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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的少年此时应该是结伴去后厨吃饭去了,寂寂空堂清冷下来,居然听得到檐头冬日麻雀的叽喳声,千寻征一脸疲累地靠着隐几,闭目养神,也不做声。
邹吾悄然无声地回到原位,刚才的铁芯他盛怒之下折断成了两块,一块掷了小卓,一块还留在手心里,展开手掌,只见那沾着油污的铁片如少时的刀笔马勒一般,在掌纹中已然硌出了发白的痕迹。
此时他也不敢打扰老师,轻手轻脚地拾过来那未竟弓弩,在于褡裢里寻了枚与刚刚一般的铁芯,扣着机括要卡进机关里——邹吾从小看老师制弩,对流程也是极熟悉,他没有费时,啪嗒一声,就叩紧了最后这一道双钩填廓的工序。
而此时,千寻征才悠悠地开了口,
“我的确不教学生做小人,”
悠悠地,千寻征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他深望着向他,道,“但是老夫也没教过学生拘泥君子风骨作茧自缚。”
邹吾不敢看他,轻轻地垂下眼帘。
千寻征见他如此,莫名自伤起来,默了一下,继续道,“罢了……道理你都懂,论起道来,你传于西境大儒,比我还胜上三分。
小邹,我是不是说了也是白说?”
邹吾强忍着情绪,此时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一日为师,终生教诲。
老师这样说折煞学生了。”
千寻征却不接他的话,扭转了视线,也不看他,“你有你的筋骨,你有你的处事之道……你捧着你‘食人薪俸,忠人之事’的心,觉得护卫辛鸾是这天下最天经地义的事,可是,什么叫做天经地义?你领高辛氏多少食俸?居官几品?王室蒙难,文武百官无人肯相救,他们都不讲这个天经地义,凭什么到你这里就天经地义?!”
“我知道我这些话你是听不下去了,可是小邹,”
千寻征的忍不住放出悲声,那字字句句中,痛切而忧急,“你与小卓原本也是生于诗礼簪缨、钟鸣鼎食之家的!
我们这些老师从小让你习文习武,原本也是冲着培养无双的国器去的!
你长大了,再不是那个六岁的任人摆布的小儿了,家国误你,时运误你,身世误你,哪怕我们这些老师们都误了你,这些年为你铺路,不过是聊作补偿,想尽最后一点心血让你未来也好避些风雨,免得再被世人所误!”
邹吾喉头眼眶一酸,一瞬间就要喘不过气来。
“而辛鸾!”
千寻征压着声音,手如烙铁,一把扣住了邹吾的手臂,“宫变之前,他是盛世的明珠,世人亲之爱之,宫变之后,他就只是个天大的麻烦!
世人排着队要舍他弃他,甚至加害他,暗算他,出卖他,拿他邀功请赏!
自古亡人丧家坏国,多少人遭此大难,凭什么他就要不同?杀他,于你不过探囊取物,保他,却是要跨过八百里的日月风霜……凭什么呢?凭什么要搭上你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好人生?!”
千寻征倾身逼视着邹吾,心惊肉跳之间,邹吾已经背生热汗,口焦唇干!
而此时,叩门声唐突响起,卓吾于门外不合时宜地喊着,“哥,我有事……”
“……又怎么?”
邹吾于威压中喘出一口气来,可这转头一问,却于不知不觉中,完全嘶哑了嗓音!
卓吾不知屋内情境,还在门外蘑菇,支支吾吾道,“那个……刚忘记说了,太子在东厢醒了,我不知和他说什么,哥哥你去罢……”
千寻征闻言,于无声中缓缓加重手劲儿,他压着嗓子,压得人屏住呼吸,“鸟雀肤柔骨脆,性最柔善,遭到重创会长久身陷应激,许多根本熬不过自己这一关。
你若执意送他西去,此后九死一生,一路逃亡,这不是在救他,这只是在折磨他而已——”
“小邹,你若是不改前意,这里便留你们不得。
但若是你改了主意,你狠不下的心,老师可以帮你,让他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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