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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突然被触到了某个特定的开关,我眼见着阿六先生面上的笑容一顿,眼中的戏谑之色一下子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那个样子的阿六先生。
在我为数不多的记忆片段中,青年总是顶着一副没心没肺的笑脸,乍一看到面无表情的他,感觉上就好像是一下子换了个人似的。
不过随即,阿六先生就耸着肩膀,耷拉下眉眼做出一副不情不愿但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他长长地哦了一声,真就立刻收起了手中的小册子和笔。
接着跃下一步撤到车厢之外,低头煞有介事地行了个礼道:“小的遵命,这就立马滚回去赶车,还请少爷您该继续继续,切莫因此坏了心情。”
阿六先生一口气说完,不等黎宵再次开口骂人就溜了个没影。
门帘重新落下,不多时马车也重新恢复了有规律的些微颠簸。
黎宵起身之后就一直抱着胳膊窝在角落里,既不说话,也不看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看着似乎是真的生气了,而且不像是很好哄的样子。
我透过掀动的侧帘看了眼外头的风景,距离花月楼还有一段路程,就这么一路无言地糊弄过去,倒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最主要的是,我根本就不知道黎宵具体是为了什么生气。
如果是因为阿六先生的调侃,那本与我无关,贸贸然出声搞不好会无端受到迁怒。
如果是因为我……我自觉也没说什么值得黎宵生气的,勉强拎出一点,也就是说了黎宵很重,他要是个姑娘家,我就一定立刻马上向他道歉,可他也不是啊。
如果是其他别的原因——
想到这里,我放弃了思考,实在是可能性太多,无从下手。
感觉黎宵似乎就是那种怎么样都可以找到理由生气的类型。
好像是那种自顾自追着尾巴撒欢的猫猫狗狗,明明上一刻还开心地像个傻子,一副可以随便靠近摸摸头的可爱样子,却又会在你伸手的瞬间,冷不丁地扭头咔嚓就是一口。
这一口或轻或重,主打的就是猝不及防。
就这么僵持了片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突然觉得脖子侧面靠后的位置有些刺痒。
其实这种感觉不是现在才开始的,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明显了起来。
很想伸手去挠,但是在此刻无比静默的氛围中,感觉无论做什么都会显得很突兀。
但有些感觉,越是可以忽略,越是挥之不去。
——尤其是痒。
我一动不动地坐了会儿,只觉得那种感觉好像已经渐渐扩散开来。
从脖子一直向着背脊和耳朵后方蔓延开去。
——不对劲。
我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该不会……是衣服里进了吊死鬼儿吧?!
吊死鬼儿是我家乡常见的一种蠕虫,一到天气暖和的时候,就会扎堆儿地出现,吐着丝悬挂在树木茂盛的地方,随风摇曳,蔚为壮观,因此又被戏称为吊死鬼儿。
因此,村子里的大人一到春夏之际就会告诫孩子们,要小心树上的吊死鬼儿。
因为这种吊死鬼儿不仅会吐丝,身上还密匝匝地长着有毒的刺毛,扎上一下浑身就会刺痒个不停,无论是抹药还是用水洗,效果都不大。
就是一种堪比酷刑的漫长折磨。
我隐约记得很小的时候被刺过一次,就那么一小下难受得我好几宿睡不安生,还是娘亲一夜夜守在身旁,口中哼着那首小调儿,将我搂在怀中轻声地安慰,才能在天明之前勉强入睡……
娘亲温柔的面庞在脑中一闪而过,我还来不及感伤,就被领子里可能钻进一只吊死鬼儿的可能性给吓到了。
也顾不得对面的大少爷再生什么闷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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