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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待她好,她也一心一意孝敬伺候,就是秘密不能叫人发现。
哪儿有女孩子学刽子手的,说出去这辈子还嫁人不嫁?她也是没法子,学过泥瓦匠、学过木工活儿,上手早,且要把子力气,到底是个姑娘,哪里应付得来?还是奶妈子那男人无意间提起,说乌长庚的手艺好,能干到六十岁。
砍头嘛,跟砍瓜切菜似的,不费力气。
每年交了秋,大理寺、都察院、刑部共九卿会审完了,有一拨人冬至前问斩,忙也就那会儿,一天十个几十个的。
平时都是零差,堂官老爷说“来呀,推出去就地正法”
,那是少之又少。
他们这些学徒呢,吃一点儿俸禄,闲着就干碎催。
反正是好活儿啊,就是头几回见了血眼晕。
人的身体像一个水囊子,盖儿给崩开了,里头装的水一下子泼出来,拾掳不起来。
她没见过那么多血,乡下杀猪还拿盆儿接着呢,杀人可没有,一刀下去,血溅五步。
那会儿她师哥笑话她,说她人小屁股沉,拉她她不肯挪窝,其实是给吓傻了。
她师哥,大名夏至,愣头小子,办事爱往斜里岔,说话天上一句地下一句。
她来的时候他已经学艺两年了,虽不大靠谱,对自己人挺实诚。
这么些年了,处处照应她,她刚来和他住一屋,后来大了,和师父提了两回,说嫌他晚上睡觉磨牙,把一间堆杂物的屋子收拾出来自己搬进去,耳根子这才清静了。
可是隔一道门挡不住夏至,他照样来去自如,就像今天师父不在,插门睡午觉,做梦做得正迷糊,他进来把她给叫醒了。
天色渐暗,她往外看,“师父还没回来?”
夏至唔了声,“牢头嫁闺女随了份子的,不吃回来多亏啊。
你饿吗?晚饭做得了,起来吃吧!”
她摇摇头,“吃不下,先搁着吧。”
夏至拿蒲扇柄探进颈窝里蹭了蹭,挨在边上打探,“怎么老听见你做梦喊太太呢?要说人大心大想媳妇儿就罢了,十二三岁起琢磨那么长远的事儿,不嫌早了点儿?”
她没搭理他,起身到外头井里打水洗脸。
吊桶放下去磕着什么了,就着天上月一看,一个人头浮在水面上,把她结实吓一跳。
再仔细打量,原来是湃了只瓜,瓜藤长,拖着像条辫子。
她叹口气转动轱辘,夏天井水凉,帕子捂在脸上一激灵,脑子也清明起来了。
“安巴灵武那案子有点儿大,”
她吸溜着鼻子说,“又牵扯这么些人,一造儿一造儿往下查,大英的半壁江山都空了。”
“可不。”
夏至在藤椅上撅了根篾片剔牙,边剔边道,“连皇帝老爷子都怕了,哪儿还等秋后啊,赶紧的吧。
越咬人越多,一查到底,朝廷买卖还干不干了?择几个大头,结案完了。
水至清则无鱼的老道理,万岁爷比咱们明白。”
她小时候经历过家破人亡,后来入了这行,看惯了官场兴衰宦海沉浮,似乎对什么都不上心了,扭过头问:“明儿发落几个?”
夏至竖起三跟手指头,“明儿是我头天下海,我这心里啊……”
他晃晃脑袋,“师父说要开个大局,监斩的人里头有中堂有王爷,差事办好了就此出山,办不好,连师父面子都折了。”
“你不常说天老大,你老二吗,怕什么?”
定宜拍了拍他肩头,“师父对你没说的,你自个儿争气,一刀扬名,在圈儿里就混出来了。
这么好的机会别糟践了,等我二十岁的时候,不定有没有那么好的运道呢!
不过有一宗你得记好了,歪刀刘当初怎么得个歪刀的名号?手起刀落他闭眼了,削了人半个脑瓜子,丧家差点儿没活吃了他。
你得睁大眼,砸了师父招牌,我头一个不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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