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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芳噩梦连连,时而梦见六郎在战场上浴血厮杀,力战不敌身首异处;时而梦见六郎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追,他明明走得不快,却怎么都追不上,喊他也不答应,只是越走越远;时而又梦见公公和六郎都没死,大获全胜归来,庆功宴上她倚着六郎欢喜无限,六郎却突然变了一副面孔,冷冷地对她说:“对不起六嫂,其实我是七郎,六哥已经战死了。”
醒来时已在家中,睁开眼先看到红艳艳挂着流苏金钩香囊的帐顶。
这是她和六郎的新房,成婚不久六郎出征,她回了娘家,屋里还保留着洞房时的装饰,喜气洋洋。
窗棂上的团花喜字,是她待嫁时一刀一刀精心裁剪;龛中一对御赐的龙凤花烛尚未点完;母亲请了家中最多子多福的长辈,在锦被上一针一线绣下百子图;枕上的鸳鸯交颈、并蒂莲花都出自她手,六郎就在这里抱着她将她轻轻放下,赞叹她颜比花娇……
三日虽然短暂,但两情缱绻、情深意长,这是她一生中最美好、最快乐的三天。
但是一转眼,新房就成了空房,只剩她独自一人躺在这如水冰凉的锦褥上。
六郎温暖坚实的怀抱犹如昨日般清晰,他却已经躺在灵堂里黑沉沉的棺木下,再也不会醒来。
她的眼泪从眼角无声滑下,一直滴进开着并蒂花的绣枕里。
坐在床榻边为她诊疗的大夫道:“大夫人,六夫人已经醒了。”
大娘正在一旁等候,看到吟芳睁眼舒了口气:“醒了就没事了。”
现在一大家人都靠她主持大局,她也早已累得满面倦色,两只眼圈青黑。
她抽出绢帕为吟芳拭去眼泪:“吟芳,我还得去婆婆那边照看,没法一直守着你。
你先好生歇着,保重自己身子要紧。”
吩咐婢女仔细照顾吟芳。
大夫收起药箱准备跟大娘一起走,吟芳忽然坐起来问:“大夫,你刚刚替我诊脉,可有……可有看出什么异样?”
老大夫愣了一愣:“少夫人脾胃失和气血两虚,因此才会晕倒。
除此之外并无异常,多多休息调养便可。”
吟芳伸出手道:“大夫,你再好好帮我看看。
我最近一直疲劳嗜睡、口苦反胃,而且月信已迟了两月未来,你看看我是不是……是不是有身孕了?”
大娘一听这话立刻转回来:“吟芳,你真的……如果能为六郎、为杨家留下一点血脉,那真是老天有眼、菩萨保佑!”
双手合十连连祈祷。
老大夫不敢怠慢,仔细为吟芳切脉诊断,又看了她眼睛、舌苔等处,问了问其他症状。
大夫知道她新婚丧夫,亡夫骨肉便是她唯一的希望,看她满怀希冀的模样实在不忍心打击,但也只能据实相告:“少夫人这是前段时间太过劳累、昼夜颠倒、脾虚肾亏导致的月经不调之症,并非有孕。
我开一副调理的药给夫人吃着,早晚各一剂,吃到癸水来了即可。”
吟芳倒回枕上,泪珠滚滚而下。
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也被抹杀,简直生无可恋,恨不得立即随六郎而去。
六郎都不在了,她吃不吃药、调不调理还有什么意义。
从这之后她就不肯再吃东西,也不说话,只是躺在床上望着六郎的遗物流泪。
她是个娇滴滴的闺中小姐,身子骨本来就娇弱,两天下来整个人就瘦脱了一圈,谁劝她都不听。
大娘只得去请她的娘家人,杜夫人听到亲家和女婿的噩耗后哮疾复发卧床不起,只请到吟芳的妹妹茉香来照顾。
茉香的话吟芳也听不进去,已是决心求死的模样。
边疆战事正紧迫,大郎杨行乾还得忍着丧父丧弟的悲痛驻守雄州,不能回来主持丧事。
家中诸多琐事都落在大娘肩上,她又不慎染了风寒,还得拖着病体苦苦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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