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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他,他正扬鞭,准备策马而去。
而我,立在长草之中,望着他的背影渐渐融进火一般的残光之中,像哒哒的马蹄和三月的鸟啼声,慢慢地在我耳中消失不见。
我的世界又剩下了黑暗和静谧。
那一年,我九岁。
我永远忘不了那场霍乱。
我和弟弟满身大汗飞奔着从村口跑进来,手里捧着在山泉边守了两日才捉来的几尾活鱼,满心欢喜认为终于可以饱餐一顿的时候,迎接我们的却是村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有几个熟悉的身影躺在泥泞的道路旁,一动不动。
鱼从手中落下。
鱼尾在地上啪啪作响,扬起微弱的灰尘。
我的父母和唯一的姐姐就死于那场霍乱。
我的弟弟抱着亲人的尸首,看着他们苍白的脸和肿胀的身体。
直到多年后我才知道,为何当时我们在这里这么久,却没有被传染。
弟弟抬起头来问我:“姐,我们没有爹娘了么?”
他的眼泪无声地落下来。
我紧紧地抱住他。
他滚烫的眼泪落到我的臂上。
然后我们一起躺在冰冷潮湿的地上。
我告诉他:“姐姐在!”
三日后,穆子萧找到了我们,他将我和我六岁的弟弟从死人堆里带出来的那一天,我们已经形销骨立。
我勉强用我瘦弱的双腿支撑起身子,坐在他的马前,用因为脱水和饥饿而变得突兀的大眼睛望着他。
他蒙着白色防护绸布的脸上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它们弯了弯。
脸上的绸布动了动,他说:“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妞儿,我弟弟叫狗蛋!”
我大声地回答,极力想让我的声音和他的一样有力,而我也做到了。
“哈哈哈……”
他笑得很好听,可是也很莫名,“这叫什么名字啊!”
我的脸烫烫的,在我们北家沟,从来没有人笑过我的名字,因为我们村里有十几个女孩都叫妞妞,有二十几个男孩都叫狗蛋。
我的爹娘一直都这么唤我,我从来没觉得这不是名字。
但是现在他这么一笑,我真觉得这不是名字了。
我看了看弟弟,他在我身前睡着了。
这许多天来,惊恐与饥饿折磨得他已经筋疲力尽……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用比刚才更大的声音吼道:“谁说妞妞和狗蛋不是名字?爹娘就是这么叫我们的!
刘大婶和郭大叔都是这么叫我们的!”
我突然想起爹娘和全村人在霍乱中死去的样子,不知怎的,竟大声号哭了起来,这是见到父母死后,我第一次哭。
多少天来,疲惫、饥饿、恐惧、思念……一起向我袭来,我越哭越大声,耳旁传来林鸟被惊飞“扑簌簌”
的声音……
看到我哭,身后那个高大的身体似乎有些慌乱,忙解释着:“不是,别哭,好啦好啦,听话!”
我竟然有些报复的快意,便哭的更响。
终于,还是因为体力不支,我便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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