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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谦拄着拐杖,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冲她点了点头:“顾兰因,对吧?你们这些不省心的孩子,唉……要是你师父还在,一定不会让你这么冒冒失失的。”
顾兰因一看见他,眼睛里刚散开的血色立马又有重新凝聚的迹象,她唯恐一个按捺不住,在人家医院门口大打出手,于是来了个眼不见为净,打算直接闪人。
谁知她脚步刚一动,霍老爷子的声音便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小聿忙着处理善后,一时顾不过来,又担心你再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才让我过来盯着——唉,他也太看得起我了,意剑传人真想做什么,是我这把老骨头能拦住的吗?”
顾兰因头也不回,冷笑一声:“我的事,自有分寸,就不劳霍盟主操心了。”
霍谦像是没听见她话里的尖刺,摇头叹了口气:“顾琢那孩子教出来的徒弟,当然有分寸,我不操心这个……只是顾姑娘,你剑法固然精湛,但意剑的精髓,你真的领悟到了吗?”
翻云掌虽说人老嘴碎,眼力和阅历毕竟摆在那儿,顾兰因脚步一顿,这句话居然听进去了。
“当年聂老掌门在世时,我曾听他提过一嘴,意剑历代弟子均以性情入剑,是以剑招相同,剑意却颇为不同——好比聂老掌门,超脱世外,纵情写意,不以红尘为碍,他的剑意便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恰好暗合‘人生几何’的真谛。
再比如令师,我也有幸见他出手过两回,他的剑意雄浑厚重,可海纳百川,亦可包罗万象,已得‘苍生何辜’的精髓。”
霍大爷掀起重重叠叠的眼皮,浑浊的眼珠里冒出两股精光,盯住顾兰因背影:“顾姑娘,你的剑意又是什么?”
顾兰因微微一震,居然不知该怎么回答。
虽说顾姑娘不待见霍谦,但她不得不承认,这碎嘴的老头确实说到了点子上——她修习本门剑术多年,剑招练得够纯熟,可是仔细推敲,那“纯熟”
底下却是虚的,仿佛一个稻草扎成的空心人,轻轻一戳就能捅破那层障眼法。
这倒不是因为顾兰因偷懒,而是武学一道山高水长,顾琢教得再精心也只能领她进门,剩下的一多半要靠自己领悟。
顾兰因学了将近二十年的剑,所见所闻所思所想都是顾掌门传授,模仿顾琢已经成了她的本能。
悲催的是,意剑一门以性情入剑,而顾兰因的性子天生就和顾琢走了两个极端——如果说,她师父是个温润如玉的谦和君子,对谁都是“如春风般温暖”
,那顾姑娘就是个死心眼,偏执激烈又爱走极端,哪怕在顾掌门十多年如一日的教导下,她习惯了把那些不好的、见不得光的东西藏在“温良恭俭让”
的画皮下,轻易不拿出来给人瞧见,但那终究不是自己的本性,再生搬硬套也只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连带着本门剑法也练得不上不下,总像是隔着一层窗户纸,外头的天光隐隐可窥,她却始终不得要领。
直到方才对阵柳生清正,顾兰因才有种“摸到门槛”
的感觉。
不过,没等她把这点感悟梳理分明,出租车已经开到西巷。
顾兰因登时将这点纠结抛到九霄云外,三步并两步地摸到小药店,一边推门,一边探头探脑地唤道:“前辈……卓前辈?你在吗?”
屋里一片安静,没人答应。
顾兰因辗转折腾了一整天,眼下已是傍晚,外头暮色四合,屋里也好不到哪去。
她蹑手蹑脚摸到门口,发现卓先生的房间掩着门,正想收拾了东西就尽快赶回医院,却突然想起柳生清正说的话。
以及……记忆中,那个和卓先生隐约重叠在一起的身影。
顾小姐已经抬起的腿又收了回来,犹豫片刻,还是轻轻敲响卓先生的房门。
等了一会儿,屋里没人答应,她于是推开门,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屋里同样没开灯,倒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倒,只是眼力差一点,恐怕就要被门口横陈的板凳绊倒。
顾兰因在中招前一秒收回腿,轻悄悄地扶起板凳,眯眼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屋里的情形。
这应该是一间杂物间改的卧室,地方狭小不说,角落里还堆了些乱七八糟的物件。
鸡零狗碎之中刨出一块空地,勉强摆了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半人高的小立柜,上面放了茶壶和茶杯,看样子还兼茶几和床头柜。
让顾兰因有点意外的是,那柜子上还有一只青花小瓷瓶,大概原先是装药酒的,被人捡了回来,洗刷干净,里头盛了清水,还插了一支秋海棠。
枝杈上打了两三个花骨朵,有一朵已经完全盛开了,花瓣红艳艳的,仿佛搽了一层胭脂。
就这么一点秋色点缀在屋里,仿佛画龙后点出的那笔眼珠,原本逼仄凌乱的卧室陡然多了某种说不出的气韵。
卓先生躺在床上,人已经睡下了,脸上的面具还是没有摘下——那仿佛已经成了他的第二层皮肤,撕下来就浑身不自在。
顾兰因先是松了一口气,旋即,她猛地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趁人家长辈睡着了,偷偷溜进人家屋里,这不是小说话本里“登徒子”
“采花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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