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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饭后,严绍庆的母亲曹氏派人来请曾渔去她居住的牡丹苑有事相商,曾渔心知严绍庆把他劝其暂不进京为官之事禀知其母曹氏了,曹氏当然要问个清楚了。
曾渔跟随曹氏派来的那两个仆妇、婢女来到牡丹苑外,严绍庆先迎了出来,说道:“曾先生,家母就是想问那件事。”
曾渔点头道:“理应向令堂解释明白。”
曹夫人已经在二门小厅等着曾渔,隔帘与曾渔说话,先是感谢曾渔这些日子对绍庆的用心教导,绍庆学识明显长进了许多……
说了一通客气话后才转入正题,曹氏问:“妾身听闻曾先生劝绍庆暂勿进京荫袭中书舍人一职,不知曾先生是出于何等考虑?”
大明朝官员讲究资历,早一日为官就多一日资历的积累,中书舍人虽是七品小官,但供职于内阁,绍庆的祖父还是内阁首辅,提携一下是情理之中,若过两年再赴任,少了两年的资历不说,绍庆的祖父年过八十了,焉知两年后还能不能继续做内阁首辅呢?
曾渔对曹氏的这些心思了如指掌,说道:“绍庆公子为其祖母欧阳老夫人守孝尚未期满,今年进京恐不合适。”
曹氏道:“到今年年底就守孝期满了,明年入内阁供职岂非正好。”
有些话曾渔不想说得太明白,但面对曹氏的疑问他又不得不解释,说道:“夫人有所不知,晚生在外风闻严侍郎因为守孝未满就进京已招致言官弹劾,所以晚生才会劝绍庆公子暂勿进京。”
受严世蕃狂妄自负的影响,曹氏没把言官弹劾当一回事,道:“大官人去年回京是因为绍庆的祖父年老,皇帝特许我家大官人返京尽孝。”
曾渔道:“但言官们会围绕这孝道大做文章,京中定然不安宁,夫人可以先写信问问严阁老和严侍郎,是否要绍庆公子今年进京?”
又道:“晚生与绍庆公子情同手足,岂有不希望绍庆公子早日为官、早日升迁之理,只是目前时局颇为复杂,绍庆公子此时进京恐惹是非,所以晚生以为还是以观望为上策。”
一旁的严绍庆道:“母亲,曾先生是肺腑之言,真心为我前程考虑,孩儿已答应曾先生暂不赴京了。”
曹氏却是急着回京与她的大官人严世蕃相聚,不能落在严绍庭之母柳氏后头啊,清明前大官人寄信来说内阁次辅徐阶有意把孙女许配给他们严家呢,就不知是许配给绍庆还是许配给绍庭,所以曹氏着急啊,若绍庆能娶到徐阶的孙女为妻,以后有松江徐家这么个强大的戚族为援,绍庆就不会老是被严绍庭压一头了,她作为母亲也可扬眉吐气,她觉得这个曾渔颇有计谋,教导绍庆也的确很用心,也就毫不隐瞒地把这份心思向曾渔道明。
曾渔暗暗摇头,心道:“徐阶老奸巨滑,城府之深实在罕有,去年与婴姿议亲未成,今年又要把孙女嫁给严嵩的孙子,徐阶这般巴结分明是有意麻痹严嵩、严世蕃啊,倒严的主谋不就是徐阶吗!”
问:“严侍郎的家书可曾召绍庆公子入京?”
曹氏道:“那倒没有,毕竟还在服孝中嘛。”
曾渔道:“这就是了,绍庆公子即便要进京,也须先征询严阁老、严侍郎的意见啊,贸然入京适逢其怒岂不是糟糕。”
曹氏点头道:“曾先生说得是,那就依曾先生所言,让绍庆先给京中写信,问清楚何时适合进京,这样可好?”
心想大官人肯定是希望绍庆早早进京赴任的。
曾渔道:“这样最好。”
略叙数语,便即辞出。
严绍庆跟在曾渔身后默默走了一段路,见左右没有其他人,便出声道:“曾先生是认为我分宜严氏将遭厄运是吗?”
曾渔不想让这少年早早的就忧心忡忡,宽慰道:“绍庆公子言重了,我只是说朝中政争步步荆棘,不希望你早早踏入其中,你依令堂之言,先写信征询令尊大人的意见,不要轻举妄动。”
严绍庆点头道:“曾先生我向你保证,我日后为官一定做到洁身自好。”
能听到这样的话很难得了,也许很多即将步入仕途者的初心都是如此,但官场是个大染缸,正如白袍客说的那样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不过严绍庆怕是没有那样的机会了,严世蕃虽然狂妄自大,如今面对六科给事中、诸道御史的弹劾,只怕也是焦头烂额,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让儿子进京。
……
七月半中元节的前一日,曹氏带着严绍庆回到城里的友竹居,暑气已消,不必待在冷清的象湖庄园了,曾渔自然也一起回城了,今科江西道乡试总裁官的人选已经水落石出,正是五年前丙辰科的榜眼浙江人陶大临。
曾渔对于白袍客的消息灵通并没感到多么震惊,更没有顾虑重重,陶大临就陶大临吧,乡试考卷都是要弥封、誊录的,总裁官想要枉法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白袍客一党应该也不至于这么小题大作就要来整他。
七月半过后,曾渔去东湖北操场边上那家“春风楼”
问了一下,掌柜说到二十日应该能腾得出八间客房,曾渔就想早早搬过去,严绍庆竭力挽留,说等曾先生的朋友们到了南昌曾先生再搬出去不迟。
七月十八日起,曾渔在老洲码头雇了一个脚夫,每有广信府方向来的船,这脚夫就会上前问一问有没有上饶城来赶考的吴相公、郑相公,若接到吴春泽、郑轼一行,那脚夫就会飞奔至高升巷向曾渔报信——
曾渔与春风楼客栈的掌柜说好是二十日开始入住,到二十日这天,八间客房已经空出来了,可吴春泽他们还没有到,曾渔就又去了一趟春风楼客栈,加付了一两银子订金,客房钱照样从二十日开始算,料想吴春泽他们也就是这一、两天就会到。
七月二十二日午后,老洲码头那个脚夫满头大汗跑来了,向曾渔报告说广信府的吴秀才他们到了,曾渔大喜,赏了脚夫八十文钱,让脚夫先回码头请吴秀才他们稍等,他随后就到。
严绍庆听曾渔说要搬出去,很是不舍,与母亲曹氏商议了一下,捧出五十两银子相赠,曾渔惊道:“如此厚赠如何消受得。”
执意不肯收。
严绍庆道:“这是学生的拜师礼金,曾先生一定要收下,绍庆得遇曾先生这样的明师,实为有幸,先生若不收这份贽礼,学生就不放先生出门。”
曾渔摇着头笑,严绍庆也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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