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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乐班因月红招在台上吐血,而在地方流氓的打击下四散流离,有的人没了手指,有的人断了腿,还有的人客死他乡。
苏方云回京后就开了义演,请了同情他们的梨园同行们登台募捐,拿了钱,分给那些被打残的,又关照了失去顶梁柱的家庭。
月红招喝了一阵药,这会儿能爬起来了,不顾家人反对送了一半家财过来,除了他要托苏方云转交的医药费,其余钱都捐给曾搭班的朋友们。
他很自责:“这事都是我不好,惹来了祸,连累了大家伙。”
苏方云安慰道:“怎么能说是你的错?你吐血是被涵王府害的,打砸庆乐班的是那些流氓头子,红招啊,人这辈子已经够苦的了,你可别把别人的错也往自己身上揽,放宽心。”
这话说的,月红招眼圈都红了,他别开脸,仰头,吸气,时值初夏,空气微热,温暖的气流沿着他的喉管一路滚进肺里,也不知能否为他多添几分生机。
月红招不仅想闻夏季的风,也想看秋季的景,他还没活够,可后事也该备起来了。
回了家,月红招叫来母亲、妻子、两个弟弟,怀里搂着月梢:“我此番决意用西洋医术治病,过程甚为凶险,若是在医院里没了,你们都不许找大夫麻烦,人家肯冒着风险为我做手术是仁义,死活则是我本人的命数,这话我对梨园同行也这么说,上了手术台,便是死而无怨。”
他又拿出匣子:“这是我们房屋的地契,我若走了,就让娘拿着,娘,你的二儿子、三儿子若是侍奉你侍奉得好,那没话说,走的时候把地契给他们,但你走之前,万万不能给!”
月老夫人哽咽,接过地契匣子用力点头,老二月红全、老三月红发的脸色却不好看。
月红招又拉住妻子的手:“秧苗,我不是好男人,给我做妻子,委屈你了。”
他想起自己与涵王旧事,心中仍是羞愧。
赵秧苗摇头:“跟你之前,我连饭都吃不饱,差点被卖给太监做老婆,红爷拿大红花轿把我娶进门,敬我爱我这些年,我不委屈!”
月红招紧紧握她的手:“我走后,不求别的,就求你好好活着,活好一点,再嫁也没事,只是你若要嫁,就留些银子,让月梢在能长大做工前有口饭吃,其余的都是你的嫁妆。”
他将装着银票的匣子塞给赵秧苗,赵秧苗抱着匣子,低头落了泪。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月红招给自己收拾了一下,用温水擦洗身体,换上干净的素色马褂,打好辫子,刮了腮上青胡渣,穿上新鞋,打量一下自己,嘿,真是个精神的好小伙,这一身就是躺棺材里也体面。
他头也不回地挥手:“走了。”
月红招在深夜独自步入夜色,他想起十四岁那年,为了不被班主打死,他接过涵王的帖子,在夜晚偷偷去与这位权贵幽会,第二日他难过得直哭,抹了好久眼泪,带着钱回家给娘,说,娘啊,儿子以后再也不挨打了,走,咱们吃羊肉泡馍庆祝去。
这一次,他踏上的不是去涵王府的死路,是求生的活路,夜总算不那么黑了。
月光之下,郎追趴在窗边,仰望天际。
“十五世纪末,人类出现了第一次医师割下病人肺组织的记录,而在十九世纪,人们通过解剖对肺部有了更深的了解,原来两叶肺并非完全对称,构造也不相同,而第一例有记录的肺癌切除手术发生在44年前,1861年。”
郎追并不看好这场发生在清朝的肺癌手术,医疗技术太简陋,器材不全,没有消炎药。
然而医术进步的方向,就是那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用勇气和生命探索得来。
月红招在后世的故事中,一直都是京剧名旦月梢那英年早逝的父亲,历史记录他应该早逝。
当然了,历史还记录说月红招和涵王有一腿,两人情深义重。
如今看来,涵王的情深义重是放屁。
那么,傻阿玛和弱鸡二叔、洋医生温蒂,能让月红招的早逝也化作无意义的气体消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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