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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意恍惚间回想起,前世父亲去世后不久,左仆射杜如晦便去世了,那时母亲照看病弱的祖母,还是她偕同长嫂,拟定了送往杜家的丧仪礼单。
思及此处,她不免有些感伤,连原本欢畅的宴饮,也失了几分兴致。
几人正默然,却有内侍引了番邦使臣入内,先后列席。
强如西突厥、吐蕃、高句丽,弱如高丽、百济、堕婆登、乙利、鼻林送、都播、羊同、波斯、康国、吐火罗、阿悉吉等小国,计有数十国度来朝。
钟意也尝听人提及大唐气象,今日见众国来朝,上表称臣,亦深感与有荣焉,得沐盛世。
钟意视线下挪,略微露出一丝笑意,抬眼一瞥,目光却同沈复撞个正着。
今日宫宴,他身着官服,绯红圆领袍,更显面洁如玉,眉清目朗,袖口微收,十分爽利,沈复人也年轻,如此装扮,堪是丰神俊朗。
昨日她写了致歉信,叫人送到安国公府去,却不知他见后如何,是否还生气。
将目光收回,钟意抬手斟酒,举杯敬他,自己先饮为敬。
沈复眼睑微垂,自斟一杯,仰首饮尽,将杯底抬起与她看。
钟意莞尔,灯火幽然,她面色皎皎,当真动人,沈复静静看她一会儿,忽然别过脸去,耳根却有些红。
帝后未至,殿内气氛倒不拘束,言笑晏晏,觥筹交错,益阳长公主便在这样的欢声笑语中,低声向李政道:“别看了,当心眼珠子掉进酒杯里。”
李政郁郁道:“姑姑。”
“活该。”
益阳长公主忍俊不禁:“人家郎才女貌,你却不识相,偏要插一脚。”
李政闷闷的坐着,丹凤眼微斜,在钟意面上扫了一眼,却不说话。
益阳长公主见他动了真心,倒不好再说什么,见钟意情态,只怕有他的苦受,在心里叹口气,默默停了口。
太上皇夫妻与帝后相携而至,殿中人起身问安,太上皇示意落座之后,乐声不绝,却有鸿胪寺丞引着番邦使臣上前,依次跪拜问安,呈上己方贡物。
年前才覆灭东突厥,李唐一雪前耻,今日四方来朝,连西突厥都派遣使臣前来,皇帝心绪极好,面上笑意不歇,太上皇自退居大安宫之后,少有喜色,今日却也面露欢欣。
及至献礼结束,便有歌舞曲乐,管弦呕哑声自典雅转为壮阔,入殿的却不是舞姬,而是披甲持戟的军士,气势雄壮至极。
钟意目光微动,王珪则低声笑道:“是《秦王破阵乐》。”
这原是皇帝登基之初制定的乐曲,向来以威武雄壮,上国气象著称,钟意先前只是听闻,亲眼见到,却还是第一次。
女乐齐声吟唱,听得词曲,清婉之中颇有浩荡之气。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不用宫廷舞乐,而选《秦王破阵乐》,未必没有震慑诸番的意思在,一曲终了,使臣们的面色皆有些微妙。
太上皇一抬手,向身侧人吩咐了句什么,皇帝离得近,想是听到他所说,却只含笑不语,随即便有内侍下了台阶,扬声道:“太上皇令右卫大将军、原东突厥可汗颉利献舞。”
钟意听得一怔,忍俊不禁,唇角眉梢处不免露了些,王珪也笑了,连惯来严肃的魏徵,嘴角也弯了些。
乐师想是得了吩咐,奏的是龟兹曲调,闲适悠扬,另有内侍引了曾经不可一世的颉利可汗上殿。
他约莫五十上下,身材矮壮,肤色黝黑,络腮胡子,细长双目锐利的像鹰,标准的突厥人面相。
颉利可汗入得内殿,便有各色目光投来,其中不乏昔日对他称臣的小国,他面上有一闪即逝的屈辱,但很快转为恭谨。
前世钟意也曾在宫廷宴饮之上见过他,太上皇每逢兴致高涨之际,便令他登台献舞,于昔日的突厥霸主而言,这是最难堪的羞辱,或许是因这缘故,颉利可汗只在长安生活了五年,便郁郁而终。
不过钟意并不同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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