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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会儿着意巴结着松节木香,为着就是提二等,松节没了,她提了二等,上头却没给钱姨娘补一等丫头,屋里除了木香,就是葡萄的话管用,她却偏偏乐不起来。
“送回家没两日,松节姐姐就没了,钱姨娘给了五两银子的装裹,说是不好越过太太去。”
说到底,松节有一半是因着钱姨娘死的,人都走了,补的银子再多又有甚用处。
石桂好一时没回过神来:“你说甚?她不是都要好了,上回我去,还多吃了半碗粥的。”
石桂话没说完,葡萄的眼泪就忍不得了,簌簌落下来,石桂怕落人眼,拉她进了屋。
葡萄掩了脸:“松节姐姐跟了姨娘这么久,她人没了,姨娘竟……”
钱姨娘知道松节挪出去就没了,倒也流了两回泪,翻箱子寻出一件装裹衣裳来,又打发了五两银子,暗地里叫木香去了一趟松节的家,又补了十两。
这些葡萄都知道,可她说的却不是银子:“好好一条人命,说没就没了,原来也是姐姐妹妹叫着的,姨娘竟是半点儿……都没替松节姐姐出头。”
她缩了缩身子,松节只怕是真知道些事的,因着钱姨娘没在宋望海跟前提过半个字,也觉得灰心,几番求了家人接她回去。
临要走了,拉着葡萄的手劝她:“我知道你往日就是想要上进的,咱们当丫头的,能到主子跟前侍候着,那就是上进有体面,我走了,这个位子怕也补不进人来,你千万远着些,且不能往这些事里头搅和。”
这会儿她精神还好,只当走了就能养好病,葡萄照顾她这些日子,松节心里感念,给了她一把金子打的小排梳:“我以后也不会再往院子里来了,这个给你,你得了闲就来找我,我们姐妹一道说说话。”
没想到挪了一回,又伤了元气,没两天就撒手去了。
松节家里拖了这么久都不肯把她接回去,就是怕她出来了就没法回去,实在拖不过了,这才把她接出来,家里哪能有院子里头这样好,松节手里还有些钱,念着葡萄的好就是知道回去了也没人这样待她,还想着手上有钱,拿钱打发,哪知道根本没活过去。
石桂怔得许久不说话,葡萄抽泣起来:“正月里不办白事,松节姐姐带出去这许多东西,都是我给打理的,竟连口棺材都没捞着。”
松节的容貌算不上出挑,木香也是一样,放到钱姨娘身边,很是有些不足看,可她自来行事厚道,石桂还是小丫头子的时候,往来远翠阁,松节从来都是带笑的,就没看她有生气高声的时候,这么个人偏偏就这么没了。
石桂想了一回,把刚买来作袜子的布白取出来,数出一百零一个铜板,就算是包了白包:“总得治丧,虽然不多,好歹是我的一点心意。”
葡萄冷笑了一声:“他家哪里用得着,来接人的时候,她娘家嫂嫂恨不得把箱子掉个底儿看看可有铜子落出来,眼睛直盯着我,就怕我贪了她的钱。”
满面愤懑:“这会儿又说腊月里水土都贵三分,别说办白事了,人先停着,棺材等出了正月再办。”
葡萄再也忍耐不住,伏在石桂肩上哭了出来,她自个儿也是有了后娘才有后爹,继姐在家也没少欺负她,亲爹不护着,换到松节身上,是连哥哥都娶了媳妇就忘了妹妹。
石桂拍了她的背,一口气梗在胸口:“好赖总该有个棺材,我们把白包凑起来,不论什么木头,总得叫她入土才是。”
葡萄叹一口气:“木香姐姐说了几回,姨娘也总该管一管的,可这些日子都没动静,怕是姨娘不想管了。”
两个叹息一声,葡萄虽也哭,却没胆子去凑白包,挑这个买棺材的头,也不敢往松节家去说项,在石桂这儿诉了苦水,心里倒好受了些,到底是尽过力的。
石桂心里却存下这桩事,叶文心挨在窗边见葡萄拿着白布出去,问过一回,陪着叹息一番,玉絮也跟着叹:“除开包白包也没甚事能办了,她自家的娘老子都不管,旁人怎么好出头。”
连钱姨娘不是不想开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给了银子,怎么发送那是松节家的事,她并不愿意揽下来,松节家人看着钱姨娘软和,越发寻了由头搪塞。
钱姨娘生了小少爷,地位却没见提升,从宋老太爷到叶氏,,满月都没好好办,份例也没比余容泽芝两个多多少,姚汪两位姨娘倒松一口气,说叶氏公正,宋望海再看重这个孩子,也翻不出浪花来。
叶文心取出一双绸袜子来,暗纹竹节的,做了送给叶氏去,递给石桂道:“你去罢,我给你个由头。”
石桂心头一动,便看见叶文心笑一笑:“你这脾气必是忍不得的,能帮着说上两句话也好。”
石桂肯帮她,也有一半是出于义气,叶文心看了《白塔记》,里头有忠婢勇婢,到了石桂这头,光一样聪明就占尽好处,何况她还这样义气。
石桂面上一红,她自觉这付脾气收敛得多了,却还是叫叶文心看出来,接了匣子出去,送了袜子,春燕却不在,只有一个繁杏。
繁杏看了她便笑,冲她招招手:“叶家怎样?我看你都好些日子不来了。”
两个说着话,锦荔送上茶水点心来,看繁杏待石桂这番亲热,越发闹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来历,陪着说笑两句,繁杏自来瞧不上她,锦荔说上两句也觉得没趣,借口拿果碟走开了。
繁杏这才道:“少爷前儿来说的,说想带着几位姑娘去走桥摸钉,太太没答应这个,可十六那天一家子要往圆妙观去,点了头说许了几位姑娘逛庙会。”
石桂赶紧记下,回去告诉叶文心,宋荫堂有意,她接不接,还得她自个儿拿主意,石桂脸上也没甚喜色,点一点头:“知道了,我回去告诉表姑娘,也预备些轻省的衣裳。”
繁杏一看她脸色不好,蹙了眉头问一声:“这是怎么了?大节里的挂着脸,可是拿赏拿少了?”
叶氏年里要赏许多金银锞子下去,繁杏推她一把:“春燕给你留着呢,知道你家人来了,只怕这会儿匣子空空,给你添补些也好过年。”
石桂摇头一叹:“我哪里是贪那几个赏钱,是才回来,我姐姐便来说她一个屋的松节姐姐没了,家里竟连棺材板都没一张,想着人世无常,早两月哪能想到这个呢。”
繁杏一怔,她光身一个,这话最触她心肠:“混帐的东西,太太说大年下的有这惨事,赏了十两银子两匹布下去,还不够置个棺材的?”
她气得胸膛起伏,柳眉倒竖,石桂赶紧拉了她:“姐姐低声些。”
繁杏最忍不得这些,院子里排得上号的丫头,都是她进了宋家之后一道长起来的,年小时也一处当过差,虽不熟识,总有这些年的情份在,她自不必说,春燕也凑了白包,送了四盒点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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