己做刀客只是为了攒钱,且一向放荡惯了,守不住城主府上的规矩。

    城主面皮一僵,勉强回了个通情达理的笑,打着圆场道:“也罢也罢,你的能力这般出众,无论是在本城主手下做随从还是做刀客,都让本城主很受用。”

    城主这番话说得宽厚,心里却暗暗冷笑一声,认定容瑜落了他的面子,势必要弄点苦头给他吃。

    恰逢余珂之地的少主绛汶来城主家里做客,绛汶少主与这位城主交情匪浅,只因那城主时常搜罗窈窕美人送给绛汶,那些美人大多柔媚俏丽,行止间风姿娉婷,楚楚动人,很得绛汶少主的眼缘。

    念及这位城主喜好珍奇古玩,绛汶偶尔会用古玩作为回礼,那日他带了一套质地纯净的仙窑玉瓷杯,坐在上座端起一杯碧灵茶,漫不经心地听着城主的抱怨。

    城主道:“我手下有个刀客,就住在城北的寒衣巷,整日干着拿钱卖命的勾当,不过攒了几个小钱……呵,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绛汶笑了笑,饶有兴趣地问道:“哦,他做了什么?”

    “少主何必在意那宵小之辈的作为,我向你提起他,只是因为另外一件事。”城主低哑一笑,凑近了几分道:“少主有所不知,那宵小在家里藏了个倾城绝色的美人,真是一等一的勾魂尤物啊,可惜我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形容不出那美人有多漂亮,那脸,那身段……啧啧,简直绝了!”

    城主其实根本没见过慕挽,这番话委实是他信口胡诌的,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误打误撞蒙对了实情,只一个劲地煽风点火:“那小子心思也真多,在家门口布了条条道道的结界,唯恐旁人瞧见他家美人……”

    见绛汶不动声色,城主咽了一口唾沫,续道:“这么个千年难遇的绝色尤物,配那个亡命之徒委实可惜了些,不如让少主带回余珂之地,好好疼一疼呐!”

    容瑜确实在家门口布了许多结界,城主想惩戒容瑜,又解不开那些结界,只好托故求助于绛汶少主,然而绛汶对美人以外的东西都不大提得起兴趣,城主以为自己这番说辞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城主想,只要等到结界一开,惊动容瑜再将他拿下,刀子一抹杀了他,再说那美人不知去向,想来绛汶少主也不会怪罪自己的。

    绛汶轻笑一声,手中折扇转了转,云淡风轻道:“你倒是打的好算盘,不费一点力气,又想教训那个人。”

    城主嘿嘿笑出声,双手捧起白瓷茶壶,十分体贴地为绛汶续上茶水,“那小子狠起来也是个不要命的,我的手下他几乎都认识。我也是不方便出手,又想把绝色美人献给您,我这心里啊,可不急的就像猫抓一样……”

    绛汶放下茶杯,没有再接城主的话,他虽然不喜欢这种油嘴滑舌的腔调,却到底还是把那个尤物惦记上了。

    但他也嫌自己动手麻烦了些。

    傅及之原和余珂之地的交界处,有一块荒坟地近来频出怪事,绛汶自那地方经过一次,只觉得坟地上魔气冲天,偏生的坟地阴气本就重,竟是将那魔气掩盖了许多,叫人不能轻易辨认出来。

    魔气这样重,又总有人失踪,不用想也知道,那块地上必定有什么了不得的魔怪。

    除此以外,近来有个金虎帮总喜欢在余珂之地的边境小城作恶,向夜市的摊主店主收缴高额“入帮费”,如果店主摊主拒不交钱,就会被金虎帮众人暴打一顿。

    绛汶得到的消息称,近日金虎帮的帮主来到了傅及之原的都城,常在都城内的各色花楼里流连忘返,是个下手的好机会。

    于是绛汶出了一笔钱,买通容瑜去做一件事。

    取了那位帮主的性命,并将尸首埋葬在余珂之地和傅及之原交界处的坟地里。

    绛汶少主开价很高,容瑜觉得这件事并不难,在他眼里,金虎帮不过聚集了一些乌合之众,城郊那块坟地更没什么大不了,于是收了银票当场应下。

    容瑜装作熟客混入春香楼,等那帮主与花.楼姑娘*尽兴后,手起刀落结果了他的命,并且腾云去了荒郊那片坟地。

    不久后,金虎帮众人发现帮主被害,一时群情激奋,众而盟誓要为帮主报仇雪恨,他们选了帮主的亲弟弟暂代首领,根据帮主死后残余的气息,一路追杀容瑜。

    金虎帮的人原本以为将要迎来一场恶战,却发现从坟地出来的容瑜已然身负重伤,当下将计就计,尾随他去了寒衣巷。

    容瑜把挽挽带了出来,打算领着她连夜返回冥洲王城,慕挽出现的那一瞬,隐在暗处的绛汶少主展开手中玉骨折扇,微侧了脸看着身边随从,颇有兴味道了一句:“城主倒是没诓我。九尾狐狸精,果然尤物。”

    容瑜并不知道暗处有多少人,他拔剑与金虎帮众位过招,身上伤口痛如撕裂,却强撑着一口气硬拼,转眼又发现那首领大怒之下连挽挽都不放过,正准备一刀杀了她。

    他心口一凉,险些握不住剑。

    一直在看戏的绛汶以为,现在正是英雄救美最好时机,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襟,确保自己表面上看起来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温润模样,方才捏了法诀准备出手。

    化成墙瓦的暗卫们俯冲而下,利气冲散了魔刀的煞气,这些暗卫是冥殿暗卫营表现最出色的暗卫集合,受夙恒冥君之令,尽力保护慕挽的安全,哪怕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挽挽无论如何都不会出事,想要保下她的人太多,然而动手最快的,却是观战许久的雪令。

    挽挽来到了冥洲王城。

    她成了风花雪月四令之一的月令,主管人间固有执念的魂魄。

    容瑜从昏迷中醒来时,慕挽刚好去了凡界,容瑜在床榻上坐等了半日,没瞧见挽挽的半个影子,他忍不住问了问侍者,问得结果后继续沉默无言。

    原来在他昏迷的那段时间内,发生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事。

    许是因为忍了一口气,挽挽回来后他对她就没什么好脸色,那只狐狸精夜不归宿却闪烁其词,容瑜心中有怒也懒得多言,直接让她去冥洲黑室领罚。

    再后来,容瑜干了不少事,却没有一件能成功挽回那只狐狸精。

    此时恰逢一只死于百年前的魔道凤凰借助灵力重新复活,那凤凰本名湘灵,是天界排的上名号的高位仙女,后来不知发了什么疯,一夜之间屠杀百十来位神仙,收服冥界西南一带狼妖族,一举堕入魔道。

    湘灵把重生的魂魄托在了芸姬身上。

    芸姬是蓬莱仙岛岛主的女儿,也算是容瑜的同门师妹,容瑜少时受过蓬莱岛主的恩惠,于情于理都应该帮着看顾芸姬,他确实很尽责地看顾她,也想凭着一己之力解决湘灵。

    这多少有些不现实,毕竟湘灵也算是一位魔道尊主。

    早在当年的傅及之原,容瑜便曾认真地思考过,等所有事告一段落后,就把挽挽狠狠办了,他们可以生一窝狐狸崽子,为九尾狐族延续香火的事业添砖加瓦。

    然而等所有事尘埃落定后,慕挽嫁给了夙恒,成为冥界地位尊崇的冥后,容瑜所期盼发生的那一切,永远只会在他的梦里出现。

    婚礼开始那日,容瑜以身体不适为名告了假,独自一人坐在朝容殿的院子里,他温了满壶酒,不知不觉喝了一半,庭前杏叶零落,远处乐声悠长,他回想从前的那些事,自嘲般低声一笑,笑里带着酒气,又依稀念起挽挽曾对他说过,师父永远是我的师父。

    但也只是师父。

    漫天皆是色泽明艳的彩霞,琉璃宫墙上点缀着浅金色的合欢花,冥君的婚礼排场自然盛大,容瑜一手扶了酒杯,缓慢起身回了殿内。

    他在心里念了挽挽二字,初春风凉,他一身白衣站在门边,举杯饮尽剩下的半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