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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禄话不多,但与杨佑安熟稔了几分后,偶尔也会和杨佑安说一说河西一脉的风土人情,指一指远眺可见的祁连雪山,或是讲一讲此地数不胜数的佛窟佛寺。
杨佑安多数时候是跟在潘禄身后半步远的距离静静地听,听潘禄说得累了轻轻咳嗽的时候会默契地把羊皮水囊递过去,潘禄接过水囊后会抿起髭上无须的嘴唇笑笑,总是能想起那天自己撒尿的时候这年轻人路过自己身边刻意偷瞄的滑稽模样。
杨佑安自然知晓潘禄在笑什么,无力辩白,只能是无奈地朝他撇嘴翻眼睛,潘禄便因此笑得更厉害,同行一路,不算无聊。
路上无甚波澜起伏,转眼地也就到了嘉峪关,此关与山海、居庸两关齐名而立,敦煌城就在嘉峪关和玉门关之间,两关连接的一脉则是勾连西域和中原的重要地段,因而十里一墩,百里一城,兵力熊健,守卫森严。
杨佑安立于关下,眯眼向上望去,只见一缕阳光跃过高耸的黄土厚墙,远踏而去。
潘禄搂了搂衣袖,沙哑道:“记得沿大路一直向西,最热闹的地方便是敦煌城了。”
杨佑安回神,转脸问道:“潘伯伯这就走了?”
潘禄转身扬了扬手,向南而去。
“潘伯伯,一路小心。”
杨佑安向着那伛偻的背影喊了一句,转身入关,沿路西行而去,没再细细思量潘禄的来历,也不曾预料有个一袭紫衣的婉媚女子早已过了玉门关向东行至了敦煌城,独自站在城门口,翘首远望。
嘉峪关南路,潘禄依旧是以伛偻着背的姿势缓慢而行,表面云淡风轻,心里却在反复琢磨嗟叹,嗟叹于刚刚与他分别的年轻人身上所沾染的佛道之气,其中还隐隐有股子凌厉意气,而且每股气机都是难得一见的珍贵,潘禄后知后觉地好奇起这年轻人的出身来路。
只是那向西赶路的杨佑安从未想过自己这身武功有多难得。
但若真掰着指头从头算来,一桩一件也很是瘆人:杨佑安先是由当年驭剑屠城的谢阳开窍,染了一身浩然之气;之后又从本是武道奇才,却甘愿蛰伏市井的落拓江湖客魏思温身上学了敛窍;而那始终隐藏不发的一身的佛意,则是蹲在空潭寺院中看裴寒音练剑时无意中沾染的;最后是证长生的道家法门,那可是天下第一剑仙韦元宏亲授的。
这种种机缘巧合,随意拎出来一支都足够众多江湖子弟痴狂癫疯了,杨佑安不但没有失心疯,竟还有偷瞄潘禄胯间这等弯弯绕绕的鬼心思,这便已经算个奇迹了。
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这场萍水相逢对于潘禄来讲倒也有趣。
带着几分感叹,潘禄顿住了脚步,他的前方,是一片浩浩无垠的沙漠。
这片沙漠几乎无人涉足,因为此地到处都是流沙坑,一步走错便是生死之差。
但潘禄虽然在这片沙漠面前停下了脚步,但却不是退缩,而是抖了抖袖子,脚尖一踏,掠空而去,茫茫黄沙之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潘禄掠身入沙漠,最终停在了沙漠中央的一小块沙丘前,伸出右掌覆在沙丘之上,用力一按。
轰隆如雷的一阵响声后,沙丘后的黄沙整整齐齐地向两边散开,黄沙之下,竟是一条白玉石阶。
潘禄面容平静,踏着白玉石阶下行而走,经过一处燃着长明灯的暗道后,进入了一片胡杨与红柳相杂的树林。
而这树林之外,是广殿楼宇、采袖华裳,那斗拱飞檐大气磅礴,那联袂采袖不输长安风采。
更让人惊叹的是,在翩翩楼宇前,是一个月牙形的美丽湖泊,湖泊上铺展着平直可跑马的紫玉阔桥,阔桥两侧的仆从低眉垂首,跪立整齐。
身形看着瘦弱伛偻的潘禄缓缓踏上紫玉阔桥,行走于大桥的正中央,此情此景下,他那张面白无须的平静脸庞上竟也多了几分慑人的气度。
在这片掩藏于沙漠深处的绿洲之中,没有一个人胆敢忤逆于潘禄。
这里的人们都知道,他通过暗中操控西域和北燕的贸易往来,从中谋取了大量的真金白银,进而造出了这里一座座不为人知的华丽殿宇。
却不知道他是当年西夏国权势彪炳、武功奇诡的掌印太监,不知道他当年带着西夏皇室逃到此处又默不作声地杀掉了曾经信任他的皇室众人,不知道他隐藏在这里多年是为了有朝一日拿下河西四郡,建国封号,自立为皇帝。
潘禄停在紫玉阔桥中央,对着那片依照北燕皇宫而建的楼宇阴鸷地笑笑。
太监又如何?
太监照样可接受万人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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