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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防帐外的灵士察觉到异常,九辰依旧命人将火炉抬进来,让李木现烤番薯。
天色渐黑,炉内炭火把李木肥胖的脸映得红彤彤的,他手法极其熟稔的用铁钳翻动着番薯,虽知失礼,仍忍不住问出了心头疑惑:“殿下是怎么发现奴才的?”
自从接到少族长命令,他随崖国首领上山后,一直在寻机打听九辰住处,可惜楚王似早有防备,驻地的灵士口风极紧,各个营帐也守卫森严,他根本无从下手。
他做梦也没想到,九辰竟会主动联系他。
九辰只略挑嘴角,道:“自失明之后,我耳力和嗅觉便异常敏锐,你烤的番薯,的确很香。”
失明?
李木惊讶的抬头,此时帐内还未掌灯,炭火映照下,那少年一双黑眸泛着淡淡红光,端的灼灼逼人,根本看不出是个眼盲之人。
更何况,从他入帐以来,这少年冷静自持,反应敏捷,毫无慌乱不安,实在不像是一个眼盲之人能有的气度。
他感佩之余,又想到少族长素来与这位世子殿下交好,若知晓此事,还不知要如何痛惜自责。
正叹息着,忽听那少年不悦的道:“你在走神。”
李木一惊,才察觉到一股糊味从炉中蔓延开来,低头一看,那番薯的一面紫皮竟是被烤焦了。
他又羞又愧,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发自内心的自责道:“都怪奴才来迟了,才让殿下遭此大难。”
“与你无关。”
九辰默了默,直到烤番薯的焦香味儿重新弥漫开,才问:“阿隽和南相可好?”
“少族长一切安好,老相爷经历了一场牢狱之灾,身体倒是大不如前了,这阵子一直在泸水休养。”
李木并不敢说,当日虽然少族长极力隐瞒,可剑北之战和世子战死的消息还是传进来老相爷耳朵里。
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相爷当场吐血昏厥,幸而那处别院挨着医馆,有大夫及时救治才没酿成大祸。
可自那之后,相爷日夜忧思,心痛不已,身体状况一落千丈,无论吃了多少名贵的药材,都无济于事。
直到前段时日,楚王向各国发出国书,将九辰身份昭告天下,并宣告凤神血脉归楚的消息,相爷的身体才有了好转的迹象。
九辰并不知晓这些内情,听闻南相能寻一安稳之地度过余生,已倍感欣慰,始终紧绷的侧脸也缓了几分,道:“说正事吧,阿隽现在何处?”
想到此行的主要目的,李木翻烤番薯的动作都肃然了起来:“少族长来楚途中,收到淮国预公子的急信,转道去了淮国。
听闻殿下被楚王带去巫山,少族长怕殿下受楚王挟制,无法脱身,便命奴才想法子潜入巫山,全力配合殿下行动,助殿下逃离西楚。”
阿预?淮国?九辰不由拧眉,这段时日,他也曾想过联系阿预,只是北渚馆全是楚王耳目,并有护灵军守卫,他才不敢轻举妄动,以免连累了阿预。
这个当口,因为阿预一封急信,阿隽突然转道淮国,莫非是淮国国内出了什么乱子?
见九辰困惑重重的模样,李木陡然意识到什么,心头突突一跳,脱口道:“殿下难道不知,数日前,巫王向楚王发来国书,要求楚王放世子归国,楚王置若罔闻,巫王大怒之下,御驾征楚,带兵从沧溟出发,现大军已抵达汉水附近。”
李木虽不是西梁遗民,却深知端木族与巫国之间结下的那段血海深仇,外加族叔江淹也惨死巫国,长期在族中耳濡目染,李木对巫王委实没有什么好感,因为也未用尊称。
这消息,犹如惊雷在胸中炸开,九辰脸色煞白,紧抿起嘴角,心潮翻涌。
自从来到楚国,已经很久无人在他面前提起巫王二字,即使近来深陷梦魇,醒来后,他也下意识的逃避去回忆梦里关于巫王的一切,有一段时间,他甚至真的觉得忘记了那些旧事,连带着父王和那座巫王宫也渐渐在记忆里模糊了。
当那个在他看来极荒唐的身世之谜最终被确认时,他可以波澜无惊、有恃无恐的去面对楚王和离恨天,甚至那位素未谋面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生母,却唯独没想到要去如何面对巫王。
他以为,这一生,他和他的父王,都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从记事起,父王的厌恶和母后的疏离,便深深的扎根在他的血液和骨头里,他惶恐过,不安过,甚至委屈过,一次又一次的遍体鳞伤后,最终,只能把自己伪装成无坚不摧、满不在意的模样,来对抗这世间的趋炎附势和人情冷暖。
直到阿星死后,只有七岁的他,对所谓的父母亲情竟再无渴望。
当这份渴望不复存在时,他便也不再患得患失,甚至能毫无波澜的看着父王和那位王兄像一对真正的父子一样,毫无隔阂的嬉骂谈笑。
他已决定忘记,可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心绪依旧不受控制的翻涌起来。
这世间之事,何其可笑可恨,因为一份带有原罪性质的血缘,父王可以冷待他十八载,以至父子决裂,如今那可笑的真相浮出水面,父王又可全然摒弃以前对他的厌恶和憎恨,不惜发兵攻楚。
无论是父王还是楚王,甚至是离恨天,在他们眼中,自己是谁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是谁的孩子。
李木望着炭火映照下,那少年晦暗不明的侧颜,继续道:“听说,楚王有意拉拢淮国一起联兵抗巫,淮国近日亦有调兵遣将的迹象。
少族长转道淮国,大约是为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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