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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像是天上被捅了个大窟窿,倾倒在这座北方小城的边缘。
入冬后的第一场寒雨,来得凶猛而突然,冰冷的雨点砸在“安息坊”
老旧雨棚的铁皮上,发出连绵不绝的砰砰巨响,如同无数顽童在用力擂鼓。
店门外马路牙子上的积水,在昏黄路灯的照耀下,浑浊不堪地泛着油光。
风裹着雨丝,钻进本就不甚严实的木头门缝,带来一阵阵透骨的寒意。
店里没开空调,这种地方耗不起那电费。
我——陈驿,裹紧了身上一件洗得发白、领口磨损的旧棉袄,蜷缩在柜台后那张吱呀作响的破藤椅里。
手边是一个塞着暖水袋的自制布套子,放在腿上聊胜于无地散发点微薄的热量。
柜台上一盏十五瓦的白炽灯泡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更显得四周货架上的花圈、纸人、寿衣模糊不清,影子被扭曲地拉长在墙壁上,如同蛰伏的鬼魅。
收音机里滋滋啦啦地放着不知哪个地方台的晚间新闻重播,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声音在单调的雨声中显得格外突兀。
我百无聊赖地翻着手里那本毛了边的《丧葬服务实用手册》,眼皮越来越沉。
这种天气,这种地段,鬼都懒得上门,何况活人。
开了一天,就早上卖了两刀黄草纸和一个最便宜的塑料骨灰盒,赚的钱还不够今晚烧煤炉取暖的。
“安息坊”
,这名字透着一股子劝人安息的寡淡劲儿。
爷爷陈守业守了这铺子一辈子,临走前一个月才把这地方交到我手里。
老头子临终时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我,干枯得像树枝一样的手抓住我手腕,力气大得出奇:“驿娃子…安息坊…开的不是活人的门…供的不是人间的香火…”
他剧烈地咳嗽了一阵,才喘着粗气,一字一顿地交代,“柜子里…账簿…钥匙…记好!
凡有…执念未了者…持‘冥契’上门…可用一物典当…了却心愿…”
他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极深的恐惧,声音陡然尖厉起来,“切记!
只看物件,不问来历!
只收‘冥契’,不认金银!
典当之物…必以骨灰为皿…万万不可损毁!”
他顿住,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声音,呼吸急促,眼珠凸出:“若…若见血契!
关门!
快跑!
别回头!”
说完这最后一句,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手一松,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破旧的天花板,再没了声息。
老爷子走得太快,留下的话又太莫名其妙,什么冥契、血契、骨灰为皿?我当时只当是老人在弥留之际的胡话,沉浸在失去唯一亲人的悲痛和茫然中。
后来清理遗物,在爷爷床底下那个上了三把黄铜大锁的樟木箱里,找到了他说的东西:一本用劣质宣纸装订成的、泛着霉味和灰尘味、封面破烂用棉线粗糙缝制起来的账簿,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首页只有几个歪歪扭扭、墨色暗沉到几乎和纸张融为一体的字——“安息录”
;另一件是一柄生满铜绿、足有小臂长短、形状古朴沉重的铜钥匙,摸上去总是沁凉刺骨,即使在盛夏也一样。
钥匙柄上隐约刻着我看不懂的繁复纹路,有点像是扭曲的兽头,又像某种符文。
这些东西连同几件爷爷的旧衣服和一些零散铜钱,就是他的全部遗产。
我将账簿随手塞进了柜台最底下的抽屉,那钥匙倒是挂在了腰上,除了冰凉硌人,也没见什么异常,权当是个念想。
至于爷爷的警告?早被他这破店惨淡的现实冲淡了。
哪有那么多神神鬼鬼?不过是这行当干久了,老爷子自己糊弄自己罢了。
我就想着,守着这铺子,饿不死就行,等手里攒点钱,把爷爷欠老李头的棺材钱还了,再做其他打算。
就在我胡思乱想着,睡意越发沉重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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