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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其他预约接访的人进来好几个,把李文祥挤到隔断门边。
一个女的,手里拿着厚厚一叠打印纸,落在后面,看见李文祥失魂落魄,偏着头悄声对他说,你的事儿我昨天就注意了,刚才我又看了好大会子,那个矮胖真是差劲!
你是个哑巴,来上访确实不易,你应该叫一个会说话的人陪你过来才行,那黑矮胖子不愿意帮你预约接访的县长,是因为你得罪他了。
李文祥比划着,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那个矮胖。
那女的说,那个矮胖子不来上班,你不该催促他,让那个半秃打电话找他,他能不生气吗?他不上班没事儿,你一催他,就好像他不上班被人指出来犯了错似的,单位都没有人敢管他,你一个没有用的,最底层上访的,求助他的人,把他不上班的事儿指出来,他能不生气吗?你想想,他一生气哪里还情愿帮你约见县长?他认为你这是变相说他上班不守纪律,违反规章制度!
我不能跟你多说,你瞅瞅上面,好几个!
那女的没有抬头,只用食指朝前上方一指,又闪电般缩回来。
李文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见几个跟火葬场这里那里安装的黑眼珠子一样的摄像头,龙睛虎眼似的盯着他。
李文祥走出接待大厅,满世界都是烟灰色,秋风一阵紧似一阵,像往他身上泼凉水一样冰冷。
凉风在院子里旋来又旋去,把地面上的浮灰都吹到空中。
他在大厅门口迟疑了一下,回头向雕像一样,黑乎乎一动不动的、满怀忧戚的等访人群看过去,说好了一天不落,在此会面的金守仁,像昨天一样,怎么找也没有找见,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是不是就像他说那样,按照他的设想,真的躲过了矮胖他们的预约环节,趁其不备,已经被某个县长接了访?
家里的事儿,火葬场的事儿都那么多,忙得他没有一点适闲的空,现在因为想尽快把攥在开发商手里的首付款要回来,又多出这么一件上访的环节,这些事儿,简直要把他的脑子塞成一个沉重的铸铁疙瘩。
以前做梦都能梦到家里的庄稼,冬天那些鹅黄的嫩麦芽子,深春时候一两拃长的麦杆儿和初夏静悄悄的夜里听麦杆儿拔节声,白天看那些“扔扔”
飞到东,“扔扔”
飞到西的小蜜蜂脚爪和腿杆子上沾满的洋槐花的花粉,高举在麦秆儿上的麦花儿就像一个个小小的四分五裂刚爆出来的爆米花儿。
可是现在那样的梦,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了,他的脑子已经容不下那些一想心里就软和起来的东西,就算是不睡觉的时候,他想也没时间去想。
李文祥推着电动车走到岔路口,往西去,通往火葬场,往南去,是他回家的方向。
李文祥停在岔路口,在车座子上坐了一会儿,等了两个红灯,他才做出决定,绿灯一亮,他一扭电门,往南回家去了,
到家的时候,李文祥看见同村近房的兄弟李文杰在家等他,正和赵起来说话。
李文祥开门进来,李文杰说,俺哥,你去哪里了?李文祥往西一指,进来换了拖鞋。
他去上班了,赵起来帮他解说。
我看得懂俺哥要说的话,李文杰说。
赵起来的气色比前好些了,气息比较顺畅,说话的声音也轻快许多,应该是因为家里的四个小孩都去学校上学去了,不再在家里闹成一锅粥的缘故。
他们的学费已经有了着落。
外婆近来隔三差五,三千两千地过来送些钱。
外婆七十多岁了,送钱过来也待不多时,去东间卧室握着妈妈的手一声不吭呆坐一会儿就回去了。
外婆以前很少来家里看妈妈,现在妈妈病倒了,她才过来。
外婆的身体还算可以,她只是一个乡下的庄稼人,没有退休金,她送过来的钱是哪里来的?是她积攒的小姨她们平时给她的钱吗?
尽管还欠着学校的其他一些费用,但学校答应可以暂缓一缓再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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