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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裹着满头绷带在寺里面扫了五个月的地,每回寺里的香客见了他,都会带着怜悯的表情给他点银子,他们大概以为夏侯潋毁容了。
拆绷带的那一天,他在黄铜镜里看见他的新脸,不像往日那么出挑,但还挺耐看,眼睛和鼻子都没有动刀,照旧是深邃的眼,高挺的鼻梁,他很满意。
不过眼睛上方那道疤是没法除了,他用脂粉盖了盖,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仇家都认不出他,东厂的番子从他边上过,头都没有转一下。
他去金陵帮持厌清了账,然后四处游山玩水,持厌说的枫桥驿铃,寒山晚钟,吴江小唱,他统统走了一遍、听了一遍。
沧浪亭边,他焚了持厌的遗书,将飞灰撒入淙淙流水。
从此山川百景,天地万象,持厌都不会错过。
七月半那天,他在栖霞寺后为自己挖了个坟,用身上最后一点银子买了一副薄棺。
他躺进棺材,自己合上棺材盖,安安静静地等死。
棺材里很黑,他一开始胡思乱想,后来爬出来上了几次茅房,有一次吓到了一个打后山过去的樵夫,他连声道歉,又躺回去,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他没死。
他踩着遍地火红的枫叶,回了栖霞寺。
秋山坐在廊下喝茶,见到他迷茫不知所措的模样,道:“天不亡你,好生活下去吧。”
“可我是个罪人。”
“一念惺悟,一念为善,一阐提尚可渡永劫而成佛,况乎汝哉?”
夏侯潋拜别了秋山,开始四处漂泊。
他居无定所,走到哪里算哪里。
但麻烦的是,他没有户籍也没有户帖,是一个流民。
官府抓流民抓得很严,一旦被抓到,要么登上弃民簿,关进大牢,要么遣送边关去戍边。
他躲躲藏藏,还得想法子做工赚银子养活自己,着实辛苦得很。
到台州的时候,碰上倭寇围城,军营招募兵马,不问籍贯。
他实在穷困,应召入伍,在营里待了一个秋天。
然而在一次巷战中,一个倭寇打飞了横波,将那倭寇宰了之后,却怎么也找不到横波了。
后来在拍卖集市上瞧见,他没有钱赎回横波,眼睁睁地看着东厂的人把横波带走了。
他只好进了京。
在东厂眼皮子底下,生活尤其不易。
京里查流民查得十分严格,每过几天各处破庙、土地祠、义庄这些流民常抱团的地方就要被清查一次。
东厂戒备森严,铁桶似的,根本无从入手。
去年十二月,他在京郊的林子里冻得瑟瑟发抖,肚子又空空如也。
他没死在仇家手里,没死在伽蓝的杀场上,却要饿死冻死在京郊树林,等到了阴间,他恐怕会被他娘笑死。
赶巧阿雏去尼姑庵上香回来,把他捡回了胭脂胡同。
阿雏跟老鸨说他是来投奔她的表弟,将他留在了云仙楼。
他有了落脚的地方,总算解决了吃穿住宿的问题。
阿雏是个美丽的女人,远山眉,雾蒙蒙的眼睛,乜斜着眼睛看人的时候,有种妖精一样勾魂的美。
不过她下巴瘦削了些,嘴唇生的薄,让她显得有些凶。
可有些男人就喜欢这样看起来凶巴巴的女人,看她婉转承欢的时候,有征服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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