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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怀城南下至安阳郡,是必须要经过雅河的。
河内郡沃野千里靠得也就是汉江与雅河两大水系的支撑,一南一北,覆盖了河内郡大半的土地。
这一日,一支车队行至雅水河畔的渡口排队登船,车队规模不大,前后四五十名骑士环绕着五六量马车,马车样式统一,车厢顶上统一悬挂了安阳郡的青色军旗,以示其归属。
正数第二辆马车内坐着一老一少正隔着棋盘对弈,老人一身富贵黑袍,微微佝偻着身子,年轻人穿着白袍,神情淡漠,捻着黑子在唇边,有些犹豫不定,正是洛川曾在怀城门口的酒楼上见过一面的安阳郡贵人。
老人伸手敲了敲面前的棋盘,发出沉闷的声响,“拙儿,下棋首重心定,若是不能将心放在这棋盘之上还如何落子啊”
那年轻人微微一怔,随即像是才回过神来一样将手上的棋子随意丢到棋盘上,“确实,此时此刻拙儿无法静下心来与外公下这盘棋。”
老人一笑,伸手从那棋盘上一颗颗的取回白子放回棋盒中去,“这也想了几天了,想出个什么结果来”
年轻人轻蹙眉头,让那张冷淡的脸有了些人味儿,他也学着老人的样子将黑子捡回棋盒中,只是动作要轻快了许多,“前些日子拙儿也与不少河内郡的公子官员们接触过,从上到下,透着一股子商贾铜臭味,哪怕是那位整日里披了金甲四处招摇的四公子,也不过是借着军方的名义做买卖的市侩角色,河内郡重商抑武到了这种程度,盛世年景自然是各方座上宾,如今乱世......免不了极为被动。”
老人不言不语,只是捡棋子。
年轻人继续道,“河内郡太守拙儿未曾见到,但听众人字里行间的意思,这位太守大人年纪虽然大了些身体也不算好,但到底不是蠢人,所以才会趁着乱世微乱之时就往江州那边递了善意,如今北夷入侵山北郡,江州各郡多有派出联军北上的意思,他们想趁机再往上靠一靠也是应有之意,只是我却觉得既为西南汉州一郡......河内郡这一步叛出去往东靠的棋,实在走得太过凶险了些。”
他眉头皱得越深,“河内郡地势平坦面积极广,是西南汉州面积最大产粮最多的后勤之地,每年往三穷郡的边军供粮他们一郡之数就要超过我安陵郡与广郡之和,如果他们真的倒向江州,恐怕就算我安陵郡与广郡愿意挤出更大份额的供粮也难以支撑三穷郡那庞大数量的边军,一旦将三穷郡逼反,广郡自然不可能去挡那三郡兵锋只能依附,四郡东进,怕不等河内郡做那江州第七郡,就要从这西南汉州除名了,如若江州再伺机出兵西进,河内郡免不了被打得支离破碎,说不定就是千里良田尽荒芜的惨状,届时他们这些河内郡权贵手里哪里还有什么筹码,不就是真正的寄人篱下只是真若如此,我安阳郡也无法独善其身......”
老人已经将白子全都放入棋盒,闻听年轻人一席话,便笑着将手中的棋盒晃了晃道,“下棋,黑白对弈,只盯着自己的棋是下不赢的,更何况......这盘棋上不止两人落子”
年轻人盯着老人放回桌上的棋盒沉思。
老人只是自顾自的继续道,“你呀,总是盯着西南汉州这一方天地,河内郡固然地属西南汉州,可沿着汉江雅水上下游这数百年的经商往来,河内郡与江州各郡的利益牵扯包括姻亲联络早已密不可分,比之与西南汉州的其它五个郡要亲近的多,因此乱世将至,如河内郡这么大的肥肉放在那里,如果必须要选一边站队的话,他们该选哪边”
老人看一眼沉思的年轻人之后又替他捡起黑子来,“再说南夷,如若像你所说,河内郡投了江州悍然断了三穷郡的边军供粮,只要提前稍稍往南夷透一些消息过去,三穷郡怕是想要发兵讨伐还来不及动作就要被钉死在边境线上,南夷和他们战了几百年,哪里不知道斩断三穷郡与河内郡的关系有多重要一旦他们下了死手,南夷耗得起,三穷郡能耗得几时况且,三穷郡内部你当是铁板一块我们离开怀城之时广郡云家的那个小子递了帖子来要见你,你以为所图何事”
他冷笑一声后摇了摇头,“我安阳郡虽说被好事者划归到三富郡的行列里,可说到底我们也是边郡,离郡和永昌郡若是遭了劫难,我安阳郡能独善其身所以,我才替你拒了那张帖子,这件事,你得想得明白。”
年轻人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后抬头又问,“武州两边局势听说也颇紧张,大概是无力入局我西南汉州的,可外公为何不提西夷就算群山闭锁,可一旦南夷和离郡以及永昌郡动了真格的,西夷也该有所动作才是”
老人摇了摇头,“西夷分南北,北支以白虎玄狼为尊,天性凶残,却也偏偏对上了武州那帮莽人,连年大战自是无暇多顾,南支狐族一脉却是老夫多年来看不真切的,据说那里是四夷之中与人族国度最为相像的一处,近年以来又最是安稳,真说这天下大乱他们亦不入局我是不信的,可非要我说出从哪里入局......老夫实在难猜,”
他看一眼年轻人有些讶异的表情微笑道,“你瞧,外公又不是吕祖,哪里会未卜先知先前一番推断也不过顺着你那一句‘如果’往下胡诌罢了,这天下大势自有天下人共推之,从来不以一人一地之变化为轴,一兵一卒都有可能成为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起始点,谁又能说得准呢视野更开阔些,看得更多想得更多,也不过是在一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更容易做出正确的判断罢了......”
话音刚落,老人便即转身撩开车帘,从外部一个躬身行礼的骑兵手上接过一封信来,看了几眼之后,脸上的笑容便渐渐去了,直到冷若冰霜,看得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人一阵心惊,他还从未见过自己这位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外公如此失态。
老人将那封信递给年轻人道,“看看吧,方才所讲,这便是一例了。”
年轻人接过信来一看,时长淡漠得不见一点变化的表情便立刻阴沉下去,继而骇然,“这......!”
他手上用力竟将那信纸捏的皱起,“南夷......怎么会攻破了我安阳郡的第一道防线!
!
!”
老人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扭头看向南方。
冷冷的,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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