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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中秋之时,他收到了两淮都转运盐使阎继派人送来的十万两银票,言明这是他与户部商议之后经皇上恩准的,专门用来赈济灾民的两淮盐引税,并让送银票之人转述他的话给容与听——既然不缺钱了,便请厂公大人少卖几个官吧。
赞不理会他的讽刺,只这笔烫手的钱,容与却是不能要。
两淮盐税,历来如同漕粮一样,轻易绝不得擅动。
只是不知沈徽为何会同意阎继这么做,也许是拗不过他执着的性子,也许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拜访他的机会,当面锣对面鼓的把想法说清楚。
所以这一次阎继没有拒绝见他。
容与在花厅等候,打量厅中一应陈设简朴,并无一件玩器摆设,看来阎继其人,果然如传言中那般不喜外物不饰奢华。
及至见了面,他也省去那些客套寒暄,直截了当的问,“敢问厂公,你定要见我,所为何事?莫非是日前送上的盐税,还不够厂公以解燃眉之急?”
容与将银票呈给他,诚恳道,“阎大人误会了,林某是来奉还盐税。
两淮盐,历来是国税重中之重,轻易不能挪作他用。
林某已筹措足额赈济银,自会和皇上说明此间情形,请大人还将这笔钱交予户部即可。”
阎继看着他手中的银票,一脸肃然,“厂公所说的筹措,除了卖世袭盐商所得,便只剩下卖官了吧?卖官鬻爵!
想不到国朝竟然开此先河,而且还是在我有生之年,可以亲眼见证,阎某人真是三生有幸。”
容与平静摇头,“事从权宜。
户部的情况,大人应该清楚,若说这一场水患不足以拿不出赈灾钱粮,可日后呢?林某并不敢卖官鬻爵,所捐纳的皆是虚职,且这些富贾们为朝廷赈灾出了力,原本也该给予一些奖赏。
阎大人坐镇两淮,不能只眼盯着富庶的扬州,还要多想想辽东、西北,治淮、治黄等等朝廷需要用钱的地方。”
“厂公未雨绸缪,真是替朝廷赚钱的一把好手。”
阎继牵了牵嘴角,眼中却疏无半分笑意,“那么我想请问,两京大内一贯号称有十万内宦,如此庞大的人群,却多为人浮于事,虚耗财力物力,为何不裁减了去?如此一来,每年倒能省俭出不少银子。”
这话倒是切中要害,只可惜这项积弊原是古早遗留下来的,绝非一时就能解决,容与坦言,“国朝宦臣的人数是立国之时便定下的,历来也是由皇上亲自裁夺。
林某对此也不敢妄议。”
“怎么厂公又谦虚上了?”
阎继横眉一笑,“当今朝堂,还有你不敢议之事么?天家不饰节俭,以举国之力蓄养如此多家奴,难道不该进言劝诫么?”
容与微微颌首,依旧真诚道,“大人的意思,是要皇上从自身做起尚俭,这固然没错,可也只是节流而已,朝廷还需找到开源的法子。
林某绝不是说捐纳这个办法好,这毕竟只是一时权宜之计。
至于怎么能令国库充裕百姓富足,还有赖于阎大人为朝廷多出谋划策。”
阎继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良久哼笑道,“继无此能为。
厂公敛财手段高明,不去户部任职倒是可惜了。
你口口声声说户部没钱,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自己却丝毫没有俭省之意。
请问厂公大人,你千里迢迢从京里来赈灾,排场可谓不小,听说还带着内廷供奉的建州龙团?”
他忽然提高声音,有如质问。
容与窒了窒,只得据实答他,“是,不过林某并非有意铺张,实在是事出……”
一句话没完,阎继断然挥手打断,声色俱厉,“厂公那些理由怕也都是为了朝廷,为了皇上吧?那阎某人也无谓知道!
我这里并没有好茶好水来招待,厂公这便请罢。”
他这番逐客令下的决然,容与不免尴尬起身,觉得自己脸上大约是红一阵白一阵。
无奈之下,也只好向他长揖告辞。
直到容与离去,阎继仍旧岿然不动的坐在原处,既不相送,更是摆出一副目不斜视的态度。
“大人又挨骂了?”
林升在外候着,见他出来,禁不住嘲弄的叹道,“早就知道会这样,连我都能猜到的事!
您干嘛非要自己撞上来让他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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