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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鞘”
之剑比之出锋更加内敛,却更加绵长。
而暴烈者必不能长久——
他一个人与整座大雪山开始了漫长的拉锯,周身剑气无一丝外露,源源不断地从他内府涌入剑域中。
不断被暴虐的风吹倒,再不断地重新立起。
雪山中无日无夜,严争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撑了多久,周身经脉逐渐泛起久违的疼痛,针扎似的,这代表他内息真元即将耗尽。
严争鸣已经不知多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强弩之末的滋味了,他不由得回头看了程潜一眼,那张脸苍白如纸,他却仿佛能从中汲取无限的力量。
严争鸣忽然觉得很奇怪,他认为以自己怕疼怕苦什么都怕的脾气,不必到灯枯油尽时,就必定坚持不下去了,遇上此情此景,肯定是整理仪容坐地等死,可一旦身边有个程潜,就什么都不一样了。
程潜能将他从一片“娇弱”
的脆饼,变成一块榨不干的破抹布,纵然其貌不扬,用力拧一下,总还能再挺一下。
针扎一样的疼痛逐渐遍布他全身,严争鸣的四肢好像要被撕裂开,那是熬干的经脉给他的严厉的警告,他毫不理睬,突然撤去周身屏障,所有的元神之剑蓦地拔地而起,一瞬间,严争鸣整个内府都空了,他耳畔轰鸣,一掌将所有的剑全部推了出去!
元神剑当空化成剑意,无处不在,排山倒海似的反扑出去,在空中发出一声近乎野兽咆哮的尖鸣,大雪山秘境中的罡风竟在这一瞬间被他推了回去。
严争鸣整个人晃了晃,身上居然已经开始渗血,他长剑点地,强行站住,眼神却已经涣散了,无意识地低喃了一句:“小潜……”
无法保护年幼的程潜始终是他终身的遗恨,时过境迁,程潜已经强大如斯,根本用不着他了,唯有当年的残留的恐惧依稀盘踞心头,始终挥之不去。
严争鸣嘴角露出了一个说不出意味的笑容,随后,他就着站立的姿势直接晕了过去。
木剑脱手而出,却没有倒下,那木剑的剑尖向下,悬在空中,始终尽忠职守地挡在他面前。
然而等了片刻,更强烈的反扑却没有来,罡风不知一时被剑意打散还是怎样,重新游荡回大雪山深处。
程潜木剑中焦头烂额的神识松了口气——他此时感觉无从描述,整个人神识一分为二,一半在身体里,一半在木剑中,好像两个脑子同时思考,还要互相干涉,他算是真真切切地体会了一回韩渊的感受,无论是中画魂的滋味,还是一分为二的古怪。
他身体中的神识拼命抵抗画魂的影响,在听乾坤封印打开之前维持着自己最后的理智,木剑中的神识却一边守着严争鸣,一般在画魂嘈杂的干扰中思考起前因后果。
见罡风退散,程潜短暂地缓过一口气来,心里的疑惑却浮了上来——画魂的暗示到底是什么意思?
唐轸究竟出于什么理由要让他杀严争鸣?
如果说唐轸为了挑起天下乱局,那他或许想除掉韩渊和尚万年等人,可他又不是不了解严争鸣——他们扶摇派的掌门师兄周身总共那么几块逆鳞,一只手数得过来,只要没人碰,他就能一辈子安安静静地待在扶摇山上,断然不会去主动找麻烦。
唐轸有什么必要平白无故惹上这样一个凶残的大能剑修,还大费周章地将他骗到大雪山秘境来?
就算唐轸真的疯了,一定想通过他要严争鸣的命,那为什么在扶摇山的时候不动手?
扶摇山上,他们有那么多毫无防备的时光朝夕相处,随便什么手段,严争鸣都万万逃不过去,为什么非要在这里?
要知道大雪山秘境步步危机,他们俩又谁都看不清谁,自从进入此间,神经都很紧绷,偷袭几乎是不可能的。
唐轸凭什么认为只要他动手,就一定杀得了严争鸣?
程潜本就是元神修士,又经历过七道雷劫,远不像当年的韩渊那样修为低微好控制,他要是发现自己不对劲,必然会抵抗,如果唐轸认为他这样分神自耗,都能随便伤得了剑神域的剑修,那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
唐轸在此时此刻动了埋在他身上的画魂,除了打草惊蛇,还能有什么用?
严争鸣只是昏迷片刻便醒了过来,他狼狈地靠在墙上,先是感受了一下秘境中混乱的风向,随即抓紧时间调息真元,良久缓过一口气来,这才偏头看了一眼静止不动的程潜,自言自语道:“居然还没死……喂……你到底什么时候能起来给我梳头?”
程潜眉间的耳朵印记仿佛更亮了,随着他不断渗透那越发摇摇欲坠的封印,那股熟悉的、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烧成一堆灰烬的灼痛感再次冲进了他的五脏六腑。
这不可避免地影响了程潜活跃在木剑中的神识,木剑“嗡”
一声轻响。
严争鸣将自己的目光从程潜身上撕了下来,蓦地抬起头望向大雪山深处,只一眼,他心里就突然生出了某种说不出的冲动,仿佛那秘境中有什么东西对他产生了无法言说的吸引力,让他的心狂跳起来。
然而他没有动,严争鸣的手缓缓摩挲过手中木剑,自言自语道:“奇怪,突然感觉那里面好像有一个刚出浴的你似的。”
程潜正全力感知听乾坤情况的神识不幸听到此言,险些被震颤不已的木剑给晃悠出去。
严争鸣在距离程潜三步远的地方站了起来,既不过分靠近打扰他,又能将他完整地放在自己视线里,这样,他便好像能抗拒那大雪山深处对他莫名其妙的引力。
严争鸣微微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感觉此间不仅自己不对劲,连整个大雪山秘境也因为什么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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